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对空山（组诗）

黄浩

送 别

关于送别，替我们说话的有草木

有山峦，有月亮

还有隐居于一隅的风

为一位老人做祭祀

下半夜后，月亮西沉

夜凉如水，山风肆虐

火燃是通向阴间的使者

我们皆有一颗草木之心

啪啪的燃烧声，叫我们触目惊心

相 遇

我决定一袭长袍，长须满脸

学着虬髯客的样子

今夜和月亮兄弟对饮

饮着饮着我们就成了三人

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坐在我身边

谈欢喜，悲伤，离合，悔恨

下半夜起雾了

对于人生的一语成谶

我莫名淌下了满脸的泪水

我和月亮暗中交换了孤独和寂寞

关于命运的最终归宿

我们三人皆沉默不语

向 晚

天空这块巨大的画布

纹路细节模糊

逐渐变得不真实

鸟儿们慌慌张张

倦鸟始终要归林

风在轻柔地抚摸着茅草

一遍又一遍地刮过南山和北岭

霞光有时是金子，有时是银子

夕阳突然坠下去的时候

村庄里有人哭丧起来

仿佛他是一个为夕阳送葬的人

后来，村庄与夜色合为一体

荡漾，如同蓝色的梦景

逐渐消失

畫中人

是春天，有那么一点淡红色

蒹葭苍苍，芦苇茫茫

远山有暮色，有舟一，横渡之

五柳先生端坐舟中，戴斗笠披蓑衣

手中持烟袋若明若暗，近处桃花夭夭

通向山外的路曲折通幽，布谷鸣叫凄苦

炊烟袅袅，依据经验，人间的饭食已熟透

吾坐雅室，静等客至

画中人忽跳下来，坐吾对面

一言不发，互相打量

正要寒暄，听有异响，客至

慌慌张张回到画上，舟随之晃不已

芒种时节

芒种时节，南风一吹

枣花落尽，恍若一生

弦月，明亮，锋利

一把镰刀锃明瓦亮挂在夜空

锅里的粽子冒着热气

狗趴在草垛旁边

时光恍恍惚惚在院子里游荡

晌午，母亲从自留地里回来

顺手把艾草堆进了院门口

夜雪中行人疾走的形态

更多的林冲挑着夜雪蹒跚而行

风吹掉了他们的帽子

街头拐角处有兴冲冲访戴的王子猷

他脚踏风火轮，醉酒当歌

车上有被雪堵在路上的李愬

他在一场雪中渴望解放蔡州城

至于贾宝玉

他在雪中的长袍已飘满雪

仿佛他是雪夜一个奔丧的人

潍河滩二月的夜晚

潍河滩二月的夜晚，如同大锅底

天似穹庐，月是茅店月，霜是板桥霜

城市和村庄扎下了连营，灯火漂浮

喝醉了酒的火车，喘息不已

桃树杏树一袭黑衣，装作隐士沉默如斯

独对空山

流水在山间奔走

弹奏着孤独的概念

明月照松间

虚无在暗中观察着人世

秋风啊！

多么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要在黑暗中徘徊多久

才肯回家

月亮啊！这块神一样存在的石头

枕在山的脖子上，像个刽子手

明天的午时三刻就要开刀问斩

我忙乱中对着天上呼喊了一声：兄弟，刀下留

人

树林里竟然响起了他空空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