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欢
四川美术学院
现阶段大多数城市中的公共艺术品都是一种自身形象的建构,缺乏一种责任,呈现出的价值仅限于大众的审美体验,这类公共艺术品的作用目前来看是比较浅显的,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满足大众的视网膜神经。随着社会的高速发展,一些公共艺术品渐渐与人类的社会生活联系在一起,慢慢去影响他们,这类公共艺术品试图通过形式的趣味性以及与观众的互动性出发,除了愉悦大众审美以外,还希冀将社会的某一问题暴露在公众视野中,以得到大众的重视,从而得到解决这些社会问题的方法。
我国2011年记录的残障人士数量高达8296万人,这个数量有多庞大呢? 德国在百度百科上的人口数量记录是8129万,法国截至2015年的人口总量为 6680万人,我国的残障人口数量竟然超越了一个中等规模国家的人口总数。[1]
但是,就是这么一群占我国人口总数的百分之六的人群,在平常生活中我们却很难发现他们的踪迹,在日常生活中也没怎么见到过他们,似乎被淡出在人们的视野中。那么问题来了,他们到底去哪了呢?带着这个问题,我查阅了相关的资料,发现我们在平常生活中之所以很难发现这一群体,是因为他们有着固定的地点聚集在一起,例如城中村或者是一些比较落魄的偏离市中心的小街小巷子里,这类场所往往是他们聚集的地方。
既然他们一直都存在于我们这个城市中,与这个城市同呼吸共命运,那为什么我们依然在公共场所很难见到他们呢。通过调研,残障人士不敢或者说是害怕走进公共空间的最重要的原因,因为歧视,导致他们就业受阻,因为歧视,导致他们出行困难,因为歧视,也使他们害怕面对公众的目光。正是因为社会冷漠,才导致他们的踪迹难觅,只能将活动范围缩小到家或者某个街道。
有些人视力不太好或者根本看不见,那么他的听力功能就会比一般人强一些,有些人精神上有些缺陷,情绪上不能完全的自我管理,那么这类人的艺术天赋往往出众。但不管如何,残障人士在情感上表现出来的往往都是自卑、敏感、孤独等特点,这就导致了往往一些很小的事情,容易被人忽略的事情,在他们的眼里被放大,会滋生出否定自己,甚至悲叹命运不公的情绪。
残障人士的这些情感特点导致了与正常人相处时产生了很多不必要的误会,会让别人感到不适,因此久而久之就导致了正常人不愿与其沟通,甚至出现歧视的现象。慢慢的,残障人士与社会公众之间的距离逐渐疏远,长时间得不到解决就形成了今天这个局面,即里面的人不愿出来,外面的社会大众不愿进去。
艺术治疗成为新的治疗手段已经是大势所趋,在国外有很多的艺术介入治疗的案例这里我们要提出一个医学、心理学意义上的名词,叫做:心理移情、投射。这是如今最常见的艺术治疗心理疾病的方式,而这种方式一般以绘画的形式进行的。在专业人士的引导下,患者在绘画中可以画出令自己不舒服的画面或者说画出让自己有安全感的形象,两种看似完全相反的方式却都可以起到舒缓心理压力的效果。类似于这样的例子有很多,艺术创作也渐渐成为新的治疗病人的治疗手段。
在艺术治疗领域还有一个词,叫做“聚焦取向艺术治疗”。所谓聚焦取向艺术治疗,是一位美国心理学家简德林创立的艺术治疗法,其主要是通过成员之间相互的分享、聆听故事,在一种集体状态下进行的心理慰藉。例如在对一位64岁的患有癌症的女性进行治疗时,第一周成员之间相互自我介绍,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增加彼此的亲近感、熟悉感,同时让成员在画布上随意画出想象的画面。第二周成员之间就要介绍自己的画面内容。第三周患者体验着自己的癌症疼痛,并根据治疗师提供的任务清单进行“腾出空间”的练习,学习着将疼痛暂时放到一边,这个阶段不需要进行绘画表达,而是在笔记本上记下自己的冥想过程及集体分享过程。第四周是最后一周的治疗,主题是“我从团体中获得什么/我想携带什么”,辛迪思考后对其进行绘画表达。她画出了记录其集体分享过程的SonyCD机、休息的椅子、工作台、任务清单、要读的书单。随后她又改变了主意,在画中划掉了工作台、任务清单和要读的书单,只留下SonyCD机、休息的椅子,并在其上方用英文写着“安全之所”。我想绘画与聚焦正充当着她的安全之所。[2]
《梦——我新生的耳朵》这件作品是中国美术学院的学生曾佳的一件公共艺术作品,这件作品荣获了林风眠创作金奖,受到了广泛的好评。而这件公共艺术品的创作是作者根据助听器的原理来创作的,可能很多人都不了解助听器,其实助听器能很大程度上帮助聋哑人解决接受外界信息的问题,但是助听器其实有一个弊端,那就是你能听到的声音并不是能选择的声音,而是离助听器最近的声音,而且别人说话时要近距离的大声说,聋哑人才能听见,尽管如此,接收到的声音也是那种嘈杂刺耳的声音。因此,作者便想通过助听器的原理来创作出一件公共艺术品,使人们真正了解聋哑人,能向聋哑人走得更近一点。
《梦——我新生的耳朵》这件作品创作灵感来源于曾佳编造的一个故事,在那个故事中,一个男孩做了一个梦 ,梦见脑袋长出了一个类似于喇叭一样的东西,其实就是助听器。他听到长了两个脑袋的树在召唤自己,那棵树叫男孩靠近他,跟他交换秘密,男孩靠近树的一个脑袋说了自己的秘密,然后走到树的另一个脑袋旁边,听这个脑袋将其他的秘密告诉他。在交换秘密的过程中,其实是表达了男孩述说和倾听的美好愿望。
《梦——我新生的耳朵》这件作品选在了中国美术学院湖边,用木头等材料做了一个小男孩的模样,男孩的脑袋是一个长方体盒子,并在盒子的顶端装有视频播放器。[3]当人们走进这个小男孩的时候,不管是发出的任何声音都会直接影响小男孩头上的视频播放器的影像,这其实就体现了聋哑人会极其容易受到周围声音环境的影响。这其实也暗合了助听器接收声音时的局限性,即他们接受声音时不是可以选择的接受这些声音,而是只能靠近耳朵的声音才能被他们所接收到,但是同时这些接收到的声音也会极大地刺激聋哑人的感官,会最大程度影响聋哑人接收声音的感受。同时在旁边的树上也安装了两个视频播放器,类似于耳朵的模样。代表了倾听和述说这两个人的基本功能,对于普通人来说这是毫不起眼的两个基本功能,但是对于聋哑人来说,这确是梦寐以求想要做到的事情,人们可以向树的一只耳朵说秘密,再走到另一只耳朵旁边,就可以听到作者事先准备好的一段语音。
这件作品充满了趣味性,例如通过跟大树交换秘密,这其实就将大树比喻成一个现实生活中的人一般,人们可以与之交流,同时代表了述说和倾听的两个动作,类似于童话故事一般,将大树以拟人化的手段,整个过程是富有趣味的,可以使人更有兴趣去接触这件作品,这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的一点。同时这件作品也十分注重社会大众的参与性,强调人们参与其中去体验这个作品,去体会聋哑人对于声音接收的方式、过程以及对于聋哑人处理声音时的做法。作者通过促使观众参与其中从而触发公共艺术的趣味性,在这个过程中参与性和趣味性是相互影响的,观众正是通过参与性去得到趣味性,而又通过趣味性又使得观众更想去参与其中,相当于一个良性的有机循环。
虽然述说和倾听在我们看来是很平常的事,平凡到甚至容易引起我们忽略它,但对于聋哑人士来说,这么简单的事情却是一种奢望。正是了解了《梦——我新生的耳朵》这件作品,社会大众对这类特殊群体的认识更加的深入和了解,更加地留意起他们的社会生活的状况。只有真正参与到这件作品当中,社会大众才会有更深刻地感受,才会对他们的影响更大。可能这也是曾佳创作《梦——我新生的耳朵》的最根本的原因了吧,她将这件公共艺术品赋予了新的社会使命感。
相较于艺术品表达创作者内心的价值取向和情感抒发,更多的是一种个体意志的承载。但是公共艺术却没有那么的“自私”,它的功能定位或者说是艺术价值必须要满足一定的社会需要,前面说了,要么满足人的视觉感官,要么起着传播历史文化价值导向的作用,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揭露或者说是警示某种社会现象,我觉得这是公共艺术品最重要的功能属性。
目前城市中存在的大多数公共艺术作品都需要反映某种社会现实,要引导公众价值观的正确塑造,不仅仅是艺术家情怀的表达、抒发的载体,更重要的是要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感,说白了,其实就是公共性使得公共艺术品担负起了如此多而且重要的社会任务。
其实公共艺术的同理心并不是非常明显的属性,而是需要在公共性的前提上衍生出来的,也就是说,只有当公共艺术品发挥它的公共性的时候,这时候才能讨论他的同理心。所谓同理心,顾名思义其实就是将心比心,换位思考。社会大众以前对残障人士可能并不太理解,也不了解他们的基本情况和窘境,而通过公共艺术将两个毫无关联或者说是关联不大的事物联系在一起,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更加的了解这类人群的基本状况后,就会激发他们的同理心,促进双方的共同发展或者和谐共生。
还是以《梦——我新生的耳朵》这件作品为例,只有看过并亲自参与过这件作品之后,让观众更能理解聋哑人的生存状况,会不由自主地为聋哑人的生存状况表示担忧。而这件作品对社会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影响,激发了他们对残障人士的重视,不管是以后的公共场所的设计或者是社会的其他方面,都会对考虑到这类特殊人群的存在,在生活中会更受到重视和便利,例如以后人们会知道,在靠近聋哑人时,噪音会影响他们的听力,会尽量避免发出噪音,会尽量靠近聋哑人耳朵说话等等。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只有设身处地了解一件事情过后,人只有感受到震撼、刺激、阵痛的感觉以后,往往使他们最有效理解这件事情,也能让这件事情在他们的记忆里留下深刻印象,也许这件作品并不能使他们震撼、刺激或某种阵痛,但是却会激发他们的同理心,使他们会不自觉地站在残障人士的角度来看待他们。
综上所述,我认为在关于残障人士这个问题上,可以通过公共艺术品这种方式引起社会大众对这类群体的重视,即发挥公共艺术品的公共性和同理心,将二者的关系更推进一步。最开始我从残障人士的生活现状切入,从残障人士的外部生活环境和个体内部的心理特点入手,介绍他们的基本状况,然后试图引入艺术治疗的手段,想要通过艺术对他们的生活产生影响。接着层层深入,提出公共艺术品与城市的粘合,并以《梦——我新生的耳朵》为例,通过这件公共艺术品引导大众近距离了解聋哑人士的基本状况,从而唤起同理心,使得这类特殊群体得到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