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写作的疗愈功能

2021-10-28 05:28闫珍珍
牡丹 2021年16期
关键词:陈染私人化个体

不管是在中国,还是在西方国家,写作的疗愈作用由来已久,但真正将它作为辅助医疗手段的治疗方法是从现代精神心理学得到发展开始。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们的心理问题日益凸显,写作的疗愈功能得到了广泛的关注,这种疗愈的特点不同于外界干预,它是向内的求索。本文重点探究写作对人们心理所造成的影响,并根据陈染的创作实践以及心路历程,分析写作对个体生存困境以及自我的重构和实现,达到疗愈的目的。

近些年,我国的现代化发展进程加速,作为社会发展的主体,人们出现了各種各样的心理问题,如焦虑、紧张、抑郁等,这会对社会建设带来不利影响。因此,在社会发展进程中急需一种可以个人去解决自己精神问题的方法和途径。随着人们知识水平的提高,几乎人人都可以提笔写字,而写作也仅仅只需要一支笔、一张纸足矣,简单,方便,高效,快捷。从精神分析学的角度出发,写作是一种表达,在这种表达的过程中,负面情绪可以得到宣泄和转化,人们会感到一种如释重负的快感和满足感。写作者可以选择将自己的作品拿出来发表,这是从自我封闭到向外探索建立关系的一种方式。在这个过程中,写作者发不发表、发表在哪里、以什么形式发表等,完全自主决定,可以让自己获得安全感,发表后获得更多人的关注和反馈,也会得到一种成就感。因此,写作疗愈从作者角度出发,不仅可以诠释写作者的最初目的,也一定程度上可以达到心灵的疗愈。

一、陈染创作中的主题阐释

(一)写作疗愈的理论基础

写作具有疗愈功能这一理念由来已久,我国古代一些典籍中有大量关于从事文学创作可以平复心绪的记载,例如,《管子·内业》有这样的记载:“止怒莫若诗,去忧莫若乐。”在社会生活中,如果人们心中积攒的抑郁之气得不到宣泄,就会给身体健康造成影响,而诗文创作不失为一种绝佳的宣泄途径。

丹麦著名哲学家、诗人克尔凯戈尔曾将文学和治疗放在一起讨论,他在1849年发表的《致死的痼疾》中曾言:“我只有在写作的时候感觉良好……”本文的讨论对象——陈染是克尔凯戈尔忠实的追随者,在个体经验书写方面,她始终坚信“紧张度是一种创作的动力”,写作是将内在的情绪转换为自我关照的客体,从而达到精神释放的效果。

写作不是简单的情绪宣泄,更多的是在宣泄过后建立一种人类精神的秩序感,并获得内心的安宁。在精神分析学领域,弗洛伊德曾经提出“游戏说”,弗洛伊德认为儿童通过做游戏并沉浸其中可以暂时忘记烦恼和获得巨大的满足。但游戏的快乐有明显的缺陷,来得快去得也快,主要在于游戏和烦恼的解决处于隔离的状态,游戏的进程并非烦恼解决的过程,而是将烦恼进行了滞留和拖延,并没有实质性的解决,再由于游戏拖延了解决的进程,游戏过后不但加重了烦恼,还增加了一丝负罪感。

相比于游戏,写作具有明显的优势,不会像从游戏中获得的快乐那样具有明显的“即时”性,写作带来的快乐是具有“缓释性”的,一方面,一旦投入其中会产生心流,心流状态能够让人们在生活的不确定性中找到定准;另一方面,写作的过程和烦恼的解决可以并行,从而问题的解决可以达到水到渠成的效果。更可贵的是写作本身是向内探索的便捷方式,这种探索可以让人们真实面对自己的生命,看到过往的生活经验带给自己的情绪和局限性,进而回归到一种长效的、自然安宁的生命状态。

正如上文所说,写作是一种向内求索的便捷方式,“向内求索”正是叩开疗愈大门的重要环节之一。日本的春山茂雄在《脑内革命》中提出,冥想作为一种医疗手段的可能性,这是一种区别于西医的,从人体宏观角度出发的东方医学的中心思想。其主要核心在于人的理念,通过向内求索的方式对人身体整体上的调整,促进大脑中激素的调整,以缓和人的情绪和增加人的抵抗力,从而抵御因情感波动而导致的心理疾病。

由此可见,写作疗愈在很多国家都有着悠久的历史,它涉及心理学、医学、哲学等多个领域,这种跨学科研究在当代非常具有说服力。无论在哪个领域,都有充足的理论研究可以证明写作会对人的精神产生一定的影响,人们可以通过写作获得精神上的安宁,从而达到疗愈的效果。

(二)陈染的私人化写作

在写作疗愈领域,始终避不开私人化写作。在当代文坛,提及陈染,谈得最多的就是私人化写作。自始至终,陈染都在以一种私人化的姿态书写自己的生命体验,包括人生的孤独与忧伤、生命的内省与思索。她书写着、追寻着、表达着自己特有的人生之思,并形成了自己特有的写作方式。

戴锦华认为陈染写作始终只是个人和女性的书写,是陈染自己的心灵之旅,是既单一又丰富的际遇、梦想、思索与绝望。陈晓明在评价陈染创作时,认为陈染创作的都是一些关于她自己的纯粹叙述。

陈染不断讲述着自己的故事,她曾表示写作是一种交谈方式,只有在这种交谈方式中,她才感觉良好,仿佛是在做一种高级智力的游戏。这也从侧面反映了上文所提到的“游戏说”。

陈染曾说:“写作是我活下去的理由。”在陈染眼中,写作是与吃饭、睡觉、呼吸同等重要的活动,她会在写作中实现与自我的对话,在人生意义与书写语言二者中交互沉迷,她所在意的是自己的心灵之旅,是自己丰富的梦想与际遇,是自己在物欲横流的社会中无人倾诉的绝望,从而转向在写作中寻找精神启示和精神支柱。

二、陈染的疗愈途径

(一)用写作对抗孤独

在高度娱乐化的社会,陈染始终以思考者的形象书写着内心之痛,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生存之痛展现出来。

18岁的时候,陈染开始接触文学,一方面受到原生家庭所带来的创伤,另一方面是为了缓解学习压力。写作成为陈染可以缓解过往伤痛和焦虑的唯一方式。

《与往事干杯》中,主人公肖濛的经历完全是陈染个体生存经验的写照。书中展现了尼姑庵深幽的生存环境,主人公忧郁、孤独、敏感、脆弱的性格,一开始就以第一人称“我”进行叙述:

已是深夜,我躺在床上,熄了灯。窗外也很静谧,没有一丝风,星星孤零零地挂在天空,凝视着这个孤独的世界。

书中,主人公肖濛采取向挚友倾诉的方式缓解忧伤的情绪,而陈染,一个自幼就与孤独为伍的人,通过写作将生活的苦与痛讲述了出来。

面对城市中人与人的疏离,肖濛“视这种隔膜为快乐,同时她又惧怕这种隔膜。所以,她永远只能在渴望孤独与逃避孤独的状态中煎熬。”就陈染本人来讲,她惧怕孤独,又习惯孤独,她用纯粹的私人化书写揭开自己的成长伤疤,也宣泄了个体的生存之痛。

(二)在写作中完成自我

阅读陈染的作品,读者会发现,陈染的创作大致可以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个体困境的描写,第二阶段是自我意识的寻找,第三阶段是自我的构建。第一阶段上文已经提过。在第二阶段中,陈染的作品中少了对个体生存之痛的描写和宣泄,而多了思辨式的独白。《私人生活》可以说是她这一阶段的代表作品,主人公倪拗拗在成长过程中,一方面,她会对自我进行冷静的判断:“我不再与人争辩,因为我已懂得,所有的争辩与真理到底在哪里……”另一方面,她会质疑自己:“我不喜欢被阳光照耀的感觉,因为它使我失去隐藏和安全感,它使我觉得身上所有的器官都正在毕露于世,我会内心慌乱……我会感到自己正在丧失,正在被剥夺,我会掉身离去。”正是这两种声音,使作品成为一曲双重奏,主人公也因此陷入一种迷乱与寻找的状态。

在第三阶段,陈染作品中那种沉闷、压抑的氛围逐渐变得舒缓,倾向于真实而自然的感情流露。美国心理学家罗洛·梅表示:“通过写作来表现自我,这种需要来自对生活的不能适应,来自人不能在行动中获得解决的内心冲突。”由此可知,陈染的创作体现了自己内心冲突一步步走向消解的过程。在《沙漏街的卜语》结尾,陈染没有使用出走的意象,转而隐居陌土,安于写作,在写作中获得

情感寄托。

三、从陈染写作经验看写作疗愈的效果

(一)对创作者产生的影响

陈染是幸运的,她在心灵极度敏感与多思的时候,遇到了写作。通过写作,她不但获得了基本层次的宣泄需要,还实现了更高层次的自我完成。在2001年前后,陈染开始了面向自我的寫作,作品以散文、杂文为主。通过自我的追问与剖析,她的极端情绪又再次得到舒缓。从她身上,读者可以看到写作对一个人产生的疗愈功能。

陈染是勇敢的,她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情绪暴露出来,也敢于对生命以及存在的问题进行思考。作品发表之后,她不在乎评论者怎么评判自己,她也不愿意成为主流作家,在她的内心深处,写作本身才是最重要的。她十分关注边缘人物,擅长个体生存经验的深度刻画,不去为了名利迎合大众,实现了精神上的自由。

(二)对社会产生的影响

陈染的创作高峰在20世纪末至21世纪初,其作品的受关注度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陈染的作品在许多大学生心中总有一席之地,很多人表示:“读陈染的作品会看到另一个自己。”

人是具有社会性的,本质上需要得到他人的认可。在自传体散文《我们能否与生活和解》中,陈染提出了一个令所有具有敏感、忧郁特质的人关注的话题,且给出了答案:“作为一个生活的人,无疑是要选择‘与生活和解的。”对于很多焦虑的读者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不仅如此,在审美愉悦与文学治疗的相互关照中,陈染的创作为当代文坛提供了新的写作方式,拓展了文学创作的新空间,并为精神压力巨大的当代年轻人提供了生存的动力。

四、结语

写作疗愈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从基本的自我表达宣泄到完成自我,创作者难免会有矛盾和混乱,但这也是写作疗愈的必经之路。从陈染的创作之路中,读者可以看到一个完整且真实的、通过写作走向自我疗愈的案例。陈染不但从写作中消除了对童年生活的不好记忆,更重要的是在写作中,慢慢增强了对自我的认同感,心态日趋平静。最重要的是,在陈染身上,读者不仅看到了创作者个体受到刺激时,会在混乱、焦虑,甚至自我迷失时,通过用语言文字重组的方式将问题外化,并且通过这种方式克服混乱、理清思路,使得问题得以清晰地呈现,在不断地重构中让个体重新认识自己、挖掘自己并提升自己,使其精神状态从无序到有序,从而获得心灵上的平静与安宁。读者还看到了创作者对社会的影响力。对于陈染而言,从写作走向疗愈不是一个直线式的精神达成,而是从点到面的精神辐射。身为抑郁症患者,陈染以自身的经验给众多同样具有精神障碍的年轻人指了一条明路,没有比同类更能让人感同身受,因此,部分读者也因为阅读了陈染的作品而心灵逐渐明亮。

(西北大学)

作者简介:闫珍珍(1995-),女,陕西西安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创意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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