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理坤
这几天,陪伴孩子上网课、检查作业,单位事务繁杂,总是莫名其妙的烦躁。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是母亲,她蒸好了一锅南瓜包子,让我去拿,或者父亲送过来。我连声阻止,家里不缺吃的,现在正忙,有空再说。母亲只好答应,便挂了电话。下班回家,一推门,熟悉的香气缭绕,桌子上一筐热气腾腾的包子映入眼帘,哪里来的?妻子告诉我,母亲刚来过,提了满满一兜面食,说是我最爱吃的,怕我没空就送了过来。我心头一热,顺手拿起一个,薄皮大馅,一口下去,南瓜的鲜美顿时充盈全身,久违的母亲的气息又回到身边。
我是吃南瓜饭长大的。小时候,父亲常年在外,母亲独自带着我和弟弟生活,她是村小学民办教师,收入微薄,家里有三四亩地,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打理。春天在地垄中间撒下南瓜子儿,几个月后成片的瓜秧便会蔓延开去,碧绿的叶子,金黄的花瓣,嗡嗡的蜜蜂,蹁跹的蝴蝶,汇聚成最美丽的童年。母亲在地里除草、浇水、施肥,我和弟弟便趴在南瓜丛中玩耍,嗅嗅花香,挖挖泥土,最有趣的就是逮蝈蝈,青色的身体,清脆的鸣啼,好容易抓住一只装进小笼子,捡起散落的南瓜叶、花喂养起来,每到夜深人静,伴着曲折有致的蝈蝈叫声入睡,简直是天然的催眠曲。不几日,青色的南瓜潜滋暗长,躲在宽大的叶片下,唤起我们的一声声惊喜。将细嫩的南瓜切成片,翠绿的叶子剁成段,在锅里油盐煎炒成美味的菜肴,青皮、绿叶、黄瓤,白葱,再来个松软绵甜的馒头,满口留香。黄澄澄的南瓜成熟了,蒸上笼屉,煮进面汤,那份甘甜令人食量陡增,我曾经一口气干了三大碗南瓜粥,撑得肚皮滚圆滚圆的,没奈何找几个小伙伴架着在村里走了好大一圈,连去了几趟厕所才消停。南瓜美食做法很多,包子味道最独特,甜的、咸的,掺些粉条、来点鸡蛋,不知怎么调和起来就是一笼香气迷人的大包子,掀开锅盖捞起一个,三五口下了肚,咂咂嘴巴回味无穷,于是又拿起第二个……家里两个男孩,包子也比寻常人家大出好些。南瓜的产量惊人,十几条瓜秧能结上百个,多余的储存起来,一年四季是餐桌上的主打,做主食,炒菜做汤,顿顿离不了它。
长大后,父亲回来,母亲转正,地也租给人家,餐桌日益丰盛,鸡鸭鱼肉不復年节专享,水果蔬菜也习以为常,南瓜似乎从此退出了我们的生活。
去年弟弟乔迁新居,楼前有片空地,母亲撒上了南瓜子儿,郁郁葱葱的绿秧铺展一大片,收获的南瓜还是个顶个的大,亲戚朋友都送了一遍。母亲张罗着做包子,每次都要我们去尝鲜。我工作忙,几次都推托了,这次等不及,她便从几十里外匆匆地来,急急地走,竟没有照面。
我慢慢咀嚼着南瓜馅儿,和儿时的滋味一般无二,突然有种流泪的冲动:苦难的岁月,是母亲用勤劳的双手带领一家人战胜饥饿、改善生活,让童年永葆快乐,正如手中的南瓜包子,每每看到它内心深处便泛起温暖,那是似水流年里倚门悬望的母亲的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