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岚熙
黑枪、器官甚至人口,每分每秒,都有可能在非法的地下市场里达成交易。黑市里隐藏着被金钱控制的各种残酷与剥削。2015年,美国国家地理频道深入美国各大黑市企业,将镜头对准黑市产业链上的工人、供应商、销售商、客户以及对应的执法人员,揭开了那个与我们所有人相关的隐秘世界的内幕。在新冠病毒肆虐全球的当下,关于黑市里的假药生意,更能引发我们对其背后社会问题的深层思考。
在美国,有一种通过诈骗医保购药再对外出售的行当,假药供应商提杰便是其中一员。导演用摄像头记录下提杰“工作”的全过程,向观众们展示一颗小小的处方药丸是如何辗转多人最终到达患者手中的。镜头下,一个叫提杰的“骗保专业户”出现了。一大早,提杰便驱车前往西南部城镇的医疗中心,同时致电鲍勃医生索取这次需要的处方笺。鲍勃医生是提杰的同伙之一,提杰付钱让他开假药方。但医生只能协助他完成一半的诈骗计划,提杰还需借用另一个人的身份和医保信息才能买到药。
提杰紧张且谨慎地说:“如果我开了太多处方,保险公司就会觉得可疑。”一旦被逮捕,他可能因非法持有处方药而面临一年的监禁。当提杰感觉很难拿到充足的货量时,他就会去找中间商盖比。盖比将他藏匿的药丸以批发价卖给提杰,提杰以赊账的方式拿走药物。取得处方药品之后,再加上盖比的货,提杰就有足够的药品提供给分销商,并从中获利500美元。这是医疗保健中常见的骗局,警方称之为“转移挪用”——将原本合法的产品挪至非法的黑市售卖。通常情况下,一些价格昂贵但病患必须足够剂量服用的维持性药物是这类诈骗者的主要目标。
提杰的分销商杜根做的就是这种生意。杜根面临着巨大的需求,有些客户想拿到医生不愿意开的药,还有些人则是没有相应的保险。杜根深知自己一旦被抓将面临重刑,“每次我携带并非开给自己的处方药,我都可能因为某些药物,哪怕是持有其中一颗,被判刑数年。”然而他依然不打算收手。据他所说,这与他的童年经历有关。杜根的母亲在20年前被诊断出罹患红斑狼疮,杜根从小目睹母亲每月用光药物,没办法再买到药,只能任由病魔缠身。现在,杜根自视为罗宾汉,他高价售出止痛药和麻醉剂给滥用药物者,将赚得的钱拿来购买另一些人生活必需的药,以此帮助有需要的人,“那些来找我要胰岛素、自体免疫疾病药物或抗生素的人,他们从我这里拿取药物是因为他们无力负担健康保险,买不到药,所以他们才会来找我”。
镜头转向了一名叫山姆的男子,他是杜根的长期客户,曾两次中风,一次心脏病发作,同时罹患帕金森病和糖尿病。帕金森病导致的疼痛又使山姆患上重度抑郁,难以入眠。山姆所需的药物量可想而知,他认为医生并没有给他足量的药物:“我吃光了药,也没有多吃,但他们给了我28天的药量,却要等满30天才补给一次药。”因此山姆转向杜根这样的药商求助。山姆惴惴不安,唯恐被医生或治疗师察觉用药异常。一旦被逮捕将面临监禁,但他依然不得已而为之。到这里,导演有意将镜头转向圣母玛利亚雕像。像提杰、杜根这样的药贩,究竟是慈悲为怀救人性命的仗义侠士,还是利欲熏心铤而走险的贪婪之徒?这个问题交给镜头外的观众去思考。
来到洛杉矶东部,导演开始跟拍警察史蒂夫·奥费曼和警探胡安·戈麦斯执行卧底任务。他们在追查从墨西哥走私的抗生素的售卖情况。这里是一个墨西哥移民社区,有些人因為不信任而回避常规的医疗保健,另外一些人认为诊所开的都是劣质药,效果不好。还有一些非法移民担忧看医生有被驱逐出境的风险。因此他们通常使用黑市的药物进行自我治疗。大量的药物需求催生供给,警察发现小零售铺、服装店甚至路边摊都在私下售药。这其中抢手的当属盘尼西林、得宝松这一类抗生素药物,因为很难买到。
在美国和墨西哥的边境,以吨计的常规麻药在此通行。海关通常只是随机拦截检查。但如果未被检查,或侥幸通过,后面进入市场基本上就一路无阻了。尽管走私处方药被抓将面临长达20年的监禁,但这全凭运气的过境检查还是让很多人无法抗拒诱惑。跨国走私犯索尔就是其中一个例子。索尔以每颗2美元的价格从墨西哥购买抗生素药,将药包藏匿在腹部下面,携带到美国,再以每颗4美元的翻倍价格卖出。索尔的大多数客户都是一些商店,商店再转卖给需要药物的人。
这个生意的危险在于,没有正确的医嘱指导,一些街头交易的药物可能致命。对此,警方采取的处理办法是突击检查可疑的店铺。在纪录片中,警方一开始并没有找到可疑药物的影子,大量的现金以及抗生素得宝松库存的缺乏让警方怀疑交易已经完成。然而,在之后的搜查中,他们发现得宝松药品和药盒是拆开分别存放的,可见走私商贩的谨慎。
对警方而言,大品牌的药品相对比较方便搜查,因此有些药贩开始避免售卖品牌药,转而寻求私人配制的药品。然而,黑市对药品的需求是无止境的,这为更多重量级的药品供应商敞开了大门。这一次,他们面临的关卡在海关。
《黑市大企业》导演 | Ruhi Hamid语言 | 英语编剧 | Rubia Dar/Ginita Jimenez
洛杉矶国际邮件中心是美国最大的邮件中心之一,2013年,洛杉矶国际机场处理了190万吨的空运货物。海关官员在这里搜寻违禁品,他们的头号目标便是假药。海关和边境保护局官员克劳福特对着镜头无奈地说:“每天,我们在这里获得的所有药品中,有多达一半是假冒的。”
镜头记录下克劳福特发现可疑药品的过程。包裹通过安检机器时,他发现其中一个来自秘鲁的包裹里有一大团密密麻麻的东西,打开之后,里面竟然有3万颗仿制抗生素。这一大份抗生素看上去和药店里出售的品牌抗生素没有差异,可分装在很多的处方药瓶中,伪装成真货,在市场上的价值可达8万美元。这样的情况异常少见。据克劳福特介绍,为了避免被查获,假药供应商倾向于将产品分批次寄送。药物本身以大包粉末形式寄送,然后寄送空胶囊,紧接着再寄送药丸制造机,收件地点通常是某些地下研究所或小型工厂,他们在这些地方将药制造出来,再拿到市场上贩卖。假药市场价值估算高达2000亿美元,这使它比海洛因更有利可图。
镜头转到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以南大约10公里处的拉瓦尔品第。这里便是唯利是图的假药制造商的蜗居之地。在拉瓦尔品第,假药制造已经形成成熟产业链。马扎尔制造假药已经有三四年了。尽管没有任何资格证,但他声称自己有化学方面的天赋,只要有正确的原料和配方,他几乎可以做出任何药,包括治疗肝炎、艾滋病和糖尿病的药物。
假药生产者谢赫扎德表示,自己不知道这些假药是被送往哪里,可能是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城市:“我们的任务只是包装,拿到薪水,然后回家。”然而,尽管谢赫扎德每天8小时轮班,他也只能领到基本工资。真正赚钱的人是批发商。批发商以25到30卢比的价格购入假药,然后将它们运往数百甚至数千英里外,以150到200卢比的价格售卖出去,从中获得高额收益。与此同时,这些假药会对全球无数人造成无法估量的伤害。
有人说,我不通过非法途径买药,是不是可以完全避免受到假药侵害?遗憾的是,在纪录片的后段,导演向观众揭露,如今假冒药品已经威胁到合法的医疗产业链,没有人是安全的。导演采访了肯德拉·戴维斯。2007年,肯德拉的母亲凯瑟琳·奈亚在心脏手术中注射了大剂量肝素,这是一种用于外科手术的血液稀释药物。但肝素似乎不起作用,她的血液沒有被稀释。突然,凯瑟琳心脏骤停,医生在手术室里为她做紧急心脏手术,在她心脏旁边发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的血块。之后,医生又为凯瑟琳注射了大量的肝素,她的心脏立刻又停止了跳动,长达40分钟没有心跳、血压和氧气。这导致凯瑟琳的大脑和器官严重受损,一直病痛缠身,直至三年后去世。制药商认为,凯瑟琳的死亡是由于某种潜在疾病,肯德拉则坚持认为,母亲死于肝素污染。从2007年到2008年,有149名美国人死于肝素污染,凯瑟琳用的那批肝素后来被检验出被合成物污染,因此有毒。最终涉案的制造商承担了相应责任。
自封为罗宾汉的人依然在为买药东奔西走;警方突击检查可疑的店铺,查获了一批走私药品;墨西哥移民社区的街头,药贩们正在兜售抗生素药物;西海岸的洛杉矶国际机场里,海关官员克劳福特正以检查每个包裹的方式打击假药;远离洛杉矶的小镇上,制药小作坊刚完成了来自国际顾客的一笔大订单;而在大洋彼岸的巴基斯坦,假药包装工人的薪水随着工作量的增加而增加……这一切,都可能正在同时发生,而本应履行监管之职的法律对此似乎无能为力……
编辑:薛华 icexue0321@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