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十月
上期预告:薄矜初来梁远朝家给他送烫伤膏,却因生理痛而在他家门口晕了过去。梁远朝将她带回家,给她煮了红糖水,就在两人关系缓和之时,薄矜初却失手打碎了梁远朝家唯一的全家福相框,被梁远朝赶了出去。薄矜初自知理亏,她跑遍了全城,终于买到差不多的相框来梁远朝家赔罪,却不敢进门。梁远朝开门后只看到装着相框的纸袋,他看了一眼,将相框连袋子一起抛进了垃圾桶里。
1.薄矜初选梁远朝
薄矜初照旧跑去周恒店里吃饭,顺路从快餐店买了两份盒饭,扔了一份给周恒。
周恒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来蹭空调那么久,从来没给他带过东西。
“干吗给我?”
薄矜初撑起折叠桌,搬了凳子坐下,盒饭盖子一开,菜香四溢:“今天有活动,买一送一。别扔了,浪费。”
薄矜初就差把盒子都吃了,这家店的快餐做得挺好,五星好评。
周恒才吃了两口,见她起身,忙放下筷子叫她:“薄矜初,上回那个男人还会来找你吗?”
那天她走后,三人坐在周恒房间里,傅钦问周恒:“你和那个女孩子很熟?”
周恒双手向后撑在床上,摇了摇头:“不是特别熟,但认识挺久了,她每天中午都会过来吃饭。”
傅钦觉得不可思议:“和你一起吃饭?”
周恒:“不是,她自己买了午饭,然后坐在店里吃。她话很多,我不知道怎么接,就索性不说话,她也不介意,下雨天也来。”
“那她……不会是看上阿恒了吧!”
周恒:“滚!”
“她在躲谁?”梁远朝问。
傅钦这才想起来:“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感觉像是你们学校的老师,看起来五十多岁,胡子拉碴,个子不高,一米七上下。”
“他们老师不允许学生中午外出?”
“可能吧。”梁远朝应道。
小店骤然静谧无声,只有头顶的吊扇咯吱咯吱响着。
王仁成吗?薄矜初没想到周恒会直接问她,她只好说:“不知道。”
高一的时候,王仁成的视线全在顾绵身上,高一结束顾绵就转走了,王仁成又盯上了她。顾绵还在的时候,他让顾绵当班长,动不动就把顾绵叫去办公室。后来顾绵的情绪很不稳定,经常生病,最后她父母给她办了转学。
“呕……”
周恒见状赶紧拿了瓶水给她:“你怎么了?”
“没什么,吃太多了。”其实她是想到了王仁成对她说的话。
薄矜初漱完口,问周恒:“你毕业后有什么打算?”周恒比她高一届,要毕业了。
“还在考虑。”
“职高不是第二年要出去实习吗,你怎么没去?”
“我是挂读。”他只是混个毕业证,学校的其他安排都和他没关系。
“阿恒。”来人是傅钦,还有梁远朝。
傅钦打量着薄矜初,梁远朝一眼都没瞧她。
“这不是那天那个?”
“薄矜初,滚出来。”梁远朝一开口,冰封十里。
傅钦一脸蒙,看了一眼薄矜初,又看了一眼周恒,什么情況?
薄矜初跟出去,两人走了十几分钟还没到目的地,离学校越来越远。
十三中在南城市偏北的郊区,薄矜初只对学校周围熟悉。走了好久好久,前面的人才停下脚步。
面前是一间木屋,年岁久远,屋前的院子很大,薄矜初隔着围墙看见了院子里的香樟树。南城正处于经济上升期,薄矜初经常在饭桌上听她爸妈抱怨,说北边的人都要成暴发户了,一片接一片地拆迁,幸运得不得了。不知道这院子还能存留多久。
院子里有个凉亭,亭子下是一张被擦得锃亮的大理石圆桌,桌上摆着瓷质的茶壶和茶杯。
梁远朝就近坐下:“去屋里拿茶叶。”
薄矜初收回四下张望的眼神:“哪儿?”
少年指了指门:“进去右手边有个储物间,一进门就能看见茶叶架,架子最上面有个黑色的罐子,够不到的话,旁边应该有凳子。”
末了,他补充道:“茶叶很贵。”
……她能干吃茶叶还是怎么的?
“哦。”薄矜初翻了个白眼,毫无戒备地顺着男生手指的方向走去。
梁远朝摩挲着茶杯,看着虚掩的门被推开,薄矜初进去了。
屋子几乎晒不到太阳,常年被树荫遮蔽,薄矜初刚踏进去,一股冷气袭来,她打了个寒战。环顾一圈,屋子的构造颇有几分武侠剧的感觉,茂林修竹,一方小屋。
右手边确实是储物间,门没关,薄矜初走进去,和梁远朝描述的八九不离十,木质的茶叶架上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大部分茶叶罐的罐身处都用毛笔标注了茶叶的名称,比如龙井、碧螺春等。视线往上移,她一眼看见了那个黑色的茶罐,只不过有两只,而且都没有标注。
薄矜初踮起脚,一只手扶着架子,一只手使劲往上够,就差几厘米,死活够不到,她只好去身后搬凳子,确定自己站稳了才去拿罐子。
视野突然开阔,屋里的一切尽收眼底。薄矜初拿到罐子,抬眸的瞬间,对上茶叶架顶的一双狭长黑眸,翠绿细长的身子盘成一盘,蛇头动了动。
薄矜初双腿一软,从凳子上翻下来,一声闷响。她怕惊动那条午寐尚不清醒的蛇,惊吓、疼痛全化成呜咽压在喉底。
静谧的储物间里,薄矜初护着茶叶罐连滚带爬地躲到了离蛇最远的墙角。原本挂在窗子上的白色粗布被风吹落,正好被薄矜初压在了屁股下。
突然间,她的小腹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传来一阵剧痛。她忘了例假这事。
她离蛇约莫有七米,若是激怒了它,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完好无损地走出这间屋子。
呼救声彻底憋了回去。幸好,蛇掉转了头,对着墙壁把自己缠得更紧了。
薄矜初深吸一口气,颤巍巍地扶着墙壁起身,小心翼翼地挨着墙边往门口走。
触到门框的那一刻,她像个亡命之徒一样疯狂地往外跑,跑出去后靠在大门后剧烈喘息,方才克制的惊惧在这一刻喷薄而出,冷汗黏腻的掌心抹去额间的汗珠。
屋外的梁远朝背对着她,弯腰在摆弄亭子下的煤炉,水壶里的水开始小滚,梁远朝把大柴取出来,换了小柴进去。炉子里的火燃得更旺了。
薄矜初把茶罐递过去:“是这个吗?”话一出口,她才发现自己嗓子哑了。她轻咳几声,继续道,“最上面那层,黑色的有两罐,我随便拿了一罐。”
梁远朝转身看了她一眼,她脸色苍白,连嘴唇都失了血色,耷拉着眼皮,像一个病秧子。
“放桌上。”梁远朝继续烧水,不一会儿,水沸了,他一边倒水,一边漫不经心地问,“怎么这么久才出来?没有乱碰里面的东西吧?”
梁远朝水倒到一半,听见一声有气无力的“嗯”。梁远朝收起水壶,转头看见少女软弱无力地靠在柱子上。他取过小茶壶,用木勺从黑罐里舀了几勺茶叶放进去开始冲泡。
“梁远朝,你还记得我翻墙那天吗?”她的声音轻得随便一阵风就可以吹散。
“梁遠朝,你那么厉害,一定知道那是什么蛇吧?”
梁远朝手上的动作没停:“翠青蛇。”
薄矜初好像站着睡着了,又好像没有,她能感知到梁远朝的动作。
“茶泡好了,要来一杯吗?”梁远朝斟了一小杯递给她。
薄矜初接过去,等到茶水半凉才缓缓放到嘴边抿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她本身也不爱喝茶,放下茶杯后准备离开:“太热了,我先回去了。”
院门被拉开。
“薄矜初。”她回头,梁远朝背对着他,冷冽的声音直穿鼓膜,“虫茶好喝吗?”
虫茶又称虫屎茶,不喜欢的人就像吃虫一样恶心,比如薄矜初,虽然才抿了一口,闻言后却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她跑了。
梁远朝把泡好的茶倒了,他本就不是抱着喝茶的目的来的。
周恒和傅钦来的时候,梁远朝还坐在亭子里。
傅钦看到他,有些吃惊:“你把人带到这里来了?”
周恒见门开着,问梁远朝:“你进去过了?”
“没,我让她进去拿茶叶。”
周恒难得爆了句粗口,往里冲:“老头子今天把蛇留在家里了!”
梁远朝面无表情道:“我知道。”
储物间里,凳子侧翻在地上,墙角的粗布皱成一团,翠青蛇还盘在茶叶架顶上睡觉。傅钦把墙角的粗布捡起来,上面有一块深红的血迹。
傅钦和周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梁远朝。
下一秒,梁远朝大步流星地走了,带着一股冷风。他穿过高二教学楼去了医务室,没有见到薄矜初。从医务室出来的时候,他听到两个女生在交谈。
“王仁成对薄矜初可真是好啊,一个电话就可以旷了整个下午的课,太爽了。”
另一个女生意味不明地笑道:“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呢?”
那天,梁远朝没有找到薄矜初。
薄矜初对摔坏梁远朝的相框这事心怀愧疚,为了弥补,她跑了好几家店才买到一个差不多的,结果梁远朝用蛇吓她,还用虫茶恶心她。这越发令薄矜初觉得,梁远朝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她需要这种“狠人”,否则王仁成根本不会怕。
公主选骑士,小姐选保镖,薄矜初选梁远朝。
2
“九月节,露气寒冷,将凝结也。”霜降之后,夏季校服褪去,秋装上阵。
秋季运动会下周举行,高二七班的报名表一直拖到这周还没上交。
班长被上面催得急,一拳头捶在讲台上:“安静!运动会是下周四和周五,运动员的名单最迟今天中午十二点必须上报,我们班到现在为止还有几个项目没人报。一个是一千五百米,一个是三千米。还有一个四乘一百米的接力现在也没人报名。此外,标枪差一个女生,铁饼也差一个女生。学校规定每个班都必须有人参赛。”
七班是理科班里女生最少的一个班,一共四十个人,只有九个女生。
女生都报了项目,除了薄矜初和她的前桌。
前桌叫钱可可,看着柔若无骨,性子也闷,平时几乎听不到她的声音。
班长又问了一遍:“一千五百米、三千米和铁饼谁报?”
钱可可埋头举起了手:“我……我……报一千五百米。”这已经超过她的极限了,平时连八百米都跑不下来,这一千五百米跑完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从跑道上下来。
“三千米和铁饼,哪位?”
何之插话:“薄矜初呗,女生里就她没报项目了。”
何之将炮火对准她:“薄矜初,麻烦你有点儿班级荣誉感。”
薄矜初微笑着说 :“那这次你上啊,给我做个表率,我高三再向你学习。”
“每个人最多报两个项目。”何之气得脸都红了,“剩下两个项目只能你去!”
班长和何之的关系好,班长也不怎么喜欢薄矜初,所以最后的报名表上薄矜初的名字后面被填上了三千米和铁饼。周三中午,体育部的部长把名单送至各个班级。
虽说薄矜初的名字出现在了名单上,不过钱可可觉得,以她的性子,极有可能会弃权。她道:“跑三千米的人比跑一千五百米的少了一半,他们说三千米是男女一起跑。”
名单传到薄矜初手里,上面记录了两天的比赛安排,几点到几点是什么比赛,预赛还是决赛,运动员的名字及所属班级,写得一清二楚。
她跳过前面的内容,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三千米在周五的早上。高一没有三千米这个项目,高二、高三一共四十个人参赛,随机分成了四组,男女都有。
薄矜初扫了一眼,正准备合上册子,忽然瞥见角落有个名字——梁远朝,他竟然也报了三千米。
一开始就打定弃权的想法,在这一刻被薄矜初收了回来。
运动会之前,薄矜初一次也没碰见过梁远朝。
运动会前一天,薄矜初去周恒店里吃饭,问他:“你那两个朋友呢?”
周恒没搭理她。少顷,他问:“你怕蛇吗?”
薄矜初拿筷子的手一抖:“怎么?你家还养宠物蛇了?”
“没。”他家没养,但他爷爷养了一条,“你很怕蛇?你被蛇咬过?”
薄矜初索性放下筷子看他:“非得被咬过才能怕吗?”
“没有。”被她看久了,周恒蓦然脸红。
“喂,周恒,你不会喜欢我吧?”
周恒猛一抬头:“没有!”她胡说什么?
薄矜初走近:“你跟别人打架的时候,他们知道你这么容易害羞吗?”
这时,店里来了几个顾客。她撤到一旁,继续扒着米饭。今天的米饭有点儿硬,她硬塞了两口,趁周恒不注意,去冰柜掏了只小布丁。棒冰在嘴里化开,奶香抹去夏日的炎热。
“这种米只有小袋的吗?”
周恒:“还有大袋的在后面,您要的话我去搬。”
“那给我来一袋大袋装的。”
店里就他一个人,他去屋后搬米需要一点儿时间,前面没人看着。薄矜初自告奋勇地走进他天天坐着的收银台。她在这儿混了那么久,东西放在哪个位置,一般顾客常买的东西是什么价格,她差不多都有数。她帮着收了四位顾客的钱,周恒扛着大米出来了。
女人过来结账:“这米多少钱一袋?”
“阿姨,大米四十五,醋四块,一共四十九。”
女人给了一张五十的纸币,薄矜初找零一块。
“原来当老板收钱的感觉真不错,怪不得你不去学校,换我我也不想去了。”
周恒不知道怎么解释他挂读这件事,索性闭口不言。
“你们三个是怎么认识的?”她在问他和傅钦,还有梁远朝。
“小学同学。”
“你们是哪个小学的?”
“第一小学。”
哦,她是第三小学的。
“小学的时候你们就那么要好了?”
“差不多。”三人在小学一年级就认识了,穿一条褲子长大的。
“梁远朝成绩那么好,为什么没去一中?”
“我不知道。”
薄矜初摇了摇头:“周恒,你一点儿都不擅长撒谎。”
他不肯说,薄矜初就换了个话题:“那你为什么去了职高?那天帮你看店的朋友说你很用功的。”
薄矜初其实也知道他很用功,除了饭点儿,她每次路过他都在看书。
“他有名字,叫傅钦。”他又一次避开了她的问题。
“周恒,你平时会跟人聊天吗?”
“不会。”他不善言辞,除了面对傅钦和梁远朝,他在父母面前都不怎么说话,不过和梁远朝相比,他算能说的了。
“那你怎么会跟我聊?你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周恒这次连耳朵都红了。
“你话很多,一直不搭理你显得不太礼貌。”这是周恒的心里话。
薄矜初被逗笑了:“时间差不多了。”
她终于要走了,周恒松了一口气。
“周恒!”她走回来,一只手拍在收银台的玻璃面板上。
又怎么了?
“我刚偷吃了你家的小布丁,你不会介意吧?”
“没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哦,对了。”她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点儿,周围压根没人,她靠在他耳边悄悄说,“千万别喜欢上我,我要的是梁远朝。”
这一幕正好落入百米之外的梁远朝眼里。
3
秋季运动会于周四早上开幕,升旗手升旗,各位领导发言,各个班的啦啦队走方阵,最后运动员上场,一个开幕式前后耗了两个小时。
十点的时候,广播响起:“十分钟后,高一男子组一百米预赛准备检录。”
薄矜初看了一会儿短跑,没了兴致,趁着下一场比赛还没开始,穿过操场溜了。
十三中一共有四个小卖部,一个在体育馆附近,一个在高一、高二教学楼旁,一个在高三教学楼边,还有一个在食堂对面。由于运动会的缘故,体育馆旁边的小卖部被学生挤爆了。薄矜初想买东西,直接绕过体育馆,去了高三教学楼那边。相比于体育馆,这边冷清多了,老板娘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墙上的电视机,手里还织着毛衣。
虽说到了秋天,但只要气温一天不降,冰柜里该有的一样不缺。她从冰箱里拿了瓶水,又去另一边的冰柜拿了支甜筒,本来还想挑包薯片,余光扫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一块五,校园卡还是现金?”
“校园卡。”
眼看着校园卡就要放下去了,一只白皙的手横过来,盖在感应区。
梁远朝低头瞥了一眼,薄矜初压根没看他,对着老板娘道:“阿姨,一起算!”
老板娘:“甜筒三块,水一块五。”
梁远朝直接放了两枚硬币在桌上,越过薄矜初走了。
薄矜初反应迅速,赶紧拖住他:“我忘带卡了,借我刷一下。”
梁远朝冷着脸看着她,“不借”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薄矜初瞄准他左手上的校园卡伸手去夺。他把手臂轻轻一抬,卡被举到她够不着的地方。
薄矜初踮脚,眼看着就快碰到了,梁远朝又往上举高了一点儿。
她下颌紧绷,梁远朝却气定神闲,动了动唇:“滚。”
薄矜初一咬牙,整个人往他怀里扎,左手抓着他背后的衣服,右手去拉他高举的左手。梁远朝穿的是短袖,她柔软的掌心贴上他的手肘,他肌肉一僵。
几个不认识的女生刚进来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缩在零食架的后面偷看,窃窃私语地猜测两人的关系。
薄矜初笑着踮起脚,和他对视,距离拉近了许多,右手还握着他的左手。他听到她说:“我们这样,像不像在调情?”
下一秒,梁远朝把她的手扯下来,将校园卡塞到她手里,转身走了。
老板娘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年轻人的这点儿趣味她丝毫不在意,看到薄矜初拿卡过来,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收四块吧,男孩子多给了五毛。”
薄矜初刷完卡,看到上面显示的余额,竟然还有四百多。
她追上去把卡还给他:“刷了四块。你怎么存那么多钱在里面?校园卡没有密码,要是丢了,钱被人刷完怎么办?”
他没有理她。
薄矜初不依不饶:“你下次别存那么多了,不安全。”
梁远朝骤然停下脚步,一字一句道:“我有能力保管好我的校园卡,不劳你费心。”
薄矜初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兜里的校园卡掉了出来,她的证件照暴露在明晃晃的阳光下。她捡起来干笑了两声,好尴尬。
“甜筒好吃吗?”他突然问。
薄矜初有点儿蒙:“还不错。”
梁远朝伸出手,薄矜初睁大双眼望着他。
他要吃?可她已经舔过好几口了。薄矜初难以置信地递过手上的甜筒。
她还没反应过来,梁远朝就把它丢入了旁边的垃圾箱,也不回地走了。
“梁远朝。”
他越走越远。
“梁远朝!”
薄矜初看着自己心爱的甜筒在垃圾箱里化成一摊水,心里有点儿冒火。
刚才在小卖部围观的几个女生出来了,晃到薄矜初旁边,刻意放大说话的声音:“昨天陈雅怡和梁远朝是不是一起回家的?我在路上好像看见他们了。我当初还想梁远朝这样的人,哪个女生入得了他的眼,不过想想也是,陈雅怡那么优秀。”
“可不是吗?梁远朝年级第一,陈雅怡年级第二,不优秀的自觉靠边站呗。”
薄矜初原定的计划是悄无声息地闯入他的世界,攫取他的心,眼下看来是行不通了。要是被人抢了先,那就意味着没有下一个目标之前,她还要独自对抗生活。
绝对不行!
放学回家和舒心说过一声后,她又出了门,在水果摊候了两个小时,才见到梁远朝的身影。他不是白天在学校的装扮,而是换了一件白色短袖和一条黑色的运动短裤,短寸黑发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淡淡的光。
他还没吹头发就出来买水果了。
水果摊已经不卖西瓜了,这次他买了半个哈密瓜。
薄矜初瞅准时机跑过去,抢下他的瓜就往回跑。
梁远朝三两步赶上去,抓着她的肩膀一把将人扳过来:“还我。”
薄矜初第一次抢他的瓜真的就只是为了瓜,而这次是为了他。
“不还。”她把瓜藏到身后。
“你觉得不还我,你能跑得了吗?”她今天没骑车,他迈一步抵她两步。
薄矜初梗着脖子,死活不肯还。梁远朝沉着脸,他不是个有耐心的人,最多忍一次。他一点儿一点儿逼近,薄矜初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慌神,摔倒了。
她整个人往后仰去,还没来得及向梁远朝求救,人已经倒下,不过她的脊背最先接触到的不是碎石满地的水泥地面,而是……那个瓜。此时瓜四分五裂,汁水溅出塑料袋。薄矜初有点儿蒙,傻坐在地上,回头看看瓜,又抬头看看梁远朝。
梁远朝脸上写着两个字:活该。他没有半点儿要搀她的意思,反而挑眉戏谑道:“瓜送你了,别浪费。”说完,不等薄矜初回应,他就走了。
“喂!梁远朝!”他装作听不见。
“咝——”屁股好疼,好像又是尾椎骨疼……一动就扯到背,背也疼得紧。他买的是铁瓜吗?薄矜初在心里抱怨,一瘸一拐地回去了,这回付出的代价有些惨烈。
运动会第一天进行得很顺利,好几个项目被破了纪录,体育组的老师高兴坏了,还在这次运动会中发掘了几名体育健将,准备说服他们报考体校。
少年时代的惊喜是什么?是考卷上的高分,是忽然宣布的假期,是暗恋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是发现梦想接近了些,是薄矜初发现三千米长跑和梁远朝一组。惊喜可能会突如其来,意外也许会接踵而至。
运动会的第二天,上午的田径项目,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一千五百米和三千米的长跑上。
一千五百米结束,紧接着就是三千米。薄矜初检录的时候刚好看到钱可可被两个女生扶着走出来,她全身瘫软,手抖得握不住水瓶。
四十个三千米的运动员,除掉弃权的,最后只剩下十五名参赛者,十名男生,五名女生。体育老师怕他们中途放弃,把所有人混成一组跑——一大群人一起跑可以降低一点儿绝望值。
薄矜初看了一眼其他十四个同学,从校服来看,高三的居多。除了她认识的梁远朝,还有一个名字有点儿耳熟——陈雅怡。
不就是昨天小卖部门口那群高三女生嘴里的那个人吗?巧了。
她走在队伍最后,看着前面的一男一女。因为两人是同班,女生偶尔找男生说几句话,他也会偏头去答。
少年背对着她,她不知道梁远朝回陈雅怡话的时候是不是在笑。
长跑没有专属跑道,所有人站在曲线起点处,听到枪声撒腿就跑。
薄矜初站在梁远朝的右边,她从来没参加过运动会,这是第一次。第一次站在赛场上的感觉和想象中的不同,还没剧烈运动,她的心已经跳到嗓子眼了。
薄矜初默默往右边跨了一小步,生怕梁远朝听到她不寻常的心跳声。
裁判鸣枪,白色的烟还未散去,十五个人如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女生咬牙往前冲都赶不上男生保留实力的速度。四百米的跑道,第二圈的时候男生超过女生半圈,第三圈的时候就拉开了一圈的距离。
男生队伍里跑在最后的是一个胖男生,一直在咬牙坚持,哪怕被五个女生超过去,也没有一点儿放弃的念头。薄矜初经过他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说了句:“加油!”
枪声再一次响起的时候,众人抬眸,第一名的男生跑最后一圈了。
第六圈的时候,接连有三个女生倒下,两分钟后都没有爬起来,最后被同班同学抬出跑道。
惋惜声响起,欢呼声紧随其后,体育生和梁远朝前后迈过终点,两人仅差一秒。
梁远朝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他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酣畅淋漓的快感了。
旁边的男生说:“没有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一直是我的遗憾,本以为会带着这种遗憾毕业,现在看来,我挺幸运的。”他看了一眼梁远朝的号码牌,“你前两年怎么没参加长跑?”
“累。”
梁远朝的长跑技能是梁晋一手训练出来的,梁晋在警队里的时候就是运动健将,经常带着梁远朝拉练。他一直梦想成为一名英雄,那是第一步,他做得很好。
“老师,有人晕倒了!”
体育生和梁远朝同时抬头,气还没顺过来。
“梁远朝,过来扶一下陈雅怡。”说话的是他们班的一个女生,她抬不起陈雅怡,有些焦急,只好喊几步之外的梁远朝来帮忙。
梁远朝眉头紧皱,看到的不是陈雅怡,而是倒在陈雅怡前面的薄矜初。
相比于陈雅怡脸上的绯红,薄矜初脸色苍白,像一具死尸躺在地上。很快,陈雅怡周围聚集了一堆女生,薄矜初却像是被大海丢弃的海星,无人问津。
“梁远朝,你快来啊,把陈雅怡送去医务室。”
第一个去扶薄矜初的是裁判老师:“你还好吗?”
薄矜初双目无神,裁判老师刚准备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王仁成就过来了。
“王老师?这是您班上的学生?”
“对,我来吧。”
王仁成刺耳的声音传来,薄矜初的耳朵嗡嗡直响,一瞬间什么都听不到了。
梁远朝!梁远朝!脑海中全是这个名字,她去寻找他的身影,那人正好抱起陈雅怡从她身旁走过。薄矜初的太阳穴抵在粗粝的红色塑胶跑道上,她看到了他的鞋带,伸手去抓——鞋带散了,人也走了。
她的头快要爆炸了。
突然,她被人从另一个方向抱起来。
体育生笑了笑:“老师,我来吧,我跑得快。”
说罢,体育生抱着她飞快地冲出王仁成的视线。
下期预告:
梁远朝被触碰到了禁区,和陆铁功等人争吵了起来。
薄矜初通过周恒才了解到,原來梁远朝的爸妈都已经不在了。
数年后,薄矜初想起她第一次感受到死神的压迫,就是在周恒家的卷闸门门口。
十六岁的薄矜初没参加过一次丧事,十七岁的梁远朝父母双亡。
她以为的梁远朝是个身后有城,出征无畏的肆意少年,从没想过少年是站在万丈悬崖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