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宇
(作者系文学博士,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副教授。)
亲爱的孩子,第一次面对西北的黄沙荒漠,一定感到震撼吧?“汽车如沙尘中的大甲虫,继续往前爬行,荒凉的景象一路延伸,仿佛永远都不会到头,这般萧瑟令人很难相信这里就是大名鼎鼎的古沙州,更难以想象前方不远,就是一座有着两千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敦煌。”这是你笔下的途中游思,璀璨的历史与眼前的荒漠相互叠映,更有一份怀古怅然,是不是有点魔幻的感觉?
敦煌在望,你离开杏花春雨江南已经将近三千公里,江南的山是朗润的,江南的水是温柔的,绿水白墙黛瓦,桃花春风十里,似乎已经成为梦里的场景。你写道:“风刮了起来,这是来自西北的风,干燥而猛烈,吹得人耳畔扑扑作响,就连坚如磐石的汽车也突然间成了逆风航行的帆船,不得不不断转舵避开强风,坚强又脆弱。”面对自然的神奇伟力与计划的一再被延迟被更改,一定有很多难以名状的情愫涌上心头吧?
眼前的此情此景,穿过悠长的时光,同样震撼着一群人,他们是来自于一两千年前的文人墨客或是戍边军民。这些难以名状的情愫在他们笔下变成文章、诗歌。
他们之中有英雄也有无名之辈,有诗人也有客商行旅,有悲戚孤独,更有豪情万丈。
“鸿雁出塞北,乃在无人乡。”“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秋到边城角声哀,烽火照高台。”“纷纷暮雪下辕门,风掣红旗冻不翻。”“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这就是边塞诗,是中国诗歌花园中的疾风劲草,描绘边塞风光与紧张的局势、戍边将士艰辛的生活状态、战争的惨烈场景的同时,抒发杀敌报国、建功立业的抱负。这些诗人,也是踏山河远足者、旅行者。
塞下风景从来异,大漠、风霜、秋月、雪山、孤城是塞北山河常用的“场景设置”,白草、枯蓬、烽烟、黄沙、长云、飞雁、孤鹰是常见的符号与意向,我们甚至能听到“关山月”“杨柳曲”“出(入)塞曲”的音符曲调自岁月深处流淌出来。这就是古人的山河岁月与山河情怀。孩子,多读读诗吧,虽然远隔千年,你仍然能感受到情怀的共振,如遇旧时友。
青海大柴旦的翡翠湖 巢宇恒 摄
那些文字中描绘的情景,就在眼前了,不再是古代诗人的文字,不再是别人的短视频。
那些你读过的诗歌就像一下子活过来一样,玉门关、嘉峪关、敦煌名号不变,大漠、孤烟、戈壁、黄沙、枯树、骆驼场景依然。河西走廊,丝绸之路,我们现在的旅行路线也与千年前他们的行旅步伐大致相同。你正在走过那些你“读过的”,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吧。
当然,旅行中的乐趣还远远不止这些,除了怀古,你看到了更多,民勤的种树治沙和网络直播种瓜卖瓜,都给了你新鲜的感受,感受生命力量的勃发与人民的勤劳智慧。你走过了这些山山水水,经历着当地的风卷黄沙,烈日当头,和治沙人交谈,切开民勤的瓜尝尝味道解暑,这些都是比书本上经历的山河更为直观更为难忘的山河经验。
如果读,你是旁观者;那么走,你就是亲历者。
所以,把你交给山河这个老朋友、新相识。这次,是你自己跟着团队进行的旅行,对我来说,读你的前方来信真的是迫不及待。你的文字,所见所思所感凝结于中,我更在意的是在这些“度”过的旅行之中,你的情感受到了什么震动,你感觉到了什么,领悟到了什么,那是属于你个人的山河情怀。
“沙漠中,一切都是脆弱短暂的,每一种生命都为了生存拼尽全力。自然在这里支配着一切。然而,有一种生命确实例外,它生长在这里,绽放绿色,改造自然,它就是梭梭树。”这是你眼中观察到的梭梭树,更像是一种符号一种象征,它是绿,是生存之光,是希望的未来,是用来治沙的生命线。
我们为什么要踏遍山河?是因为吃美食住酒店吗?是因为要拍照片发朋友圈吗?不,更愿你体会自然伟力,山河多情,岁月有意。你读过的文字有山河模样,走过的步子丈量山河远长,度过的日子里心有山河情怀。祖国的山水城林,草木皆可亲,要走的旅途还有很长很长。古代戍边或是出塞的人,难免孤独凄凉,触景生情,李贺说“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而今天的你,更要有“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心与豪情。
不仅要读,而且要走,更要把握在这“度”的旅程中,内心的颤动,真切地把这种震颤与领悟传达,这才是真正属于你的个人印迹。“山河多情似故人”,和阅读交朋友,和旅行交朋友,和祖国的山河交朋友,和未来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