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就犯法了呢”

张士海

“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我要结婚啦！如果有机会，我想带着男朋友去淮安一趟，告诉他，我的重生是从这里开始的……”近日，江苏省淮安市淮安区检察院检察官收到了远在四川的小慧（化名）发来的信息，竟然激动得眼睛有点湿润了。回想起办理小慧一案的漫长过程，检察官内心充满了感慨。

小慧是办案检察官办理的一起非法拘禁案的嫌疑人。今年3月3日，最高检发布第27批指导案例，淮安区检察院办理的这起案件从全国征集的160多件案件中脱颖而出，成功入选，成为该院建院以来首个入选最高检指导案例的案件。

懵懂的打工少女

从接手这起案件之时，办案检察官就对小慧的情况印象深刻：当时小慧只有19岁，这么年轻的女孩子，为什么会犯下如此严重的罪行呢？带着疑问，承办检察官前往看守所提审小慧。

小慧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一脸的懵懂无知，让检察官感到意外的是，小慧一进入提审室，就主动询问检察官自己为什么被抓。

在检察官的询问下，小慧详细地向检察官述说了自己的情况。1998年12月，小慧出生在四川省一个普通农村家庭。2015年初，因为家庭经济困难，读初中三年级的小慧决定辍学，随后与老乡前往福建打工。

2015年3月，一位老乡找到小慧，说有一份工作可以赚大钱，但要先交一笔费用。小慧信以为真，便用手里的全部积蓄交了2800元“会费”，随后进入了一个名为“天津天狮”的生物有限公司。进入公司一段时间后，小慧才知道，自己加入的是一个传销组织。但没有社会阅历的她，以为这是一个合法组织，甚至开始做起发财梦。2015年底，小慧随传销组织来到淮安市淮安区开展活动。

2016年4月21日，江西籍男子小徐被其女友以过生日为名骗到淮安区。此后两天，女友白天陪小徐逛街，晚上将他安排在传销组织的集体宿舍住宿。4月24日开始，传销组织负责人安排小徐在租住地“听课”，企图对小徐进行洗脑。小徐听完课后，立即明白自己进入的是传销组织，情绪非常激动，要求女友跟自己一同离开。

传销组织的负责人见状，立即安排小慧与其他女生轮番对小徐进行规劝，并以堵门方式阻止小徐离开，传销组织的几名男子则在客厅靠门处打牌，防止小徐逃跑。

4月25日下午3时许，小徐将身体探出窗户欲向楼下群众呼救，不慎坠落至一楼。经法医鉴定，小徐身体所受损伤程度为重伤二级。

案发后，该传销组织当即解散，小慧也离开淮安回到四川老家。当日，公安机关以涉嫌非法拘禁罪立案侦查，并对包括小慧在内的多名传销组织成员进行网上追逃。2017年3月，小慧在四川老家办理身份证时被公安机关抓获归案，并被以涉嫌非法拘禁罪刑事拘留。不久，公安机关将其移送淮安区检察院审查逮捕。

多次沟通达成双方和解

“在传销组织里，我没有发展过一个下线。当初小徐要离开时，我只是劝他留下并阻止他离开，没有打他、骂他，我为什么就犯法了呢？”小慧一直不明白自己为啥犯了法。

检察官细心地对小慧进行释法说理，详细讲解法律规定，指出其行为触犯的法律规定及造成的严重后果。经耐心普法，小慧认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表示非常后悔，希望检察官对她从轻处罚，并愿意尽力赔偿被害人的损失。

提审结束后，淮安区检察院召开检察官联席会议，讨论是否对小慧批准逮捕。有人认为，小慧实施非法拘禁行为，并造成被害人重伤的后果，且尚未赔偿被害人经济损失，应该作出批捕决定。也有人认为，小慧年幼无知被骗入传销组织，在本案中起次要作用，加上小慧有真诚认罪悔罪表现，采取取保候审可以防止发生社会危险性。淮安区检察院经慎重研究，最终对小慧作出不批准逮捕决定。为了防止小慧再次走上违法犯罪道路，承办检察官细心地帮小慧挑选了一批普法书籍，赠送给她学习，并与小慧及其父母加了微信，对其开展跟踪帮教。

不久，该案移送淮安区检察院审查起诉。承办检察官立即给被害人小徐打电话，听取他的意见。小徐表示，案发后，自己垫付了36万余元医疗费，家里已经背了沉重的债务。但截至当时，自己只收到部分涉案人员的赔偿，因此要求小慧家至少赔偿5万元。

检察官认为，如果双方当事人能够达成和解，既能缓解被害人债务负担，缓和社会矛盾，又能促进小慧认罪悔罪，为其日后顺利回归社会奠定基础。于是，检察官建议小慧及家人主动与被害人接触，表明态度，争取达成和解。

小慧及家人随即与小徐联系，但双方的调解很快陷入僵局。原来，小慧及家人愿意赔偿被害人，但家庭经济非常困难，拿不出5万元，希望小徐适当降低赔偿金额。小徐果断拒绝，并给承办检察官打来电话表示，如果不能得到应有赔偿，坚决不同意对小慧从轻处理。

怎么办？针对双方的分歧，检察官没有气馁，而是建议双方到检察院当面协商，并针对分歧焦点，创新思路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小慧先在最大能力范围内支付部分现金，剩余部分，采取打欠条分期还款的方式进行赔偿，检察院对小慧的后续还款情况进行监督。

对于检察官的建议，双方当事人经考虑后均表示认可。随后，在检察机关的主持下，双方自愿签订了刑事和解协议，小慧当场支付被害人小徐赔偿款2万元，剩余3万元写了欠条，承诺按月还款，两年内付清，小慧的母亲作为担保人在欠条上签字。小慧对被害人进行真诚赔礼道歉，被害人当场出具了谅解书。

跨越千里的帮教

获得被害人谅解后，承办检察官开始考虑：下一步，对小慧是起诉，还是不起诉？

鉴于该案后果严重、社会影响大，淮安区检察院又专门组织召开了不公开听证会，就是否起诉小慧听取社会各界意见。综合本案具体情况，参与听证的同志一致同意检察院对小慧做附条件不起诉决定，给她一个机会。2018年5月16日，淮安区检察院對小慧作出了附条件不起诉决定，并将考验期设定为一年。

但随后，承办检察官又面临另一个问题：根据相关法律规定，在考察期内，检察官要对小慧进行帮教，小慧每个月要当面向检察官汇报自己的思想、行为状况，而小慧家远在四川，离淮安有一千多公里，如果每个月来一趟，既耽误工作，费用也非常可观。

针对这个难题，为了确保小慧顺利度过考察期，淮安区检察院决定启动异地帮教程序，待小慧工作地点确定后，再托请小慧工作所在地检察院对小慧进行帮教。

2018年5月底，小慧在四川省某市找到了一份稳定工作。淮安区检察院立即指派承办检察官专程前往该市，与当地检察院当面对接对小慧的帮教工作。当地检察机关对此非常重视，专门安排一名检察官与小慧进行结对帮教，并针对小慧的实际情况，制订了详细的帮教计划。

“你们放心，以后一定管好我的娃，不让她再犯错，我们一家人感谢你们检察官的大恩大德……”签完协议，小慧母亲拉着从千里之外赶来的检察官的手，激动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鉴于小慧在考验期内表现良好，2019年5月16日，淮安区检察院正式宣布了对小慧的不起诉决定，小慧从此开始了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