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星沉海底

2021-10-24 05:19林青久
花火彩版A 2021年8期
关键词:面包阿姨

林青久

他就像一根已经磨钝的鱼刺,卡在乔安的心中。

楔子

玫瑰是白色的,掺着盐粒大的初雪。

乔安提着面粉从便利店出来时,那枝玫瑰就插在她小电驴的后视镜旁。

没有署名。乔安将面粉放到后备厢,伸手去拿花时才看到纸条。

“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去告白吧。”末梢写着,“应急玫瑰。”

她想笑,将玫瑰插回原处,伸手去摸大衣口袋中的车钥匙。

乔安就是在这时看到了顾念杉。

在前方的路灯下,男生抱着玫瑰,他将其中一枝用胶带粘在电线杆上。

乔安抿住下唇,看着顾念杉熟稔地撕胶带。她的喉咙似乎呛入了这冬季的凉风,封住了她要说的话。

“顾念杉。”在男生走进另一侧的道路时,她忽而大喊起来。

可惜那晚的风雪很大,没有人听到她想说的话。

“我找了你好久啊。”

少女的心如擂鼓。

乔安与顾念杉相识于2008年的盛夏。

十二岁的年龄,乔安当时最爱的发卡是蓝色鱼尾巴。她背粉色的书包,拉链上的挂饰玩偶每天都在变化。

那是七月末,乔安出门去买冰棒时,第一次见到顾念杉。

男生坐在货车上的几个烤箱中间,白衫黑裤,小腿在半空中摇晃着。车就停在槐树下。他扬着脸,凝视着上方的云层,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风拂面而来,透过交错的树叶,阳光斑驳地落在顾念杉的身上,煞是好看。

乔安失了神,就这样杵在原地,直到手中的冰棒融化了一半,流到指缝时,她才恍惚察觉过来。

少女的心如擂鼓。

第三天的时候,街头开了一家烘焙店,那就是顾念杉的家。

乔遇与顾念杉就读于同一所学校,很近。路过烘焙店的门口去上课的时候,她去买过几回面包。才出炉的面包被整齐地放在橱窗前用油纸兜着的藤篮里,麦香味很足,乔安最爱的是红豆口味。

时间久了,就成了习惯。乔安每天都会去烘焙店买点零食,她算准了顾念杉七点三十会出门,就在那时去一定会遇见。可能是平日里出现的次数多,也可能是,店主发现乔安与顾念杉的校服是同一款。

深秋的树叶枯黄落尽时,乔安路过商铺街前,忽而就听到了温朗的男声。

“喂,你等下。”顾念杉提着一个包装盒递给了乔安,“这些是新研制的口味,或许你想试一试。”

乔安愣了。

顾念杉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冒昧,他朝身后示意了一下,告诉乔安:“别介意,我妈妈她就喜欢做这些,她看你来得次数多,合眼缘。”

乔安看着玻璃窗内的顾妈妈冲她招手,温柔地笑。只踌躇了一瞬她就接过了盒子,冲两人道了一声谢。

那之后,乔安经常会收到顾阿姨新研制的面包。她还会让乔安给她提一些意见。

乔安也鼓足勇气,在早上的时候与顾念杉打招呼。其实他们住得不远,出了胡同就能看到对方,有时在路上,乔安看到顾念杉也会小跑去和他聊天。

年少的友情纯粹而坚定,乔安和顾念杉分享她奶奶炸的酥肉,他会将漫画书借给她看。他们做了四年的邻居,乔安胖了一小圈。直到念高中的时候,老城区大面积开始规划修路。顾家的烘焙店被阻隔住了人流量,销量断崖式下滑。

店铺关门了。

乔安去找顾念杉,那是高中开学的第三天,男生的座位破天荒地空了出来。等又一节课后,她发现,顾念杉的桌子都被搬走了。乔安去问班主任时,才知道男生办了转校。

“因为这家店啊。”顾念杉告诉乔安,“生意不好,我爸妈决定去其他城市再开一家烘焙店。”

乔安愣了半天。

她找到顾念杉时,他正在店铺里整理一些琐碎的东西。或许是他的言语太过风轻云淡,让乔安有点难过。她帮着将瓶瓶罐罐递给顾念杉。

“什么城市啊。”

“北方。”

“那你们会回来吗。”

“这个不知道。”

……

他们一问一答着,直到全部东西都整理完。乔安收住情绪,故作大气地让顾念杉给她抄了一份他们家的电话号码。

乔安同样把自己家的号码给了顾念杉。

“到了新的城市给我打电话。”乔安和他说,“我可不想失去你这个发小。”

“我也是。”顾念杉看着她。

在他们将卷帘门拉下后,他很轻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乔安。”他停顿了一下,“保重。”

乔安与顾念杉就这样分别了。

她没有等到他的电话,所拨出的号码也没有被接通过。

高中的三年,乔安一直怀念顾阿姨做的红豆面包,她跑遍了小镇所有的烘焙房,买到的都不是那个味道。但或许不对的不是面包,是她自己吧。

“你食言了顾念杉。”

乔安与顾念杉的再次相遇是在2018年。

那一年,印尼发生巨大海啸,霍金去世,连乔安最爱的《樱桃小丸子》的作者三浦美纪也离开了这个世界。

乔安在北方的一所城市念大学,十一月的一天,风雪骤起。没有预兆的寒意让乔安猝不及防。她去隔壁高校找高中的同学,为了躲雪只能匆忙走进旁边的地下商场。

顾念杉站在商铺里。人好多啊,但乔安一眼就看到了他,她在原地愣了足足三秒。

喬安看着男生的一颦一笑,他挑眉,走进柜台,她看着顾念杉招呼着旁边的小女生,收银,微笑,翻动平铺在柜台边的书。

那是一家精品首饰店,顾念杉站在柜台外。

好久不见,乔安在心中呢喃着。她幻想过一百种再见的方式,可真的遇到了,她的双腿却如灌了水泥般沉重。

不行,她没有准备好,太狼狈了,雪在她头发上融化,好像油脂一般。

乔安决定先离开,可晚了,当她朝出口走去时,高中同学来给她送伞。隔着好远,她在叫乔安的名字。乔安应付着招手,再是回头,顾念杉正看着她。

“好久不见。”她很努力地扯出一个笑容,那声问候也只有自己听见了。

他们在柜台边坐下,乔安手里拿着长柄的伞,无措地在画小圈。

“你食言了顾念杉。”

三四年的担忧、气愤、思念、疑惑最后全都化成这样一句话。

顾念杉看着乔安,伸手挠着后脑勺,他满怀歉意地告诉乔安。当年的纸条夹在箱子里,不小心被搬家公司弄丢了,而他留给乔安的号码是父母的,到新城市换了,他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他们寒暄着这些年的各种事。

例如小镇后来拆迁,乔安家换了新房。顾念杉一家在新的城市开烘焙店,但又倒闭了。他们索性定居下来。

他们想说的很多,却怎么也没有说完。地下商场十点开始要清理收拾,准备关门。

顾念杉让乔安等一会儿,他送她回学校,他前段时间才买了一辆二手车。

时间好像回到了当年,女生帮忙整理着一些被顾客凌乱放着的饰品。顾念杉在柜台里面清算收入,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乔安知道了这家店是顾念杉与人合伙开的。

“能赚个生活费。”他笑。

等到走出地下商场时雪已经停了,街道上皑皑的一片白。顾念杉开车将乔安送回了学校,临别时,他从后备厢中,拿出一个大纸箱,翻找着。

“北方不比南方。”男生将绒毛帽、围巾等行头,逐一装进牛皮纸袋里,递给乔安,“好好收着吧,就当是我赔罪了。”

这次乔安留下了顾念杉的电话,她为了确认能打通,打了一遍,才笑着放他离开。他们还加了微信,回到宿舍时,乔安告诉顾念杉下次再去找他玩。

他们定了时间,她也知道,顾念杉每周五、六、日都会去地下商场看店。

乔安翻着顾念杉的朋友圈,烘焙、新书打卡、徒步旅行、朋友……翻阅停止在“朋友仅展示最近一个月的朋友圈”。

乔安有点难过,这是顾念杉精彩快乐的三四年,是没有乔安参与的一千两百多天。她看着手机上的照片,看着,顾念杉和一位女生一起吃饭时拍的合照。

莫名其妙的,一股悲伤从心头涌了上来。

乔安与沈青初次见面时就被压了一头。

女生叫沈青,乔安是很久以后才知道的。

她是顾念杉的合伙人,两人合伙开了那家精品首饰店。

乔安闲暇时就去找顾念杉,休息日的时候,她总有无数的理由去地下商场。陪老同学去买饰品,或者是她在旁边的服装店找了个兼职。

他们好像没有任何生疏,就这样,年少时的情谊在这一年交汇在一起。

店铺没生意的时候,他们就频繁而琐碎的聊天,什么都说,电影、书、很坑的客人。

圣诞节的那天,顾念杉还从家中给乔安带来了他妈妈做的红豆面包和曲奇饼干。

“独家秘方,外面肯定吃不到。”他笑。

时隔四年,乔安又吃到了顾念杉家的饼干,乔安本来是有话要说的,但顾念杉的手机先响了。

那通电话扰乱了乔安的全部计划。

本来圣诞节商场会早点关门,她准备请男生吃饭。乔安惦着自己的书包,里面是准备好的圣诞礼物。可才接下烘焙盒子,在电话结束后,顾念杉就告诉乔安,自己要先离开了。

“我和朋友在附近新楼盘旁边要开家新店。”他告诉乔安,“现在要去现场考察一下。”

顾念杉离开前还将钥匙给了乔安,他告诉她:“别急,等下沈青会过来帮忙一起收拾。”

不用说,顾念杉早前放在柜台里的那个烘焙盒子,就是为沈青准备的。

隔着透明的塑料板,乔安偷看,是和她一样的面包和曲奇饼干。她心里有种莫名的滋味,但却不愿意显露出来。

回想起照片里沈青精致的打扮,乔安怀抱着少女简单幼稚的小心思,偷偷地对着镜子补了个口红。

乔安与沈青初次见面时就被压了一头。

或许同样有备而来吧,当沈青和乔安问好时,她就知道自己败北了。

“经常听顾念杉提起你。”沈青坐在柜台边清算账目,“你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还能遇到也是挺有缘分的。”

乔安应和着,是啊。她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但她明白沈青一看就不是善茬。

她们拉下卷帘门时,已经是十点四十了,乔安与沈青一起走出地下商场,有雪从天幕落下。

“阿杉让我送你回学校。”她说,“你去那边的马路等我吧,我去开车。”

也不容许乔安拒绝,沈青撑着一把黑伞走了出去。

“阿杉啊。”乔安被沈青这声熟稔得称呼弄得心绪不宁。

北方冬天的风都是剜人的疼,乔安将脸埋进围巾里,等她坐上沈青的车,才发现她车上的挂饰与顾念杉的是一样的槐花坠子。

她给沈青指路,两人的声音在车厢内断断续续。乔安总想说点什么的,却如鲠在喉。她喜欢顾念杉,毋庸置疑,只是在年少的时候没有告知心意而已。

乔安想和顾念杉告白,但沈青的存在,让她害怕被拒绝,连朋友都做不了。

车行驶到校门口时,乔安才说了一句谢谢。她准备下车,才发现沈青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沈青抿了下唇瓣,别开了视线,在乔安下车时,她忽而说了一句。

“过去的就算了吧。”

乔安没再说话,她提着烘焙盒子站在路边与沈青对视,深思着,就这样过去五秒,沈青忽而问道:“你知道乞讨的话,半个小时能赚多少钱吗?”

顧念杉从未和她提起过这件事。

在天桥乞讨半个小时八十块钱。

沈青告诉乔安,这些年,她做过餐厅的服务员,在KTV给人切过果盘,她最难的时候,家里欠了几万块,她无所不用其极地赚钱。

乔安没有问过为什么,这和顾念杉有什么关系。她只是看着沈青。沈青没再说话,沉默地开着车离开了。

“你不了解他。”

沈青的话一直在乔安的脑中回荡着。

四年的光景,一个人能经历什么呢?乔安没办法去问顾念杉。她好像没发生过这回事,继续在旁边的服装店兼职着。偶尔,乔安和顾念杉打诨,问他为什么不去上学,他只是讪讪地笑着,说自己从来不是读书的料子。

如果不是后来有一天顾阿姨突然晕倒,乔安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顾念杉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那是下午的时候,顾念杉接到一通电话就匆忙关门了。当天的乔安恰好休息,她准备了一些自己烤的饼干准备送给他。

看着顾念杉神色紧张地出门,乔安跟上去才知道顾阿姨在楼道摔了一跤,被送去医院了。

病房的消毒水味很重,乔安看着躺在床上的顾阿姨,愣了半晌。因为她消瘦得太快,现在已经是皮包骨头了。

“是安安啊,已经长成大姑娘了。”顾阿姨笑着,和她絮叨,“好多年没有看到你了。”

……

乔安突然就明白为什么沈青会说这样的话了。

当年顾念杉一家离开,可能有一小部分是因为生意不景气吧,但更多的还是因为顾阿姨生病了,小镇的医院无法治疗。

顾念杉从未和她提起过这件事。

那个晚上乔安在医院陪顾阿姨聊天,乔安给她吃自己烤的饼干,她们探讨着怎么才能控制好火候,加什么样的调料。一直到夜里十点,顾念杉提着炖好的汤过来,她才和他一起离开。

“谢谢你。”他说。

乔安满胸腔的困惑,她想问的太多,却只化为一句:“为什么会这样?”

那些年顾念杉到底经历了什么呢,从来没有人问过他。

顾阿姨生病,他们在新的城市开烘焙房,最终倒闭。顾念杉的父亲要工作,他做陪护,在医院的走廊上睡了两个晚上,直到一个女生问他,要不要租折叠椅,一天三十块钱。顾念杉才从浑浑噩噩中醒过来。

那个人就是沈青。

很多年后的顾念杉再次说起这件事,多少是感激她的出现,在自己茫然失措的时候,遇到相同境遇的沈青。

沈青的父亲是个药罐子,长期住院做治疗透析,她在做陪护的同时索性做点生意。

在住院部租借折叠椅,在儿科旁边卖点小玩具。沈青和医院的保安混得熟悉,总之,赚钱的方式五花八门。

或许是深感命运相似,从那时起,顾念杉就和沈青走到了一起。

顾念杉也是那时离开学校的,他跟着沈青在夜市上批发商品与人砍价,去货比三家。他们夏天卖时令水果,冬天卖围巾手套。

一直到后来顾阿姨回家休养,顾念杉开始一门心思地去赚钱。

顾阿姨在医院住了三天。乔安休息时都会过去看望她一会儿,就围绕着烘焙这个话题,她们可以聊上几个小时。

或许新店忙碌吧,后来,顾念杉都很少去首饰店了。

他们只有偶尔在医院遇见,顾念杉提着果篮过来看望,同时给乔安一大盒水果。

顾念杉的行踪不定,乔安去首饰店时遇到的人永远都是沈青。

“他太忙了,”女生笑着应付她。沈青也没告诉乔安新店具体的位置,只是说,“你还是回学校好好学习吧。”她懂得,沈青不喜欢她。

乔安有点愤懑,她不再去问,只是偶尔去偷瞄一眼,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顾念杉。

那次被敷衍后離开地下商场,乔安咕哝着,这样待客早晚倒闭。

只是无心一说,谁知道后来一语成谶,店铺竟然真的关门了。

那时寒假开始了,是乔安要回小镇的日子。

乔安发微信、打电话给顾念杉,没有人接听,她按照顾阿姨的配方做了一些曲奇饼要送给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送到首饰店让沈青转交。

午间的动车,乔安一大早就将东西准备好,去往地下商场,可惜店铺没有开。

乔安去问隔壁服装店的老板,才知道首饰店已经三天没有开门了。

“昨天晚上要关门的时候老板娘到这边来,连夜将全部东西打包拿走了。”他说。

没有人知道沈青的去向,或许是去新店面了吧。乔安在心中暗自腹诽,她不知道地址,最终只能将饼干寄放在服装店,让老板如果遇见就转交一下。

乔安不知道,顾念杉与沈青都失联了。

整个寒假,她给顾念杉发的微信都没有回应,电话一直是关机状态。等乔安回到学校再去地下商场找他们时,原来的首饰店变成了一家奶茶店。

而她放在隔壁的饼干到现在都没有人取走。

乔安去打听,新租下铺子的老板对这些一无所知,只告诉她,签合同的女生很着急出租,价格都压低了百分之三十。

到底是为什么,没人知道。

后来乔安再没遇到过顾念杉。

他们好像又走向了不同的轨道,突然相遇,又匆匆离别。好像是乔安做的一场梦,猛地就醒了。

乔安的生活归于平静,她继续上课,偶尔会到这边的商圈游走。

听顾念杉说过,他租的是新的楼盘店面。她就奔走在城市的新房区周边,可惜,她怎么也没有遇到顾念杉。

可能有遇到过一次吧。

那是乔安去实习的时候,她在公交站等五十五路车。面前的公交一晃而过,坐在车窗边的男生侧脸像极了顾念杉。

乔安旋即跟着上了下一辆车,可惜,她迷糊了,两辆车根本不是同一条路线,在十字路口时,他们就这样岔开了,

没有人知道顾念杉的下落。

他就像一根已经磨钝的鱼刺,卡在乔安的心中,偶尔会想起来,有点不舒服。

乔安多年后才知道,顾念杉被骗了。

那是她实习结束的时候,乔安遇到了沈青。她在买咖啡时,沈青恰好从橱窗前走过。乔安连咖啡都没有拿就跟着跑了出去。

她走到沈青的面前,太久没有见面,对方的眼底满是诧异,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好久不见啊。”她说。

“顾念杉呢?”乔安只有这一个问题。她似乎是怕沈青又消失了,当即只有这一句话脱口而出。

“我也不知道。”她们对视着。

沈青没有说谎。世界只留下了长久的沉默,与沈青接踵脱口而出的,当年的无措。

沈青和顾念杉都被骗了。

还是太年轻,当初顾念杉与朋友合伙在一家小区开水果超市,几乎用尽了他的存款与信誉。新小区的生鲜市场缺口大,顾念杉卯足了劲儿想要大干一场,他到处借钱,足足占了六成的投资。

谁知道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在顾念杉照顾生病的妈妈时,合伙的朋友卷着现金跑了。

他没有多想,还是太过轻信于人。

等顾念杉去报警以后,才知道朋友谈下的合同租期也不过是短暂的三个月,这就是一个骗局。

顾念杉投资失败了。

首饰店与水果超市的距离不过短短三条街,事发后,当时借钱给顾念杉的人去地下商场找他,最终,沈青只能也关掉首饰店。

“那你们一直都没有联系吗?”有些不死心,乔安问沈青,“或者你知道顾念杉住哪里吗?”

“已经搬了。”她说。

沈青曾去过顾念杉的家,但没有任何消息。

……

乔安没再追问什么,她们在停车场分开,乔安留下了沈青的电话,让她如果有顾念杉的消息一定和她说。

可惜沈青从未给乔安打过电话。

或许是顾念杉不想见她吧,乔安多少在心中为他开脱着他的不辞而别,他是在躲债,是怕自己的出现会给她带来困扰。

可所有的真相只有顾念杉一个人知道。乔安长叹了一口气。

等到两人再次相遇已经是一年后的圣诞节了。

乔安能确定,当时在她的小电驴上放下玫瑰的人,就是顾念杉。

可惜,她没能跑过去抓住他。

乔安大喊顾念杉的名字,她朝前小跑了一段路以后才想起自己有车,等她原路折回,再朝前去时,街道上早就没有了顾念杉的影子。

她骑着小电驴在商圈附近绕着。

乔安看到了许多应急玫瑰,都贴在一些显眼的地方,风雪愈发大,她最终还是回了家。

乔安将那支玫瑰放到了牛奶瓶里,用保鲜剂养着。应该活了有一个星期,最终,乔安将它做成了干花,用胶带贴在她的烘焙店门口。

这些年,乔安实习结束就在大学城的胡同口开了一家烘焙店。

店铺不大,但胜在精致。当初在医院听顾阿姨讲的配方,乔安都有认真的记下来。她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她喜欢烘焙,总想着或许有一天,她做的面包和饼干会被送到顾念杉的手中。

到时候他一定会吃出来这个味道的,乔安知道,因为顾阿姨的个人喜好,她会在面粉里加一些槐花的汁液,所以,当初乔安走遍了小镇都没能买到味道一样的面包。

春之爱意,槐花的花语恰好是人们对爱的向往。

乔安没有再遇见过顾念杉。甚至,当初他放在她后视镜边被她做成干花的玫瑰,都被一场台风卷进了下水道。

她在那个胡同口经营着自己的生活。

后来,乔安也谈起了恋爱。男生是隔壁书店的老板,他戴着一副厚重的眼镜,说话慢条斯理。他总是会在橱窗前朝里面看。或许是在选面包,也可能是在看她。

乔安好像突然就回到了2008年的那个盛夏,她在橱窗边看,顾阿姨只当她是嘴馋,其实,她是想看一眼顾念杉。

可惜没有人知道这件事。

乔安在那个烘焙房里做了两年,最后和她的男友回了南方的小镇。

她的执念多少是淡了,将东西收拾完要离开的那个晚上。乔安与男友一起去商场吃饭,他们路过了一家面包坊。

隔着橱窗,她在玻璃的倒影里看到了顾念杉。

他牵着一个怀孕的女人在选面包,乔安愣了。她听着他们在讨论全麦面包的口感与营养价值,最后只是两人的笑声。

乔安的男友以为她想吃,指着其中一个羊角包问她。或许是声音大了,顾念杉回头看向她,也只有一眼,乔安和他对视,顾念杉愣了一下,与那个女人从另一侧的门离开了。

乔安也没再向前,她拉着男友的手去里面买了些面包作为明天的早餐。

或许一切早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们相忘于江湖。

可是啊,乔安永远不会知道,顾念杉曾经来看过她,在他还了大半债务,警方替他追回投资以后,他就在胡同边不远处看着她拉起卷帘门,看着她的男友帮忙将一些装饰品搬出来。

当初那个圣诞节的晚上,他将玫瑰放在她的后视镜上。

顾念杉写了两次便条。

“别来无恙。”

“圣诞快乐。”

他最终将它们都丢了,在上面写下“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去告白吧”,好像是在和乔安说,又像是在和自己讲。

十七岁的那个晚上,他们收拾着烘焙房。如果那时有玫瑰就好了,顾念杉想,那么他一定会把它送给乔安,还有那句迟来的喜欢。

只可惜没有如果,没有玫瑰。

一切都已经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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