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类型学视野下存现句式的主语问题

杜 丹

(上海电力大学 人文艺术学院，上海 201306)

存现句式一般由处所短语(Locative Phrase)、存现动词(Existential Verb)与存现主体(Existential Theme)组成，其中存现句式的主语问题一直是学界争论的热点，有的学者认为，L为存现句式的主语，[1]但有的学者认为，T为存现句式的主语。[2-3]根据格传递说、直接赋格说、LF-词缀说等理论认为There只是占据了Pro的位置但不是主语。[4-5]在班图语系语言中处所短语并不是真正的主语，以及处所短语词缀与动词词缀不是主格标记而是前置词。[6]汉语存现句式A段属性以及班图语系中的处所短语两者在句法上具有一致性都是主语。[7]总之，存现句式的主语问题一直是学界争论的焦点，但是目前对于存现句式中主语问题学界还没有定论。因此，本文试图对存现句式的主语进行跨语言调查研究，并根据格标记、助词、词缀等句法手段以及主谓一致性原则等方面考察并判断处所短语与存现主体的句法功能，进而假设论证T是存现句式的主语以及在跨语言中的普遍性。(本文所有例句除特别注明外皆为自拟)

一、存现主语的类型特征

本文对汉藏语系、南岛语系、南亚语系、阿尔泰语系、班图语系中的存现句式进行跨语言调查研究，发现跨语言中存现句式中的L通过位格、向格、词缀或助词等句法手段标记为状语，T一般为零形式或标记为主格，T属于存现句式的主语，同时在跨语言中具有一定的普遍性。

(一)汉藏语系中存现主语的类型特征

汉藏语系中很多语言使用助词进行对主格、位格、向格、宾格、属格等进行标记，除了表示强调时对主格进行标记，一般情况下主格为零形式，将处所短语标记为位格或向格，在句中充当状语。以上情况在存现句式中也是如此，一般处所短语标记为位格或向格，如藏语中的la，普米语中的u13、khu13、po13、ga55u13，羌语中的ko33、e33、q33，浪速语中的mɛ31，波拉语中的mɛ31，哈尼语中的a33中表示间接宾语或处所，阿侬语中的kha31，浪速语中的mɛ31，载瓦语中的ma55，独龙语中的d31，雅都羌语中的ta、a、la，勒期语中的mo33，柔若语中的t33、k55、nɛ55、thiɛ31、kã55等，拉坞戎语中的tha53，羌语曲谷话的a，白马语中的n13、kɛ53，傈僳语中的khua33，纳木依语中的p55，尔龚语中的tha、thi、wo，尔苏语中的tho55、sɛ55、kɛ55，苏龙语中的la31，桑孔语中的me33、e33、ne33，贵琼语中的l33、l55、k33，嘉戎语中的“-i”，怒苏语中的do35，格曼语中的xi55，门巴语中的ka31，阿昌语中的t33等，同时存现主体为零形式，如例(1)-(2)。

(1)独龙语[8]

山坡 处助 树 多 多 有

山坡上有很多树。

(2)雅都羌语[9]

床-定指：量-位格 人 一-量 方向-睡-状态 在

床上躺着一个人。

汉藏语系语言属于典型的SOV语言语序类型，由此存现句式语序为LTV，处所短语“山坡”、“床”后分别标记为处所助词、位格，存现主体“树”、“人”等都属于零形式。根据以上对汉藏语系中存现句式的调查研究发现，将处所短语标记为位格、向格或处所助词，以上成分在句法中充当状语，同时主格一般不做标记，由此可以推断在存现句式中存现主体充当句式中的主语成分。

(二) 阿尔泰语系中存现主语的类型特征

阿尔泰语系语言按类型学分为黏着型语言，其特点就是词内有专门表示语法意义的附件成分，一个附加成分表示一种语法意义，一种语法意义也基本上由一个附加成分来表示，多以词缀的形式标记格类型，一般都存在主格、宾格、位格、从格、与格等类型，其中主格位于动词词干为零形式，其他句法成分需要格标记，位格与处所短语构成充当状语成分，如维吾尔语中的-da、-ta、-tɛ、-dɛ，哈萨克语中的-da/-de、-ta/-te、-nda/-nde，乌孜别克语中的-d，塔塔尔语中的-da、-ta、-tɛ、-dɛ，蒙古语中的-d/-t，东乡语中的-d，锡伯语中的-d，鄂温克语中的-laa/-dlaa，撒拉语中的-de/-d/-nde/-nd，西部裕固语中的-de/-da/-nde/-nda，土族语中的-d等。另外，存现主体为零形式，由此可以推断在存现句式中存现主体充当句式中的主语成分，如例(3)。

(3)维吾尔语[8]

门 前-在-位格 若干 棵 树 有

门前有棵树。

根据调查研究发现，在韩语、日语存现句式中，处所短语与存现主体都有格标记，处所短语标记为处所格，存现主体标记为主格，此时可以判定存现主体为存现句式中的主语，如例(4)-(6)：

前面-位格 小 村庄-主格 一个 有

前面是一个小村庄。

墙-位格 一副 画-主格 挂(被动词)+持续体

墙上挂着一幅画。

(6)Yama -ni take - ga takusan arimasu.

山 处所格 竹子 主格 很多 有

山上有很多竹子。

阿尔泰语系土耳其语使用词缀进行句法标记。在土耳其语句法结构中存在六种格标记：原格(零形式)、领属格、宾格、位格、从格和向格。根据对土耳其存现句式的调查研究，发现一般处所短语标记向格或位格，存现主体上为零形式或宾格标记，此时可以判定存现主体为存现句式的主语，如例(7)-(9)：

仓库-向格 存在-PST 红酒-复数

仓库里有红酒。

桌子 的 上-位格 一 书 有

桌子上有本书。

村庄-位格 耳朵-向格 来 鸟 声音-复数-宾格

村子里传来鸟叫声。

在例(7)-(8)中处所短语“仓库”、“桌子上”后分别添加了向格词缀与位格词缀，其中存现主体“红酒”与“书”都为零形式。例(9)中处所短语“村庄”后添加了位格词缀，存现主体“声音”后添加了宾语词缀，但是根据处所短语与存现主体的标记可知，处所短语标记为向格或位格以及存现主体为零形式或宾格，由此可以判定存现主体为主语。

另外，在日语、韩语中处所短语不仅会添加位格或处所格标记，还会添加话题标记，如例(10)。

(10)日语[10]

Kono torakku-ni-wa atarashiii enzin-ga atu

DEM卡车-位格-话题 新的 发动机-主格 存在

卡车上有个新发动机。

(三)南岛语系中存现主语的类型特征

南岛语系的语言绝大多数为黏着型，词根加词缀、词根的重叠(或部分重叠)是构词和构型的重要手段，还会借用助词标记句法形式。南岛语系高山族阿媚斯语属于VSO语序，故动词一般处于句首位置，其存现句式的语序为VTL。阿媚斯语中时间处所的词性很明确，不论在句首还是在句末都会在词前添加“i-”(在)表示时间处所趋向，充当状语和谓语。且阿媚斯语助词十分丰富，对词性都有一定的标注，其中“ku”放在名词数词前面表示主语，“nu”位于名词或人称代词前表示领属定语或被动句中施动状语。

(11)阿媚斯语[11]

a.Irara ku lial iaajaw nu niaru.

有 助主语 海 在前面 助 村子

村子前面有海。

a.Itia hu ira ka matsahiwaj a luma?

在那时 还 有 那 贫苦的 助 家

从前有户穷苦人家。

在国际贸易交易中，交易企业和交易单位是国际贸易交易的主体，减少国际贸易风险，要对双方交易国家做好充分调研，减少可预见性的风险损失，提高风险的预见性，完善国际贸易体系。

b.Iraaj ku tatusaaj

有 助 二个

有两个人。

另外，在南岛语系语言中，处所短语可以通过附加法的句法手段表示存现范围概念义，由此处所短语被标记为状语。高山族布龙语的语言语序为VSO/VOS，但是存现句式为VTL。在布龙语中，介词“i”(在)是附着在名词上组成介词结构，助词“a”一般出现在名词之前标记为主语。

(12)布龙语[12]

a. aia a babu maʃʃidi iʃiainak tuumah

有 助 猪 和 羊 在 我的 助 家里

有 在山上 助 树 和 竹 和 茅草

山上有树、竹子和茅草。

高山族排湾语属于VSO/VOS语言语序，其存现句式为VTL。“i”(在)与处所名词组成处所短语，但是在存现句式中没有动词，只有由在组成的处所短语与存现主体构成，同时存现主体前添加助词“a”标记为主语。

(13)排湾语[12]

Idzua a siva a qayaqayam ivavav ta asiv

有/在 助 九 助 鸟 上面 助 树

树上有九只鸟。

另外，在台湾南岛语系雅美语中，表示存现义动词只使用一个动词main。当表示存在句式时存现主体以主格表示，如例(14)。 但是当存在句式中的主语若以受格标注存现主体，则句子表达的是领有概念，如例(15)。

(14)雅美语[13]

a.ya mian u kanakan du vahai

现在 存在 主格 孩子 在房子

孩子在房子里。

b.ya mian u vakung du vahai

现在 在 主格 书 在房子

书在房子里。

c.ya mian u asaka naned du yakan

现在 在 主格 一 苍蝇 在 菜

苍蝇在菜上。

(15)雅美语[13]

a.ya mian su kanakan du vahai

现在 存在 受格 孩子 在房子

房子里有孩子。

b.Ya mian su vakung du vahai

现在 在 受格 书 在房子

房子里有书。

c.Ya mian su asaka naned du yakan

现在 在 受格 一 苍蝇 在 菜

菜上有苍蝇。

葛玛兰语属于VSO语言语序类型，存在两种存现句式：V+T+L以及V+L+T。在两种存现句式中使用处所格标记处所短语，存现主体无标记，如例(16)。在泰雅语、鲁凯语中，存现主体标记主格形式，如例(17)。在邹语中，使用主事焦点标记存现主体，如例(18)。

(16)葛玛兰语[14]

a.yau Riis ta rima-an-su

在 蚊子 处所格 手-处所格-你的

有一只蚊子在你手上。

b.yau ta rima-an-su Riis

在 处所格 手-处所格-你的 蚊子

在你的手上有只蚊子。

(17)鲁凯语[14]

y-a-belenge ki cukui ka aLaLegele

实现-上 桌子 主格 苍蝇

桌上有苍蝇。

(18)邹语[15]

pan to mo con cievi ci mo bicibi to emoo

有 斜格 主事焦点 一 的 树 的 实现 旁边 斜格 房子

房子旁边有棵树。

根据以上对南岛语系语言存现句式的调查研究可知，其存现主语一般标记主格或主事焦点，处所短语标记处所格。由此可知，南岛语系语言中存现主体多为为存现句式中的主语。

(四)南亚语系中存现主语的类型特征

在南亚语系中，有些语言使用助词、附加词缀、介词等形式进行语法标注。如在佤语存现句式中没有的存现动词，只有处所短语与存现主体组成。处所短语添加助词，在句法中充当状语成分；在塔吉克语存现句式中，处所短语采用附加形式组成介词短语，在句法中也充当状语成分[11]。由此根据以上可知，处所短语在存现句式中都是充当状语成分，由此主语就是存现主体。

(五)印欧语系中存现主语的类型特征

在印欧语系中很多语言使用形式代词构成存现句式：PVTL。有关存现句式中主语的问题引起了学者们的广泛关注，根据生成语法的理论论证了跨语言中存现主体为存现句式的主语[17]，另外在生成语法的框架下对英语存现句进行了研究，通过直接赋格说、格传递假说、逻辑式词缀说等理论假设探寻了存现句式中P与T的句法功能，认为T为存现主体[4][5]。本文拟从主谓一致性原则分析解释T为存现句式中的主语。在例(19)-(20)中，谓语动词“seem”与“be”的单复数形式与存现主体的单复数形式一致；同时根据例(21)-(22)，处所短语以及P在英语存现句式中并不是必要成分，在一定情况下可以不出现。在例(21)中，处所短语不是必要成分，出现与否不影响存现句式。在例(22)中，根据stand与run动词本身的性质特征，stand属于非宾格动词，而run属于非作格动词。也就是说，由非宾格动词组成的存在句there可以出现，如果出现非作格动词的存在句中不可以出现there。就英语存在句而言，能进入存现句的动词往往是不及物动词(包括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

(19)英语(自拟)

a.There seem to be have been several people on the corner.

b.There seems to have been a drunk on the corner.

(20)英语(自拟)

a.There were believed to be several difficulties.

b.There was believed to be a con man in the neighborhood.

(21)英语(自拟)

a.There was a man on the corner.

b.There was a man shot by the policeman.

(22)英语(自拟)

a.On the corner there is standing a girl.

b.Into the office(*there)runs a police.

根据跨语言调查研究发现，西班牙语存现句式中也存在这种主谓一致性现象。西班牙语则是类属于印欧语系的以“主语——谓语”为结构框架的语言，可以通过动词变位的数的变化来判定存现句式中的主语问题。例如：

(23)Había un libro en la mesa.(桌子上有一本书。)

(24)Habían unos libros en la mesa.(桌子上有几本书。)

西班牙语属于屈折语，可以根据动词变位判断句中的主语。(23)和(24)中的动词“haber(有)”在一般现在时的时态下是缺位变位动词，只有“hay”这一个时态变化，不论后面的存在主体是单数还是复数，前面的动词都只能使用“hay”这一变位。但是在其他时态下，动词“haber”会根据后面存在主体的单复数而进行词形变化，如在进行过去未完成时的变化时，(23)中存现主体为“un libro(一本书)”，因此动词跟着变为相应的单数形式“había”；而在(24)中存现主体为“unos libros(几本书)”，此时动词也跟着变位相应的复数形式“habían”。

印欧语系中的语言也会使用词缀、助词、介词等句法手段表示句法功能，如伊朗语族塔吉克语使用前置词表示与动作有关的位置、方向、方式、状态等，一般在句中充当状语成分，常见的前置词有i(在…上)、pa(在，向)、ar(在…里)、par(在…中间)等，如(25)。

(25)塔吉克语[7]

一 在 河 边 大 草滩 有

在一河边上有大草滩。

在 那里-单三词缀 如此 多 羊 有

在那里有那么多羊。

(六)班图语系中存现主语的类型特征

根据对班图语系语言的跨语言研究发现，班图语系中有三种处所短语标记标识为“16、17、18”，在句法中充当宾语，如(26)。

(26)Luguru[6]

ni-ha-many-a Mlogholo

SM1SG-OM-16-知道-FV Mrogoro

我知道Mrogoro.

但存现句式在班图语系中称为处所倒置(Locative Inversion)。存现句式中处所短语或者具有格标记，或者存在主谓上的一致性。斯瓦西里语是非洲使用的一种语言，“镇里”与后面的动词保持形态上的一致，也应该视为主语，例如(27)。同样主谓一致原则也出现在非洲的其他一些语言，如隆达语、卢旺达语和Otjiherero。

(27)斯瓦西里语[7]

a.M-ji-ni pa-me-ku-f-a wa-tu w-engi

3-城镇-处所 16-完成体-词根-死-尾元音 2-人 2-许多

镇里死了许多人。

b.Ki-sima-ni m-na ma-ji

7-井-处所 18-有 6-水

井里有水。

赛德克语属于台湾原住民赛德克族使用的一种语言，为VOS语序，KA为主语标记，置于主语前面。“房子里”(rowan sapah)有主格标记，是主语。

(28)赛德克语[7]

a.Niqan patas ka rowan sapah

存在 书 主格 里 房子

房子里有书。

b. Garawan sapah ka patas

那儿 里 房子 主格 书

书在房子里。

但是根据班图语系语言的进一步调查研究，本文对主语标记提出了质疑，认为以上标注的主语标记实际上是话题标记或处所格标记，存现主体才是存现句式中的主语。

(29)siSwati

a.Ku-le-ti-ndlu ku-hlala (khona) ba-ntfu la-ba-dzala.

处所格-DEM-10-房子 17-住 这里 2-人 REL-2-老的

这个房子里住着两位老人。

b.Le-ti tin-dlu ti-hlala ba-ntfu la-ba-dzala

DEM-10 10-房子 10- 住 2-人 REL-2-老的

两位老人住在这个房子里。

(30)Kinyarwanda

1-男孩 1-PRS-读-ASP 7-书

这个男孩正在读书。

b.Igi-tabo cyi-ra-som-a umu-hungu

7-书 7-PRS-读-ASP 1-男孩

这本书，这个男孩正在读。

在例(29)中，a存在处所前置词ku，动词标记与处所前置词保持一致、使用ku；b句中没有处所前置词，动词标记与前面名词短语标记保持一致、使用10。另外，根据例(30)可知，a句中“hungu”为动词的主语，b句中“som”动作的发出者肯定是“hungu”，“tabo”只是句中的话题，此时动词却与“tabo”保持一致。同时根据对班图语系语言的处所主语前缀的调查研究，认为存现句式中动词的标记为处所前缀并不是主语标记。[18-19]

Swahili语存在两种存现句式，一种由领有动词与处所主语组成，另一种由处所动词与存现主体标记组成。但是根据对Swahili存现句式的考察发现，本文也把处所主语标记判定为附置词，如例(31)。在(31)a中领有动词由处所短语标记Ku进行了标记，(31)b中处所动词的标记与存现主体一致。但是在(32)中，当处所短语由介词引导时，如“m-ji-ni”、“”，其存现动词便改为了处所短语标记ku标注。

(31)Swahili[6]

a. Ku-li-ku-w-a na vy-akula vy-a kila aina

SM17-PAST-STM-是-FV 领属 8-食物 8-GEN 每 种

这里有每种食物。

b.U-po u-husiano kati y-a elimu na ki-pato

SM-11-Loccop16 11-关系 在9-GEN 9-教育 CONJ 7-收入

教育与收入是有关系的。

(32)Swahili[6]

a. M-ji-ni ku-me-ku-f-a wa-tu w-eng

2-城镇-LOC SM-17-PFRF-STM-死-FV 2-人 2-许多

这个城镇死了很多人。

c.Ki-sima-ni m-na ma-ji

7-井-LOC SM18-领属 6-水

井里有水。

根据以上论证，本文认为班图语系中的处所短语的标记只是附置词而不是主语标记，其存现主体为句式中的主语。

(七)跨语言中存现主语的类型特征

根据以上对汉藏语系、阿尔泰语系、南岛语系、南亚语系、印欧语系、班图语系等语言的存现句式的调查研究可知，很多语言使用词缀、助词、格标记以及主谓一致性等句式手段标记处所短语充当状语成分，一般主语为零形式，部分语言直接标记存现主语为主格，由此可以推断存现主体为存现句式中的主语。

三、存现主语的类型特征动因

以上语言通过词缀、助词、格标记以及主谓一致性等形式手段标记处所短语、存现主体的句法成分进行判断存现句式的主语，但是很多语言并不是都借助形式手段进行辨别存现句式中的句法成分。

(一)语言类型与论元配置

根据非宾格动词假设，可把不及物动词分为非宾格动词与非作格动词。这两类动词分别代表两类事件：前者描述动作，以施事为基础论元，后者指涉状态，以受事或客体为基础论元。就非作格动词而言，施事是外在论元担任深层结构的主语，若在主语之下嵌入受事或客体等内在论元，就成了双元的非作格动词(及物动词)；就非宾格动词来说，受事是内在论元担任深层结构宾语，若在宾语之上冠以致事论元作为主语，就成了及物的非宾格动词(致使动词。从论元角度来看，非作格动词具有施事外论元而无内论元，非宾格动词有客体内论元而无施事外论元。存现句式就是表示某处存在或隐现某物或某人的句式，一般将存现句式判定为非宾格动词句式。另外发现及物动词与非作格动词也可以进入存现句式，对非宾格假设提出了挑战。

(33)来了不少客人

(34)*哭了不少客人。

同样是单元述词句，非宾格动词允许主语后置，但非作格动词不允许。依照非宾格假定的看法，所谓后置的主语其实在深层结构本来就是宾语，根本无所谓倒装。受事宾语置于动词之后，本理所当然。

根据跨语言调查研究发现，存现句式中的动词多为非宾格动词。在印欧语系中，存现动词多为非宾格动词，出现及物动词时也选择单论元形式。如英语存现动词存在三种情况：当动词是及物与不及物兼语类时选择不及物的句法意义；部分及物动词的被动式；非宾格动词和非作格动词。存现句式中一般为非宾格动词，对班图语系语言进行了调查研究发现，存现动词类别多样，除了非宾格动词还存在不及物动词被动形式、双及物动词被动形式、非作格动词等形式。对班图语系语言存现动词类别进行了跨语言调查研究，将班图语系语言的存现动词类别总结为表1：[6]

表1：班图语系语言的存现动词类型

根据跨语言调查，存现动词多为非宾格动词，即使出现及物动词也都以被动形式出现，以上动词只能指派一个论元。语言间的一个重要差异就是NP是否需要通过赋格来允准，语言可以分为格标语言与非格标语言。在格标语言中NP只有被赋格才可以得到允准，而在非格标语言中，NP可以不通过赋格来得到允准。由于非格标语言中占据主宾格这类GF位置的NP无格，动词的题元可以不按常规释放，NP可以不通过占据题元的位置来获得题元，NP所占据的句位可以不是题元位置。[20]

根据“格”值确认原则可知，在格标语言中，NP的解读需根据句法进行解读，在NP没有格标记的语言中，其解读并不能完全依靠句法，可由句法-语义-语用的接口机制来决定。[20]根据对存现动词的调查研究发现，存现动词多为非宾格动词，在词库中只标注一个题元的信息，同时根据对存现动词的人称、数特征的调查，其人称与数的特征与存现主体一致，而不是处所短语。另外，根据动词语义以及论元指派关系，存现动词动作发出与存现主体具有一定的连接，如台上坐着主席团、前面来了一个人、村里死了一个老头等，其中“坐”与“主席团”、“来”与“一个人”、“死”与“一个老头”等构成动词与论元指派关系，而不是处所短语与存现动词。

(二) 语义角色等级序列

根据Dik的语义角色配位等级序列原则，可知根据不同的语义角色配置形式，不同的语言具有不同的等级序列，甚至同一语言中相同的语义角色也具有不同的等级序列。在主语优先序列和宾语优先序列这两种序列，同一语义角色的优先度不同，在主语优先序列中，施事最优先做主语。在此基础上提出了充任主语和宾语的语义角色优先序列和充任主题的语义角色优先序列。[21]在充任主语和宾语的语义角色优先序列中，施事性强于受事性，倾向于充当句子的主语。而在充任主题的语义角色优先序列中，施事性和受事性都比较弱，充任主语和宾语的倾向性也相应减弱，从而句法配置发生了变化。以上可知，以上语义成分在概念上的区别可以理解为施事性和受事性的强弱程度不同而形成的，施事位于同一个连续体上的两级，其他语义角色可以看成这个连续体上的点，代表有关原型特征的某些典型组合，由于语义性质的原因，这些语义点的边界往往是模糊的。汉语存现句的结构是“处所短语 + 存现动词 + 存现主体”。由于汉语存现句式的特殊性，其句法表征表现为主题优先序列、主语和宾语优先序列、宾语优先序列。

主题：地点 > 受事；主语和宾语：施事 > 地点

(35)a. 门口站着一个人。

b.一个人站在门口。

主题：地点 > 受事；主语和宾语：施事 > 地点

(36)a. 墙上挂着一幅画。

b.一幅画挂在墙上。

由以上语序优先配置和存现句句法成分分布可知，句子成分与语义成分在配位上符合序列规定的句子具有一定的相互对应性，并且从功能上也表现出了句法的合理性。同时，正是由于优先语序表现出汉语存现句式中的主题、主语和宾语成分与各种语义成分的配位原则，以及语义成分在句法位置中的不同配位机制与顺序，决定了处所短语、存现主体的句法功能。处所短语在存现句式中多充当主题，存现主体多为句式主语。

总之，通过对汉藏语系、阿尔泰语系、南亚语系、南岛语系、班图语系等语言的跨语言调查研究发现，本文从语言类型与论元配置、生成语法等方面论证存现主体为存现句式中的主语。根据对存现动词的调查研究发现，存现动词多为非宾格动词，在词库中只标注一个题元的信息，同时根据对存现动词的人称、数特征的调查，其人称与数的特征与存现主体一致，而不是处所短语。另外，根据动词语义以及论元指派关系，存现动词动作发出与存现主体具有一定的连接。本文还通过语义成分在句法位置中的不同配位机制与顺序，认为语义角色等级序列决定了处所短语、存现主体的句法功能。处所短语在存现句式中多充当主题，存现主体多为句式主语。根据以上论证，本文得出存现主体为存现句式的主语而不是处所短语或形式代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