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场景”赋能城市生产:数字化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路径

2021-10-29 07:56刁琳琳中共北京市委党校北京行政学院经济学部
科技中国 2021年10期
关键词:场景空间生产

■文/刁琳琳 中共北京市委党校(北京行政学院)经济学部

数字时代的城市生产是数字技术全方位重塑生产企业战略思维、组织架构、产品形态、制造工艺、业务流程和商业模式的过程,不仅从成本节约、效率提升、价值创造、发展扩散等多方面提升经济发展质量,也引发了从生产要素到生产力再到生产关系的全面系统变革。但目前这一过程依然面临诸多问题,比如,传统产业在转型跃迁过程中如何加速设备改造、技术升级、产品更新过程,高新技术领域在产业链、供应链创新方面如何构建自主的、更具韧性和弹性的产业生态,数字化转型的企业如何增强线上盈利模式及线下引流能力等等。“场景”作为推动产业转型升级的全新逻辑和解决方案,为数字技术链接新经济革命提供了关键变量,体现了城市发展理念和战略实践递进深化的逻辑必然。研究、提炼新经济条件下“场景”赋能城市生产的理论渊源、链接机制和实践路径,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理论溯源:“场景”赋能承续城市空间生产动能之变

空间问题是地理学研究的传统优势,地理学家力图借助各类工具方法发现空间“模式”或“法则”,却忽视了塑造“空间”的个体和社会关系。1970年代开始,马克思主义理论被引入地理学和城市研究,催生了马克思地理学派和新马克思主义城市学派,并贡献了“空间的生产”这一关键概念。在列斐伏尔(1974)等代表性学者对空间与政治、经济、社会进行综合的理论推演与实证分析的过程中,建构了城市空间是(资本主义生产和消费活动的)产物和生产过程的核心观点(叶超等,2011)。他们将空间概括为某种社会互动性(社会关系和社会秩序建构)的“产物”,即空间是“社会所生产的空间”,在社会生产的世界中作为结果、原因与理由同时发挥作用,使其介入于自我生产之中,从而超越“空间中的物的生产”界限转向“空间本身的生产”(即生产关系本身的再生产),将马克思社会生产关系的再生产辩证法拓展为“空间的生产”的辩证法(张一兵,2006),导致“空间”一词的内源结构及延伸范畴发生重大改变。这一推动社会历史辩证法“空间化”的过程,虽旨在批判、分析和揭示“现代性”生产中资本逻辑操控下的城市空间结构和组织系统的变革,也同样将权力、阶级、制度、技术、文化等新要素力量的渗透纳入城市空间问题的研究范畴,使城市空间演化具备了新的特征、结构及多元化的动力机制。

与此同时,兴起于中国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新时期的新空间经济学,突破传统空间经济学聚焦于物质产品的生产、贸易、消费等经济活动空间集中的有形因素,开始关注报酬递增、知识流动、人才集聚与空间品质的互动,认为空间品质、以在地文化为特征的地方性、“面对面”的交流创新等“不可贸易部门”对于人才高成长性具有决定性作用(杨开忠,2011)。在新一代信息技术创新与进步的支撑中,社会再生产导向转变为“满足人民美好生活新需要”,工业经济时代的城市生产并不能自动导致人民幸福,人本视角的空间生产被视为持续驱动城市增长的核心要素,空间品质(包括自然生态环境、个人消费服务、教育与医疗等公共服务等)决定人才区位和创新区位成为以数字经济为代表的知识经济的空间逻辑。因此,在关注“报酬递增和不完全竞争决定贸易、集聚和专业化”的传统空间生产机制的基础上,延伸对塑造“空间”的创新、人才、地方品质等相互关系的研究,为新空间经济学奠定了重要基石。

可见,无论是“空间的生产”理论对社会空间的历史与起源的逆溯式研究,还是新空间经济学将地方性和创新作为内生变量重构一般均衡分析框架,内蕴的共识是后工业化时代城市作为空间实践的产物,其演化动力正在发生革命性变革,推动旧空间改善、建构新空间生态的过程越来越趋向于经济、政治、历史、文化等多级驱动,时代呼唤营城思维与策略的深层次创新,要以新的理论解释和政策应对寻求空间解决方案。“场景”正是应创新驱动、知识经济之运而生,体现了“满足人民美好生活新需要”转向下的城市发展路径之变。区别于以“物质生产中心”定义城市,美国社会学家特里·克拉克(2004)等用“场景”描述具有特定文化与美学意义且可被人直观体验和感受的地点,是城市“美好生活的生产者”,在这个意义上,城市是具备人文、生态、审美、宜居等各类生动特质的“场景”集合,旨在为彰显个体生命体验、培育多元群体创造力而营造。进一步地讲,城市物理空间中的设施、活动、服务、人群等组合而集成舒适物(amenity)系统,并与科技要素、商业价值、美学特征、文化风格、行为符号、生活方式、生态景观等紧密链接,形成人本逻辑和美好生活导向功能的“场景”生态,重新诠释现代城市经济生产和社会生活的关联,以实现新发展阶段更高质量和更可持续的城市发展。可以说,“场景”以“高品质生活中心”定义城市,蕴含创新驱动与保障美好生活之义,同时也强调通过独具特色的功能植入标识城市个性特征,在“以场景识别城市”中实现城市整体增值。

二、链接机制:“场景”赋能城市生产的基本要义

“场景”赋能的本质是“以场景链接万物”,重塑人与空间、事、物的相互关系与作用机理。近年来,“场景”理念被持续深入探讨并在城市各领域广泛实践,“场景”赋能几乎推动了城市生产、流通、消费、生活等各类子系统的全面革新。在城市生产领域,“场景”与“创新”“应用”联系在一起,可视为科技或设计创新发挥作用的机会与情境。

第一,从功能性质看,“场景”是城市创新转化的场域平台和生态载体。新一代信息技术使产业空间的地域边界渐趋模糊,生产、生活、生态空间的关联性、共生性、聚合性迅速提升。以往特定地理范围多个企业互补、以创新速度和效率见长的集群式园区,开始跨越实体边界形成开放形态,通过营造研发设计、生产服务、生活休闲、游憩交往、绿色出行功能复合呈现的“场景”生态,吸纳各类市场主体、创新主体、要素主体、功能设施有机融合,成为数字化驱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空间载体、创新策源地和活力区。可以说,在技术以及技术人工物推动现代城市高速发展的时代,“场景”的出现有效弥补了技术理性规约下城市生产空间的结构、生态、情感失衡问题,这些曾经以商品化、技术化、工具性改造为典型特征的产业空间,华丽转身为具备高自发性、高凝聚力、持续活力的创新群体、高频互动的社会网络和宜居宜业的公共空间“三要素”的城市创新场域,在生产与生活、居住与工作、空间与环境、人与自然的综合权衡中实现“人城境业”的高度和谐统一,从而生动映射出从“产城人”向“人城产”的营城逻辑转向中人本型产业及其功能载体的变迁与更迭。

第二,从要素驱动看,“场景”是建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相互关联的新变量。马克思强调以发展的视角看待生产力,指出“生产力,即生产能力及其要素的发展”。从农业社会到工业社会再到信息社会,每一次经济形态的重大变革,都伴随着原有生产要素的更新和新生产要素的加入,科学、协作、自然力、信息、网络、数据等马克思当年所预见到的和未预见到的新生产要素的相继出现,带动生产力“质”的跨越。“场景”是数字经济时代优化和扩展生产力的诸多新要素之一,以“提升生产要素结合程度”的方式融入经济与社会财富的创造过程中,尽管其形成生产力、提高生产力的具体机制和作用途径仍有待深入探索。与工业经济时代通过大规模机器生产满足物质需求不同,数字经济代表了技术组合力量与人类新需求结合的演化方向,即在个性化、定制化的产品和服务供给中精准映射消费者的价值观,将人类自我实现的需求置于经济活动的重心,这与“场景”注重人本逻辑的价值理念不谋而合。由于数字生产力是一种需求导向的高密度创新体系,数字经济时代企业的运营重点也由经营产品转向经营用户,“场景”作为满足目标用户在特定环境下具体需求的供需匹配空间,通过提供真实的实验环境、市场机会和弹性政策空间,促进要素跨界类融合、实现资源跨时空共享、激发生成需求潜力、加速验证创新成果,全渠道、全生命周期链接生产者和消费者,在广泛链接的基础上,进一步创生出协同研发、在线设计、并行制造、智能合约、供应链管理等典型应用场景,为全时域关联和泛在协同的网络化分工转型提供解决方案,使工业经济时代的产业运行体系发生根本性变化,成为推动“生产力—生产关系”这一关系变革的切入点。

第三,从技术驱动看,“场景”是建立新技术与城市产业因果关联的中介变量。技术迭代是创新源动力和智能加速引擎。基于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数字化革命,首先体现在数字化赋能技术手段本身,这不仅指代表新一代信息技术核心特质的各分支技术的纵向迭代升级,形成前沿性、引领性技术创新成果,而且能够基于通用目的技术(GPT)属性横向渗透,为各领域产业提供关键核心技术、底层技术和共性技术。前者表现为:一方面,云计算、大数据、移动互联、物联网、人工智能、区块链等新技术层出不穷,由单点应用向连续协同演进,使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内涵持续拓宽;另一方面,量子计算、脑机接口等技术领域已突破传统信息技术领域范畴,在数据积累的正反馈机制中日趋深化发展,形成“数据—信息—知识—数据”的价值增值闭环。后者则表现为,新一代信息技术的广泛嵌入和深化应用,在提供面向所有市场主体的普惠性、生态化的技术过程中创造、培育、供给机会,通过释放新技术对传统经济的放大、叠加和倍增作用,将数字化的资源、知识、能力等进行模块化封装后转化为新的产品和服务,促进新技术推广应用、新业态衍生发展、新模式融合创新、新产业裂变催生。前者需要新型基础设施支撑和关键数据赋能释放的场景红利,后者则对培育适应于学科融合和以机器智能为主体的知识自动化的应用场景提出了迫切需求。比如,智能制造是新一代信息技术与先进制造技术深度融合的产物,信息技术作为实现制造技术创新(包含产品创新、制造技术创新和产业模式创新)的共性使能技术,贯穿于产品研发、生产、管理、销售、服务全流程各环节,使制造产品内涵发生根本性变化、产品功能极大丰富,并深刻地改革制造业的生产模式(工艺水平和生产效率)和产业形态。智能制造场景可进一步切分为以海量数据、广泛互联、全面集成、高度智能为演变主线的纵向场景,以及以产品智能化、装备智能化、生产智能化、管理智能化、商业应用智能化、产业生态智能化为核心模块的横向场景,实现技术融合路径与应用模式的二维智能化场景集合,从而汇聚出如柔性制造单元、定制化智慧工厂、5G+工业互联网等生产新场景(见图1)。

图1 智能制造二维(横向维度+纵向维度)场景

三、实践路径:“场景”赋能助推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关键抓手

当前,成都、北京、上海、青岛等诸多国内城市均将“场景”供给作为助力传统产业蝶变升级和经济组织方式变革的重要创新路径,形成了一批战略性、体系性的制度创新安排,充分体现了以技术赋能链接新经济革命的共性诉求和不同政策逻辑。及时总结、提炼已有实践经验,可为深入拓展场景应用提供政策参鉴。

第一,深刻把握新经济发展新规律,创新数字时代城市生产的场景逻辑。任何经济规律的存在,总是以一定的经济条件为前提,如果改变某种经济规律所依存的客观条件,某种经济规律也将随之改变。新经济是建立在信息技术革命和制度创新基础上的“持续、快速、健康”发展的新型经济形态,既是前沿的、抽象的、交叉的理论概念,又是可被操作、可被执行、可被量化的政策工具,呈现聚合共享、跨界融合、快速迭代、高速增长的突出特征。在这场数字生态体系代替传统经济体系的系统革命中,新一代信息技术与经济社会各领域深度融合无疑成为“十四五”时期乃至中长期我国构建新发展格局的重要力量和国际竞争的新战场,这一过程具有明确的转换方向、时间以及转换中所具有的持续结构性改革和政策性调整特征。新经济因其跨界、渗透、交互等特性,天然具有创新驱动的特点,成为融合创新的活跃领域。但相对于传统产业相对固定的市场,新经济在不断生发中,产业形态不断衍变、融合,新产品、新业态、新模式大多不够成熟,新经济市场也处于萌芽状态和动态变化中,尚未形成清晰的商业化路径和运行机制,新经济主体亟需加速新技术、新模式创新成果变现的市场机会。于是,以“场景”供给破除技术与实体经济的供需对接矛盾,为技术找到商业化应用落点,为产业寻求转型升级的解决方案,为企业链接新产品与市场需求提供“入口”机会,成为新经济发展的新逻辑。

新经济场景一般具备三个方面的功能。一是孵化落地功能。新经济场景是新产品、新技术、新模式等创新成果孵化落地的应用市场。应用场景不是先天存在的,而是通过“主动”供给给予企业直接的行业知识、实际的客户需求和大规模的验证数据,依靠市场力量提供各类系统化解决方案,加速验证创新的商业价值,为新经济企业搭建创新创造舞台,为城市居民提供美好生活新体验。这种功能天然契合了新经济发展的特征,使“场景”成为最适宜新经济成长的动力引擎。二是链接赋能功能。新经济场景是客户消费产品与服务的“触点”,是重构消费者体验的要素。通过线上线下闭环融合实现场景互通,将动态变化的需求端和供给端有机地撮合在一起,帮助企业“链接”客户和合作方并建立长期互动关系,提高企业快速响应、反馈、持续并创新性地满足多方需求的能力。同时,通过“设计—生产—营销—消费”全链纵向融合,建立产业协同网络,“链接”产业链、供应链上下游各环节业务系统,实现企业资源优化配置和精准调度。三是包容共生功能。在同一时空场景中,用户可以产生多种需求,多种需求也可以由多个企业同时满足,极大地促进了组织间跨界合作的可能。各类资源在场景中整合、聚合、融合,借助平等、开放、共建、共享的平台生态圈(如技术类共用平台、开源开放平台、公共服务平台等)实现高效协同、共创共赢,最终由“竞争逻辑”转向“共生逻辑”。

第二,多层级推动产城融合场景建构,打通“人-城-产”有机循环。当城市发展进入存量更新时代,热衷于产业主导的规模扩张式城市发展受到空间框限,产城融合的提出为存量改造条件下寻求产业发展与城市功能协同提供了一种新的镜像。产城融合着眼于独立城市的整体功能和运行的需要,发轫于产业发展与城镇建设同步的现代化发展理念,适应于城市高速度发展向高质量发展的接续转型,力求打通“人-城-产”有机循环,以达到人本发展、产业升级与城市升值相互促进、持续向上的融合化发展模式。一是以城市群为载体构建区(市)域级场景。纵览全球先发城市,与外部腹域空间的联结程度越高,城市经济纵深和发展场域越宽,运筹资源的能力就越强,城市的全球影响力和在世界城市体系中的位势能级就越大。要坚持完善城市体系与提升城市功能互促共进,最大限度优化城市群布局形态,形成国家中心城市—区域大都市—地方性中心城市—特色功能节点城市联动发展的区域经济布局,在城市群内范围打造集合城市、多中心节点、组团式结构等更具活力的场景载体。二是以产业功能区为载体构建城区级场景。在城区级层面,产业功能区是新经济应用场景组织形式的具象。与传统产业园区“重生产发展、轻生活服务”“重项目数量、轻企业协作”的发展模式不同,产业功能区是主导产业鲜明、要素资源集聚、人才高频互动、企业高效协同、重要生产生活生态场景融合呈现的多维复合生态系统。要科学划定产业功能区空间范围,原则上确保其覆盖街道(乡镇)等整建制行政单元,同步推动园区管理架构、规划编制、运行机制、项目招引、政策服务、考核评价体系改革,为现代化开放型产业体系集群成链发展提供载体。三是以产业社区为载体构建社区级场景。产业社区是集生产、研发、居住、消费、休闲、娱乐、生态等综合功能的“人-城-产”高度融合的社区单元。作为以社区形式组织生产活动的新模式,小尺度、多功能新型产业社区兼具产业聚集与社区服务的特点,以人文生态环境集聚企业、吸引人才,凸显人文标准、人本逻辑、人性尺度,具有产业活力强劲、城市品质高端、服务功能完备以及更加融合开放、活力共享、社群化等基本特征。要以新型产业社区为基本营造单元,通过科学规划生产空间、商业街区、生活社区和公共服务空间,合理布局商务休闲、文体娱乐等生活配套设施和绿道公园、街边绿地等生态场景,匹配提升多样性、吸引力和带动力的城市功能,在调整优化产业结构与发展层次的同时,谋求产业与资源环境承载力的动态平衡,打造以生活宜居性、要素获取便利度、协作配套便利度为核心优势的社区综合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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