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朋
《全唐诗补——长沙窑唐诗遗存》所收长沙窑瓷器题诗考辨九则
张新朋
(浙江工商大学 东亚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18)
《全唐诗补——长沙窑唐诗遗存》;长沙窑瓷器;诗文;考辨
长沙窑是唐五代时期重要的民间窑口,其遗址位于现今“湖南省长沙市望城县铜官镇与丁字镇所属石渚之间沿湘江东岸一代的地域”[1]。自20世纪五十年代至2004年之间,这片区域出土了10000多件陶瓷器物。除此而外,江苏、浙江、安徽、广东、陕西、河南、河北、江西等省及广西壮族自治区等多个省份或自治区均有长沙窑瓷器出土。海外的朝鲜半岛、日本、越南、印尼、泰国、菲律宾、埃及、肯尼亚、坦桑尼亚等20多个国家或地区亦有长沙窑瓷器留存;其中以1998年印度尼西亚勿里洞海域发现的“黑石号”沉船所载长沙窑瓷器为最,有56000多件。长沙窑瓷器畅销于国内外,实属罕见。长沙窑瓷器另一引人注目的点是在瓷器上题写词句、绘制花鸟、摹写人物,融诗词、书法、绘画于瓷艺之中,开辟了瓷器装饰的新天地。据长沙窑课题组编《长沙窑》一书所载,长沙窑瓷器上所题的词句有多种不同类型:有诗歌,如“君生我未生,我生君与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有警句,如“蓬生麻中,不扶自直”;有俗谚,如“好酒无深埢(巷)”;还有“油盒”“美酒”“国士饮”等题写文字。其中的诗歌,目前所知在100首左右,绝大多数为《全唐诗》所未收录者,故此引起了众多学者的关注,发表了一系列的研究成果。举其要者有:长沙市文化局文物组《唐代长沙铜官窑址调查》(以下称“《调查》”)、肖湘著《唐代长沙铜官窑瓷诗内容初探》(以下称“《初探》”)、陈尚君辑校《全唐诗续拾》(以下称“《续拾》”)、长沙窑课题组编《长沙窑》(以下称“《长沙窑》〔紫〕”)、林淑心主编《馆藏瓷器——长沙窑》(以下称“《长沙窑》〔历〕”)、周世荣著《长沙窑唐诗录存》(以下称“《录存》”)、徐俊著《唐五代长沙窑瓷器题诗校证——以敦煌吐鲁番写本诗歌参校》(以下称“《校证》”)、刘美观著《长沙窑诗文题记赏析》(以下称“《赏析》”)、萧湘著《唐诗的弃儿》(以下称“《弃儿》”)、长沙窑编辑委员会编《长沙窑》(以下称“《长沙窑》〔湖〕”)、汪梦川《唐代长沙窑瓷器题诗校补——兼谈全唐诗的辑佚》(以下称“《校补》”)、金程宇著《新见唐五代出土文物所载诗歌辑校》(以下称“《辑校》”)、田申等编《全唐诗补——长沙窑唐诗遗存》(以下称“《遗存》”)、陈尚君《〈全唐诗补编〉以外新见唐五代逸诗辑存》、陈尚君著《从长沙窑瓷器题诗看唐诗在唐代下层社会的流行》、萧湘著《人间唐诗》等多篇部。
经以上诸家的努力,长沙窑瓷器上所题诗歌基本上汇集齐整。然因长沙窑所出题有诗文的瓷器未见集中出版,不少汇编、校补、校证成果多据相关的考古报告或相关著作所移录的文字进行,因此不少文字的识别还有待进一步确认。不少诗句的校录还存在分歧。其中,2017年出版的田申、刘鑫所编《遗存》汇集了118首长沙窑所出诗文,同时基本上都配以相应的图版,颇便利用。然略为遗憾的是该书在文字释读方面,不尽如人意,此前相关研究中的成果也未能全面吸收。本文即笔者在阅读该书后,对于其中文字识别、文句校录方面的问题择要加以探讨,同时就2片残片上的诗句来源展开探究;撰成小文一篇,以就正于方家。
长信宫君郁,闲宵怕梦昏。秋燕悲万木,群鴈叶分飞。(《遗存》第87页)
有意非今日,怜君没量时。比来顀瘦尽,心事阿谁知。(《遗存》第114页)
来时星汉早,北斗未栏杆。不悟眾衣薄,长江夜渐寒。(《遗存》第124页)
奉照醉秦地,含悲别楚乡。旧犹何日韵,惆怅别我扬。(《遗存》第140页。)
夜夜携长剑,朝朝望楚楼。可怜孤夜月,沧照客心愁。
夜夜携长剑,朝朝望戍楼。可怜今夜月,偏照客心愁。(《遗存》第136页)
按:《遗存》“诗句残片”下编号10为某执壶的残片,今存腹部部分,其上有文字,现存残文字3行,上部及后部残。所存文字从右至左,依次为:第1行“(上缺)◇十五六”、第2行“◇(莫)共酒家亲”、第3行“◇◇见星星鸟”。本件残片上的诗文,《遗存》未予以完整录文,仅于图片下题“……莫共酒家亲……”今谓以上文字盖源自唐·王敷所撰《茶酒论》。敦煌变文《茶酒论》抄本相关文字作“男儿十四五,莫与酒家亲。君不见猩猩鸟,为酒丧其身”[13],与本片长沙窑瓷片上的文字十分接近。“十五六”与“十四五”盖文本在不同地区流传中产生的差异,不影响文意的表达;“共”和“与”,词义相近,二者均可;“星星”则当是“猩猩”同音之讹。
按:《遗存》“诗句残片”下编号11亦为某执壶腹部的残片,存器物下部大部分,其上亦题有4行文字,从右至左依次为:第1行“(上缺)◇(却)百年愁”、第2行“(上缺)◇◇斛”、第3行“(上缺)钱亦可求”,第4行“(上缺)◇(道)◇都酒”。本件残片上的诗文,《遗存》仅于图片下题“……却百年愁……”据以上残存的诗句来看,本诗是一首咏酒的诗,依照诗歌一般的规律来看,第2行的“斛”与第4行的“酒”为韵脚字,当入韵。然“斛”字《广韵》音“胡谷切”,匣母屋韵字,入声字;“酒”字《广韵》音“子酉切”,精母有韵字,上声字;二字之间韵母远隔,不押韵。其他行末字的情况如下:第1行的“愁”字,《广韵》音“士尤切”,崇母尤韵字;第3行的“求”字,《广韵》音“巨鸠切”,群母尤韵字;二字同韵,可以相押。至此,我们再阅读此首残诗,若按从左至右的顺序读起,则第2行的“求”与第4行的“愁”当为韵脚字,恰好相押入韵。以此为线索,我们查检唐代诗歌,发现唐·李崇嗣所作《独愁》“闻道成都酒,无钱亦可求。不知将几斗,销得此来愁”[14],与本诗颇为相近。本件瓷器上所题诗歌应系模仿李崇嗣诗歌所作。李崇嗣诗歌以“求”“愁”为韵,那么本诗也应是“求”与“愁”相押,故上文所论本诗为从左向右写起的判断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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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3-11
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敦煌蒙书 《上大夫》及其衍生文献之整理与研究”。
张新朋(1979-),男,河北滦县人,教授,研究方向为敦煌吐鲁番学、中国古典文献学。
K852
A
1673-2219(2021)04-0054-05
(责任编校:周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