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舍温·毕苏怡 乔国永/译
【译者简介】
乔国永,宁夏石嘴山人,现供职于浙江丽水某中学。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丽水学院客座教授。诗歌和诗歌翻译作品见于《诗刊》《扬子江》《诗歌月刊》《草原》《诗歌世界》等刊物。出版有双语诗集三部。曾获《草原》文学奖诗歌奖等奖项。
1
我啮咬自己在歌声中阖闭的双眼。
这是黑虫壳在铁罐里被麋鹿之牙
弯折的声音,
这是被冷空气滋养丰满的
在氯浸地板上纸袋里拍打的海鸥之翼。
它们蜷缩在角落里,咚咚咚地穿过
带刺的黑茅草铺就的卧室顶棚,
每次从电插座里拽出一缕我们的头发
在厨房的水槽里用沙子涂染我们的根茎。
它们发出双螺旋的声音
在树干上蜿蜒盘行
冲着垂挂绽裂的琥珀的叶尖嚎叫——
呼喊燃出嘶嘶声,它们在这里种下低语。
2
在鼓的震动中行走,
我听到汽油
沿着芦苇圈栅的画卷滴淌
我们从那里爬进来
我的手悄悄滑进海水之履。
我走在碎石路上,这天鹅铺设的小径穿过湖水的香气,
围着赫立在我们之间的感叹号包扎起空白页。
躺在胎壳外的风暴
竖起羚羊的耳朵
聆听自己的心跳撞击舞者脚下
绘制斑纹的粉尘,从他们的脚踝到酝雨的雷声。
3
如果祖父的话音不再围绕着
他塞在薄褥下的石头回荡,
我就无法从斧中窥视我的手指
无法说出话来。
多年前,他就该为这个季节命名
整饬那块蚱蜢跳进黑色烟雾的白田。
4
一只乌鸦不停地聒噪:
过往是一大块红色影线与霓虹灯交织的模糊斑点;
驱车南行,
打开车窗,
穿过沙丘,
穿过黏附在仪表盘上微弱的月光
你拾取一团团罐装的空气和海洋
在雪雕镂的花瓣间
扢皱地平线。
5
一只红尾鹰用利喙攫啄砂岩墙。
一阵火花溜过清晨的天空。
你以为这个瓶子会启开一面峡谷壁
照亮戴着手套的手
践踏过的小径
当你通过油嘴
吸入泥土、风和水,
小径尽头,
一只燧石矛已插进钥匙孔。
你以为你能重返原地
你的母亲挽起袖子,对着上涨的潮水
说:“我们又回来了
又回到电视雪花覆盖的路上;
我们又回来了
这首歌已经嗡嗡作响。”
6
野牛角扭曲成列车的侧面
从母鸡溢满荤汤的眼中蜿蜒而过
冰箱里传来尖叫声;
避震油簧从飞机引擎的咆哮中
从鹰翼骨碎片的记忆中弹出。
一只闹钟被冰锥钉在松弛的地板上,
恸哭声在音箱里辗转
探查藏匿在黎明电气石种子里的蜂巢;
它的头皮和我们的所有一同被掀开;
它骨斧的记忆随着镀铬发动机的油漆被“×”号擦去。
7
我用电线遮蔽双眼,
看黄色黎明冲淡停止标志,
变绿,然后尖叫着隐进磷光。
每一根颤动的手指:
一段闪耀着黄色预兆的记忆,
在季风雨的炭板间眨动
然后随着破蔽房屋开裂的房檐
一同穿过我们饥饿的回暖期。
它自传体的权威——
把树木牵入森林,痉挛,
最终,被其金属般的叶片碾平
当作砖瓦出售给火窖。
8
被阳光的锯齿叶掐拧,
这歌者的皮肤
泥泞河面上的一枚指纹
用利爪为我们的低语加冕。
他尖厉的叫喊——
电视机旋钮刮掉了拇指甲——
演变为重返居留地的哀嚎。
你跟随他穿过沙丘,
你以呼吸温暖他的手掌
然后把這些装进鹿皮背包:
重新校验的月光琴弦,
海水的指纹,
一把通向灼热教堂后门的钥匙。
9
他擦拭着甲板——他们渗漏的小船
隐没在地平线里,把它的名字溅在锈刀上
让它停下来,叹息,然后对着
踢松烤箱门的动物哼吟催眠曲。
钟表的滴答声封住思绪的出口
几小时前渡鸦还能够旋进新洁的天性,
信奉的信条——
挤压开伤口,
一块在蚊蚋半张笑脸上泛起泡沫的绝地。
10
我在他木讷的脑袋上划潮湿的火柴,
在他干涸的眼底藏匿我的邀约,
用铅笔给第一个没有标记的盒子作上记号:
蓝围巾里的暗物质,
皱巴巴的地图,碎裂的罗盘,
回归原地——我摸到了狼脸。
11
他的音乐
使印刻在鹿肉上的鸣鸟之颊发酵,
为烤箱递上第一根火柴
在他崩溃于泪水环绕的一种新构想之前
泪水之下的水域,一只浮标——
拴在一具扒犁上——
轻揽着农人的杈子和镰刀
12
这里有黑曜石刀片——他说,
“你会在我们身体裂缝的静寂中数到二;
在我们穿过的纤维质中数到三;
在进来的护士的长裙里数到四;
在我们寂静的粗笼里数到五:
意念中的圆柱形
欲从涌入的灰暗中求得避役。”
13
斧柄在手,
他听到一只乌鸦正从绑在
睫毛上的鸟喙中搜寻鹪鹩蛋
就咨问夏天,
“这些椭圆里发生了什么?
炮火嵌入他们的言语
留下一种语言被一枚钉子
钉挂在嘴巴的入口
像溺死的苍鹭的绒羽一样被淹没
旱魔的泥蹄
踢踏着雨水浊秽的
被分分秒秒吞噬的大地
像黏汁般吸附在他们的鞋上,
洋葱皮被层层剥开,
蜜蜂如盲目的飞蛾随风悬摆
这时,发生了什么?”
14
他曾想依凭质疑的目光挽留浸透毒气的鸽子;
他曾想使钟表顺风嘀嗒行走,远离木槌和长椅,
远离皮带、水桶、排水管和发霉的饼干,
远离柠檬皮的盘子里呈供的思绪浑浊的天鹅,
远离从亮骨表面匆匆而过的蜘蛛,
远离楔入它碎裂的考勤卡的交叉影线
远离林木线附近的荒原,那儿蜕化已然开始,
分化的尸身在游荡之脚的灌木丛中
散发出果酱般的暖意,
栖留在它们棉绒的衬衫里,
从欢快的深红到鲜红,直至锈迹斑斑,
像流水的吟唱,溢出陶罐飘进烟囱
促就霰弹花瓣的枯萎,
像與车辙并行的羔羊的尖叫
玻璃管中的气泡,圆形睡眠模式里的三角体。
15
蜂鸟从门把手上剥离出
最后的牙齿,奉为献给太阳的贡品。
马群奔向蜂巢,我们的手指在那里撕扯裂口:
电脑光线从指甲缝渗进来;
一根从垂死的公牛忧虑的眼中折下的嫩枝
长出红土,
长成我们用以灭熄焦渴的船桨;
他们期待你的宣讲能开启丛林狼汗液润滑的窗户
用扫帚毛把诗歌拖上林烟的梯子
扶上温床
一纸疑问像随风鼓荡的羽毛涌出我们阖闭的双眼
你用它们抒写自由
直至没有任何语言能够愈合我们和他们之间发际线的断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