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红杰
如果我死了,带走种族歧视、地震、空难
瘟疫和干旱、枪支和贪婪
——其中的一个,我就不再回来
否则,我还要重返这人间
门外的世界太大了
大得,走不完、看不完、用不完
也忘不完。声音嘈杂
我常常在屋内,为另一个世界忙碌
一个幻觉的世界
幻觉的世界很安静。只有幼儿和天使说话
我不是草木
我看到的草木,有生长,有死寂
顺从天意
我不是草木之人
我比草木多了怀疑、不安
常常哀叹命运不济
我想回到人本身,做人该做的事
然而,在非人和非人事面前
未能挺起人的胸膛
我还有成为人的可能
因为我常常感恩
在我的伤口处轻吹暖风的人
鸟鸣,一连几个早晨的鸟鸣
像是鸟鸣就是苏醒本身
惊醒了另一具身体对爱的渴求
鸟鸣,朗照般的鸟鸣
又像是一种透彻的人生观
令谛听者的内心,波动清晰的饥饿
犹如初次发现自己,鸟鸣
配合他,要他一整天读书写作
发出爱的呼求,直至光照告罄
“人要忠诚于自己年轻时的梦想”①
和孩子们相比,我太容易分心
“人要忠誠于自己年轻时的梦想”
它为何在穷途末路之际,击疼我的内心
注:①席勒诗句。
一大群鸟,突然,从林间飞出
乱糟糟的,几乎没有队形
人的经验告诉我,它们
不是受到了惊吓,就是
有消息说,某处新来了虫子
不可阻挡时间的速度
不可哀叹时间的力度
一头狮子围剿着一万只绵羊
为它叫好
为它加把劲
这无情的生命艺术的实景演出
初春的华北平原,麦田阔荡
目光是绿的。四周除了麦田,还是麦田
一个陌生人坐在田埂上,喊着什么
声音劈开了空气
我问他,你在喊什么
四周除了麦田,还是麦田
他说,我在喊自己。喊自己回家
有一种蛇毒,叫七步倒
有一首诗,叫七步诗,是解毒救命的猛药
江山是蛊,兄弟是隔夜的剩饭
万目注视的殿庭啊,真没有
童年的风雨豆地牢靠
读书的夜晚,我听到一只蟋蟀
歌吟着民间的月亮
月光下,有隐约的土地庙,有我走动的亲人
我熟悉他们,我从典籍和进化论中
寻找到了他们的源头
我一直为绵延的太行山、流淌的大沙河
以及葳蕤的黄栌树、山荆丛、花椒树
所迷惑。我曾穷思,也不能得知它们的源头
今夜有风,风吹走了很多,但不吹走月光
似乎是在独自点醒我:很多源头,来自月光
一条溪水浸润着很多低矮的野枣树
很多野枣树上开满米粒小花
小花的香气乘暮色流下山地
忽然有人大声说他发现了忠诚
溪水野枣树米粒小花应该是听到了
不说是也不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