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杀》《蛋蛋的夏天》《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都是信手拈来。说是信手,是因为故事都不奇特。马路边下棋看棋的人也寻常,前面还有阿城的《棋王》、双雪涛的《大师》,怎么把对弈之人写出新意,不大容易。《硬杀》一篇却也没有背负这些历史包袱,他在自己创造的天地里写得兴味盎然,有这么一股叙述的热情,三言两语就搭建起故事发生的场景,情绪氛围也骤然紧张起来。什么是棋逢对手?什么是举棋若定?风雨且不管他,雷电交加又有何妨?两个下棋的人只是沉迷其中,只是你來我往,攻防转换。本是平常街景,却因为作者的调度,好像也是千军万马,变幻不定,一片杀伐气息。一场热火朝天、激战正酣的对弈,历历如在目前,真正是“河界三分阔,智谋万丈深”“象棋似布阵,点子如点兵”。观众的围观、对弈者风雨里的岿然不动,都是为了引出最后一个包袱。原来,他们是上过战场的老兵。战士不死,他们只是在老去。即便老了,战士的性格、战士不服输的斗志仍然时刻塑造着他们。故事并没有正面讲述他们的过往,却通过一场对弈写出了老战士心无旁骛的昂扬心性。
《蛋蛋的夏天》写七岁男孩的天空,留守儿童的困境,作者也并没有大肆渲染苦情。看起来乡下孩子的日常娱乐是在亲近大自然,等到他让蛋蛋置身于泥巴和池塘里,伴随着触目惊心的玻璃碴子,和猪缩在同一条泥沟里,男孩的生存空间顿时一目了然。灾难是一步一步呈现的,先是飞来的半截砖头,又在池塘里被划伤脚底,再是被大人虐打。蛋蛋在梦里“确定自己在寻找什么,却又忘记了要找什么”。得亏作者悲悯,让他梦见观世音,让他在梦里看到了妈妈。看起来不过是随意截取的几个细节,却因为作者的耐心,把一个小生命的经历讲述得痛切,令人扼腕。
《风马牛不相及的故事》是在寻找真相、看起来真切无比的记忆,在一重又一重的叙述中,变得意味深长。说是风马牛不相及,五则或短或长的铺排,却也隐隐勾连。他对人物看起来没有直接做出评判,但在不经意中道出的细节,却也在佐证什么样的活法合乎道德,合乎价值规范。
就是这么三则故事,论奇巧,好像也没超出人的预期。不过因了语言的讲究,寻常生活中的一瞥,都能被他发现,逗人惊讶。说到底还是作者善于观察,所以才会把真正要说的话雪藏,只是用一个又一个细节呈现。看似简单的地方,都有他的苦心经营。普通的故事,一经他的组装,好像就不大一样,耐人琢磨。短文章要在方寸之间把那么点儿意思说透并不容易,王在庆在三则小小说里却轻松做到了,足见他对文字的把控能力,他的审美趣味。
[责任编辑 晨 飞]
陈克海,1982年生,湖北宣恩人,现供职于《山西文学》杂志社。出版小说集《清白生活迎面扑来》《道德动物》《简直像春天》《垫脚箱》。曾获赵树理文学奖、莽原文学奖、首届土家族文学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