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军
在院机关里,经常可以看到一个皮肤姣好、双手叉腰、身形微微后仰的约四十多岁的妇女,只要是看到干部模样的人,必定站在干部面前,喋喋不休地反映自己家庭的困难和赔偿的不公。如果是在就餐的时间里,她的要求竟只是求得一碗带荤的菜饭。
对于黄桂花,是在见过几面后才有了印象,后来问了熟识她的人,才知道是大名鼎鼎的黄桂花。在县城拥有一套二间二层带门面的小楼,丈夫患病,但有社保和当地乡镇补贴,儿子和媳妇结婚后在一套政府的廉租房居住,儿媳有固定的工作和收入,黄桂花本人每月能领取社保工资2000多元。
围绕她不断上访的现象,很多人对其原因莫衷一是,因为她在六年前就签订了息访协议书。有人说她上访形成了习惯,当成了自己的工作,有人说她只是要讨一个说法,更有人说她离开家只是找一个借口回避尽这个家庭的责任和义务。
因工作性质,我慢慢了解了她的过往和发生在她家庭中的故事。每次提到她的母亲,黄桂花都用手抹着眼,泪眼婆娑,说她的一生被自己的母亲害了,竟嫁给了一个好吃懒做,不思进取,有着一身病的老公。只是因为当初家里贫困,五个姊妹,黄桂花的母亲连考虑的机会都没有,可能当初要嫁的人家里有一栋临街的洋楼。从嫁过去后,家里的生活一直是捉襟见肘,特别是生了儿子之后,黄桂花一直以生活困难为由不断到镇里、县里、市里、省里,甚至到北京上访。
有人说,黄桂花看到她认为的干部并反映问题时,身体是向后仰着的,说是骨骼受损过,身体有病且行动缓慢。但她一个人行走的时间,却是气宇昂扬,身端体正。
通过慢慢地接触黄桂花,才发现她每次来上访时,一定要把她的经历讲完,一个阶段一个阶段地讲,讲完后就提出几个要求,每一次的要求各不相同。如要求给其丈夫治病,给儿子重新找一份工作,最好是公务员工作,儿子媳妇至今没小孩儿的问题要解决,房屋要重新修葺,法院对其判决被告人赔偿的执行力度不够,自己每年政府的生活补贴少了,等等。
带着好奇,我走进了她的家里,确实是有一套二问二层的临街小楼,邻居说,她的两问门面原来一年可有五六千元的收入,后面变成了一年三千元。因为她长期上访,能说会道更会骂人,承租户怕租后有麻烦,因此她的门面一直空闲着。去她家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满屋的废纸、衣物、废旧家具和生火木材,二层约160平方米的房子里竞无一处落脚和坐的地方,因为家里根本看不到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黄桂花生病的丈夫竞在被窝里直挺挺地躺着,完全无法感知外来人的探访。二楼层顶支梁老化,瓦缝见洞,因雨天漏水,用蛇皮油布隔在横梁和床顶之间。
见有人到家里走访,黄桂花也许是很激动了,她的声音格外响亮,周围的邻居也齐刷刷地拥在外面看。只听见黄桂花用尖细的声音提着要求,并数诉前任干部承诺却没有兑现的要求,引来周边邻居的一大片唏嘘声。通过了解,黄桂花反映的事情是:
屋顶漏水的问题:但镇里去年已拨付7500元,黄桂花领到钱后没有修葺。
安装天然气的问题:天然气公司上门后,因家里消防安全不达标(家中到处是易燃的废纸物),无法安装。
老公患精神病的问题:一直有救济钱和医保却没在正规医院医治,邻居反映她老公长期在隔壁的茶馆打牌,几乎从没见过她老公在家里“长期因病卧床”。
反映生活困难的问题:黄桂花本人每月领社保2200元,老公领乡镇救济每月800元,各级政府对其每年补贴10000元,黄桂花一家两口的收入每年为46000元,月均3800元。其儿子与媳妇有正式工作,年收入已过50000元……
原来,黄桂花是一个这样的人。她不爱收拾,家里从来都是一团糟,但她很好面子,她的家门口方圆十米的卫生,天天打扫得干干净净。她不做家务,连基本的做饭做菜都不会,菜用水和盐直接煮了吃。她每天找干部反映事项,却从来不求结果,只是急于诉说她这么多年来历经的艰难故事,一说就是两三个小时。她的故事各不相同,都是身边随时遇到的小困境,也许就是反映前一天才遇上的。如果哪一次,她所反映的某個细节你还没听懂,她又会约下一个时间段来反映,遇上我没有时间接待和听她讲,那么她会连续打你的电话若干次,不接的话,她会很执着地打十次、二十次。
结束了对黄桂花的家访,我再次陷入了沉思中。直到手机一直不停地响,才把我从纷乱的思绪中拽到现实,一看来电显示:黄桂花。
“领导,我还有一件事没说完……”
责任编辑:青芒果
美术插图:曲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