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黑帮大佬输血的“财神爷”

鸿杰

身为国有资本参股银行的公务人员，他竟然向黑帮大佬名下的公司违法发放贷款，终在执法机关“打财断血”的行动中落网获刑。

切断黑恶势力的“财源”

三年前，在江苏省徐州市从事非法娱乐业的黑帮大佬王在清落网，在当地政商界掀起“巨浪”。随着调查的深入，某银行徐州分行原副行长张伟的问题浮出水面。2021年4月2日，张伟因犯受贿罪、违法发放贷款罪受到刑事处罚。

结交大佬

现年59岁的张伟，参加工作起即在国有银行从事信贷业务。2009年9月，国有资本参股的某银行在徐州设立分行（以下简称“徐州分行”），张伟觉得这是个人发展的大好机遇，遂跳槽到徐州分行担任行长助理。他精通信贷业务，很快受到行长范新田的赏识。次年12月，经范新田提名，张伟晋升为徐州分行副行长。

2011年9月的一天，范新田让张伟陪同他到某酒店参加饭局，做东的是该酒店的老板王在清。他以“娱乐休闲业大佬”自居，实际上打造了一个集卖淫嫖娼、容留吸毒、聚众淫乱等于一体的藏污纳垢的“色情集团”。除了在徐州市开了多家娱乐休闲场所，王在清还把他的“事业”发展到河南开封等地。他名下有多家集团公司，当时的身家达到数亿元。

范新田行长将如此的重量级人物介绍给自己，让张伟受宠若惊。在这次饭局上，张伟看出范新田与王在清的关系非同一般。王在清表示：“两位行长可是我们的‘财神爷呀！”他频频离开座位，向张伟敬酒，还口口声声叫张伟“老哥”。张伟如同坐在云端，飘飘然起来。

当时在场的还有好几个大老板，其中包括某车业集团实际控制人姜建、某商贸公司董事长汪扬、某科技公司实际控制人金丰等。这些人都向范新田和张伟表示：“两位行长日后一定要多多关照！”

也许张伟此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黑帮大佬王在清“围猎”的目标。那几年，这个黑帮大佬的“生意”之所以做得风生水起，一个重要原因是他在疏通关系、寻求“保护伞”方面不吝金钱，投入巨大。据王在清案的材料显示，从2008年到2018年的10年间，王在清每年付出的“协调和招待费用”，少则一两千万元，多则四五千万元。其中，银行等部门的相关人员是他重点关注的“协调对象”。

2011年10月上旬，王在清邀张伟到酒店见面，递上一个沉甸甸的信封，说道：“这点美元，是给老哥出国考察用的零花钱。”张伟近期并没有被安排出国考察，他心知这是王老板的托词，遂推辞道：“无功不受禄。你是我们银行的大客户，这钱我可拿不得。”王在清说：“我的公司能有今天，范行长和老哥都要记大功，请务必收下。”张伟一边念叨着“互相支持”，一边接过了信封。他回到家打开信封一看，里面装了5万美元现金。

大肆受贿

除了王在清，张伟在饭局上认识的其他几个老板也都请托张伟帮忙，以便在徐州分行拿到贷款。张伟一一照办，其个人也获利颇丰。

某车业集团原本在其他银行开户。自从该集团负责人姜建认识范新田和张伟之后，该集团就将存贷款业务转到了徐州分行。自2012年10月起，姜建多次请托张伟帮忙贷款，并先后奉送面值9万元的购物卡和价值51.8万元的红木家具。2017年上半年，张伟从徐州分行离职。姜建邀请张伟夫妇同去法国旅游散心，并支付机票费用8.87万元。

某科技公司实际控制人金丰，经常到张伟的住所拜访。张父身体抱恙，住在儿子家里。从2013年到2015年，金丰共计送给张伟6万元现金和面值1万元的购物卡。2016年前后，张伟乔迁新居，金丰送上3万元红包，张伟假意推辞。金丰说：“一来恭贺你乔迁，二来给伯父买点滋补保健品。这是人之常情嘛，不要推辞哦。”张伟心安理得地“笑纳”了。其间，该科技公司多次通过借新还旧的方式，占用数百万元贷款。

张伟还利用职务便利，为某商贸公司、某物资公司、某能源公司等多家企业，在徐州分行贷款事项上谋取利益，收受汪扬等人贿送的现金及购物卡总价值达100多万元。

违法放贷

2013年下半年，王在清拍下了一块土地，打算开发房地产。为了获得徐州分行的贷款，王在清送给张伟30万元，并告知“行长范新田已经同意”。张伟明白，范行长那边肯定没有问题。于是他回复王在清说：“范行长吩咐我和信贷部负责人具体操作这件事，放心。”

贷款很快进入了审批流程。然而，信贷员发现，王在清尚欠徐州分行849万余元不良贷款，按照有关规定，银行不能再向其发放贷款。信贷员向张伟反映了这一情况。对此，范新田和张伟自然心知肚明。王在清提出了解决方案：抹去849万元不良贷款，再向王在清实际控制的徐州海纳百川公司发放贷款。

海纳百川公司系空壳公司，没有任何资产可以抵押，根本不符合贷款条件。对此，范新田和张伟也是明知的。然而，他们罔顾国家法规，要求下属“特事特办”，迅速走完了流程。张伟利用手中掌握的贷款审批权，签字“同意發放”。就这样，2014年初，4000万元巨额贷款进了王在清的腰包。

2015年，总行进行内部风险评估，发现王在清贷款4000万元明显违规。在追责过程中，张伟被免去了副行长的职务，改任他职。两年后，张伟听闻范新田将因此事被查处，他害怕暴露出更多的问题，于是递交了辞职申请。总行决定免除张伟的一切职务。张伟离职。

2018年上半年，银保监局查处徐州分行向王在清违规发放贷款一事，对范新田开出罚款5万元、终身不得进入金融系统工作的罚单。

事情并未就此结束。2018年6月3日，在扫黑除恶斗争中，王在清经营的多家会所被查，他的“娱乐集团”轰然倒塌。警方经过侦查确认，王在清从2008年开始，在10年的时间里，通过其操控的10家洗浴中心、KTV、会所，非法获取人民币1.2亿元。

与此同时，7名银行人员收取王在清贿赂的问题也浮出水面，包括徐州分行前行长范新田。经查，2010年至2018年，范新田利用担任徐州分行行长的职务便利，在企业贷款、工作安排、职务晋升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多次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折合人民币272.63万余元及7000美元。2013年底至2014年9月，范新田违法发放贷款4000万元。2019年8月16日，张伟作为同案人，被泗洪县监察委员会异地留置。

2020年6月3日，王在清因犯组织、领导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组织卖淫罪等16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二年。2020年8月13日，宿迁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徐州分行党委原书记、行长范新田受贿及违法发放贷款案进行宣判。范新田犯受贿罪、违法发放贷款罪，数罪并罚，被判处有期徒刑九年，并处罚金60万元。范新田受贿所得财物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百般狡辩

2020年11月，泗洪縣人民检察院根据指定管辖，以受贿罪、违法发放贷款罪对张伟提起公诉。

一审法院经审理查明，2011年至2017年期间，被告人张伟在担任徐州分行副行长时及离职后，收受姜建等人所送的财物，共计价值人民币203万余元，并利用其职务便利，为相关企业谋取贷款利益。张伟在明知王在清控制的海纳百川公司系空壳公司、不符合贷款条件的情况下，违反国家法规，为该公司审批发放贷款4000万元。

2020年11月23日，泗洪县人民法院以受贿罪判处张伟有期徒刑五年六个月，并处罚金35万元，以违法发放贷款罪判处张伟有期徒刑五年三个月，并处罚金8万元，决定执行有期徒刑八年，并处罚金43万元。

张伟不服，提出上诉。二审期间，张伟辩解，其收受的红木桌椅因尺寸过大，曾安排姜建进行调换，故对红木桌椅的价格应重新认定。其与范新田不构成违法发放贷款罪的共同犯罪，其作为副行长，须听命于上司进行贷款审批，是正常履行职务，即使构成犯罪，也是从犯。原判量刑过重。

张伟的辩护人提出，张伟接受姜建为其购买8.87万元的机票，不应认定为受贿款。张伟收受金丰的钱款中，有3万元属于正常人情往来，也不应认定为受贿款。应对张伟从轻、减轻或免除处罚。

二审法院查明，办案机关依法扣押的一张红木圆桌和六把椅子，均系某著名家具厂生产的酸枝木家具，与送货单中列明的酸枝木家具形成印证。张伟辩解应重新认定受贿数额，与已查明的事实及证据不符，无其他证据支持该辩解，故该上诉理由不能成立。

姜建证实，为了感谢张伟任职期间为其提供帮助，遂邀请张伟夫妇一起去法国旅游，并购买了往返机票。张伟在案件侦查阶段也供述，明知姜建支付机票费用的用意，而自己心安理得接受。对此，辩护人所提辩护意见无事实和法律依据，不予采纳。

关于金丰贿送张伟钱款中的3万元，虽然该数额是金丰以“看望张伟父亲、贺乔迁之喜”的名义所送，但已超出正常人情往来的限度，结合金丰送礼和张伟收受时的心理，该款项应计入受贿数额。

张伟明知海纳百川公司是空壳公司、不符合贷款条件，还听从范新田的安排，违反国家法规发放贷款，系与范新田在共同犯意支配下实施违法发放贷款的犯罪行为，应认定为共同犯罪。且张伟具有贷款审批权，在该起违法发放贷款犯罪中实施具体的犯罪行为，起主要作用，应认定为主犯。

二审法院指出，张伟身为在国有资本参股的银行中从事公务的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数额巨大，并为他人谋取利益，其行为构成受贿罪;张伟身为银行工作人员，伙同他人，违反国家法规发放贷款，数额特别巨大，其行为已构成违法发放贷款罪。张伟一人犯数罪，应当数罪并罚。其归案后如实供述自己及同案犯的罪行，依法可以从轻处罚。张伟退出违法所得，酌情可予以从轻处罚。原判定罪准确，量刑适当。

2021年4月2日，宿迁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落槌：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扫黑除恶，必须“打财断血”。黑恶势力的存在，主要是靠不劳而获，攫取非法利益。只有将其财产来源切断了，才能从根本上铲除其生存的空间和繁殖的土壤。尤其是黄赌毒等暴利行业的经营，除了“保护伞”，还寻求金融系统的“输血”。只有真正做到釜底抽薪，才能彻底净化社会环境。

（文中除张伟、范新田、王在清外，其余人名均为化名）

编辑：姚志刚  winter-yao@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