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畏

徐志俊

姨夫的家，在离市区几十里外的一个小山村。与姨夫一起去放夹子捕猎，是那个小山村留给我童年最美好的美好回憶。

姨夫是个勤劳、朴实的山里汉子，劳作之余，放铁夹子是他的业余爱好。铁夹子是指由粗钢丝制成的捕猎工具，有两个平面组成，合起时口部有锯齿般的夹齿。两个平面中间有轴连接，轴中安置有两只弹簧，克服弹簧的阻力，拉开夹子后，由一卡子卡住，使其保持张开的姿态。卡子中间有小孔，小孔中间则有一根如鱼线般的铁丝扣着，铁丝的另一头轩在自制的小竹竿上，当猎物触碰到张紧的铁丝时，卡子即被拉开，在弹簧的作用力下，两个平面便死死地齿合到了一起。

在一个冬日的黄昏，夕阳挂在不远处那座熟悉的山头，懒洋洋的不愿离去，仿佛喝醉了酒的老伯，那通红的脸庞映红了西天的云彩。姨夫背着装有大小夹子的竹篓，我跟在他后面，朝那座大山走去。我们沿着布满杂草的小径朝山的深处走去。在一段潺潺流动的小溪旁，姨夫蹲了下来，并向后缩动着肩膀，把竹篓放到了地上。姨夫说，这里靠着小溪，经常有动物到这里来喝水，只要寻到它们的脚印或茅草折断的痕迹，就可以知道它们经常行走的路线。我们把夹子布置在它们行走路线的狭窄路段，就能捕捉到它们。听了姨夫的叙述，我不由得从心里佩服姨夫的捕猎技巧。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来形容他的布局是再恰当不过了。我们找到了几处有动物脚印和茅草折断的小路，并放好了夹子。然后在夹子上面铺了一层薄薄的茅草加以伪装。回家时夜幕早已降临。幽蓝幽蓝的苍穹中，闪亮的星星正快乐地朝我们眨着眼睛。月亮清辉下的山村显得格外静谧、安详。到家后，我们简单地吃了点晚饭，便早早地睡了。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我久久地难以入睡，我心里在想：我们放的夹子，动物会不会从上面走呢？假如走的话，会不会被夹住呢？伴着众多的疑虑与激动一直到了下半夜。后来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在梦里，我梦见了，我们的夹子夹到很多野鸡、野兔……

外面公鸡的打鸣声把我从梦中惊醒。东方的旭日正冉冉升起，彤红的太阳，洇红了朝霞。小山村又从夜的宁静中睡醒了过来。匆匆吃过早饭，姨夫便背着竹篓和蛇皮袋，带着我，朝那座大山走去。一路上姨夫跟我讲了不少关于他与这座大山的故事，不知不觉间我们就到了昨天放夹子的小溪旁。远远的，我们看到一只硕大的灰白色兔子，被夹在夹子上，正拼命地挣扎着。它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加大了挣扎力度，两只惊恐的眼睛正直直地注视着我们。我们加快了步伐，就在我们快接近它时，它突然挣脱夹子逃跑了。夹子锯齿般的边缘，留下了一截它那血淋淋、花瓣样的前爪。姨夫没有去追。其实我们俩两头包抄是完全可以逮住这只受伤的兔子的。也许是它壮士断腕式的悲壮感动了姨夫。我们看着留下兔子前爪的夹子旁，斑斑血迹染红了旁边的杂草。我在想，这可怜的兔子凭着求生的信念与对大山生活的向往，一直支撑着它逃脱时那颗悲壮的心。我心里不由得对这只兔子产生了一种敬畏之情。我看着夹子上，那一小截被血染红了的兔爪，我仿佛看到了它前夜被夹时，那惊恐、挣扎的场面。我甚至又升起这可怜的兔子到了大山里是否还能活下去的担忧。姨夫用力拉开了夹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一小截兔爪——我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的眼里噙着泪花。姨夫用篓子里常备的一把柴刀，在那块染满血迹的地上，挖了一个坑，一脸凝重地把那只兔爪给埋了。

回来的途中我们都没有说话，山风吹到脸上生疼生疼的。后来，听姨妈说，姨夫自那次以后丢掉了所有的捕猎夹子……

——选自西部散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