回忆在抗美援朝战场上做文艺宣传工作

2021-11-09 01:19
新华月报 2021年21期
关键词:团长战士朝鲜

我1949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是第二野战军五兵团十六军军部文工团团员,负责文艺创作和音乐伴奏。抗美援朝战争期间,曾经两度入朝,深入炮火连天的前线,参加战地宣传,为浴血奋战的志愿军将士鼓劲加油。当年惊心动魄的经历和场景,让人难以忘怀,至今回忆起来仍然历历在目。

1951年9月,十六军四十七师准备入朝作战,这是十六军首批入朝参战的过硬部队。为了配合四十七师做好战地宣传鼓动工作,以激励士气、鼓舞斗志,1951年9月末,十六军军部文工团挑选25位男女同志,组建了一支“火线鼓动队”,禹文淮任团长。我有幸被挑选参加了“火线鼓动队”,国庆节那天我们渡过鸭绿江,随四十七师入朝进行战地宣传。

雨夜夜宿

进入朝鲜的第一天,极目望去,冰天雪地,几乎看不到像样的村庄。傍晚时分,我们按计划到达预定目的地,终于见到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小村庄,但没有地方宿营,文工团的同志只好待在野外。

出于对文艺战士的关心爱护,上级专门安排后勤部门的大车连,把文工团成员的背包、米袋子等行李捎带运往前线。我们虽然到达了目的地,但运送行李的车还没到,我们只好向朝鲜群众借一点米,熬成稀粥将就着当作晚饭。

晚饭刚吃完,有人来送信说:“背包已到,就堆放在山那边的公路旁边,请迅速派人去取。”这时,天气骤然变坏,乌云低垂,山风怪啸,预示着暴雨即将来临,领导安排我和另一位战友去探明情况。我俩顶着狂风,沿着羊肠小道上山下坡,跌跌撞撞走了四五里的路程,来到了指定地点。此刻,早已天昏地暗,空中电闪雷鸣,暴雨眼看着就要来临!我俩放眼四望,山坡下只有一个草坪,没有村庄,没有行人,甚至连一棵树也看不到。

怎么办?如此恶劣天气,两个人把20多个战友的背包扛回去,根本不可能!我俩急中生智,疾速把背包摆成一个方阵,周围竖立一圈背包,活像一个大花坛。我们刚刚打开自己的背包,尚未理好,板栗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砸来,紧接着大雨倾盆而下。两人不敢懈怠,配合默契,迅速平躺在“花坛”上面,拉开裹背包的防雨布(即雨衣),往身上一搭,讓它四边垂在“花台”边缘。刚躲进去,便听得雷声震天动地地炸响,雨点拍打在雨布上发出“刷刷刷”的声响,冰冷的雨水向雨布四周哗哗流淌。我探手向雨布下面一摸,“花台”下面竟是水流湍急,此刻的“花台”倒像是一只乘风破浪的小船。

大雨时猛时缓,时下时停,我们二人一夜难眠。我那战友倒很风趣,躲在雨布内对我说:“这雨下得真是好!风不停,雨不停,不怕野兽不怕虫!安全有保障!”

朝鲜多山,这对野外宿营是个挑战。由于条件局限,在山顶上宿营太冷,而山脚下又不安全,战士们只能在半山腰搭帐篷。

地上没有铺的,就从山上就地取材砍伐早已干枯的细树枝,平铺在地上作地铺。冬季时气温在零下20度以下,人在野外经常被冻得腿抽筋眼睫毛上挂霜。在没有被褥的情形下,为了抵御酷寒,战士们琢磨出一套有效的御寒方法:两个人把棉大衣统筹安排,相互配合使用,下面铺上面盖,然后把棉裤倒转过来套在腿上,再将裤腰折叠紧裹在脚下。于是,每个人的上半身盖上自己的棉衣,最上面还搭有皮棉大衣,下半身有棉裤护暖,“热被窝”就这样形成了。大家挤一块睡觉还是挺暖和的!

由于山坡倾斜,睡熟之后,总是不由自主地向下滑,挤压到一起,有时挤得摞了起来,挤得人满头大汗。有的同志夜晚出帐篷方便,回来后找不到或挤不进自己原来的睡处,只好随便见缝插针地挤个位置继续睡。习以为常后有人打趣称:“咱们这叫‘亲亲热热‘紧密团结!”

夜闯黄草岭

部队行进到介川,为了快速抵达目的地东海岸,我们就乘坐卡车夜闯黄草岭。

听首长讲,黄草岭是个英雄的高地。1950年11月,志愿军一个连在这里阻击美军王牌陆战第一师。那次战斗,敌人动用几十架飞机和多门大炮对黄草岭实施地毯式轰炸,步兵在几十辆坦克掩护下向黄草岭进行集团式冲锋。但志愿军英勇的连队在零下20多度的严寒中,一口炒面就一把雪地坚持阻击了两天两夜,最后虽然全连指战员全部壮烈牺牲,但成功地迟滞了敌人的前进,打出了志愿军的军威,令美军闻风丧胆。如今我们也要踏上这座英雄的高地,去执行守卫东海岸的光荣任务,怎能不令人心潮激荡呢?

黄草岭是个战略要地,是朝鲜北部非常险峻的大山、高地,号称上山50里,下山50里,岭上山高林密,公路盘绕,道路险峻。跨越黄草岭的多数路段,一边是悬崖另一边是陡坡,道路曲折难行,敌机每天多次轰炸封锁,阻挠志愿军前线和后方的连接。

由于遍地冰雪,路滑难行,车轮上的防滑链也失去了应有的效应,卡车行驶起来东摇西摆。出国前,祖国和人民提供给我们的衣物是相当丰厚的:每人一件厚棉衣,外加一件毛皮大衣;头戴垂着两块厚实“耳把”的长毛皮帽,“耳把”放下来可以把两颊和耳朵遮得严严实实;脚穿毛皮靴,手戴毛皮手套,脸上还捂着用急救包做成的大棉布口罩,全身上下武装得只露出一双眼睛。全身尽管穿戴得如此严实,但人坐在卡车上,由于车快风急,依旧难以抵挡极度严寒天气的侵袭,只觉得寒风凛冽,砭人肌骨。嘴巴呼吸产生的气雾,很快把口罩冻得梆硬,几乎不能正常呼吸,呼出的气从鼻翼两侧接触到眼睫毛,眼睫毛也很快结成霜,继而把皮帽子染上了一道白色的边沿。车是在不开灯的情形下行驶的,时快时慢,颠簸得厉害。夜深了,困意袭来,略一闭眼,眼睛的上下睫毛便粘在一起。时间一久,腿脚手臂变麻木了,只能稍稍挪动一下身子来减轻麻木感,不敢大幅度活动,因为每个人的怀里,都小心翼翼地抱着自己心爱的乐器,深恐一不小心摔坏了。

清晨,行驶了整整一夜的卡车终于停了下来。由于身体都有些僵硬,大家下车时有的爬,有的滚,个个都是跌跌撞撞的,没有一个人能稳步跳下来。大家看到彼此的狼狈相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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