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傣医对帕雅拢牛的认识

张兰 周云 赵应红

摘要：目的 探讨傣医对“拢牛”疾病的认识。方法 采用文献调研与田间调查为主，结合临床诊治，梳理和总结傣医对帕雅拢牛的认知。结果 傣医把帕雅拢牛分为拢牛沙巴（尿路感染）、拢牛亨牛晒（尿路结石），不包括拢泵（水肿病），并且把小儿（鲁旺拢牛）与产妇（格鲁了兵拢牛）尿路感染单列论治，区别用药。从文献中检索到方剂225首，傣药360味，经使用频次排序得到常用傣药7种;尿路感染、尿路结石的代表方剂与加减应用;民间常用防治方药与茶饮主料。结论 傣医对帕雅拢牛认识系统，病因病机清晰，选方用药有特色和内涵，值得传承与挖掘。

关键词：傣医;帕雅拢牛;尿路感染;尿路结石

中图分类号：R29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2349（2021）09-0092-05

“帕雅拢牛”是傣医对泌尿系疾病的统称，即“拢牛病”，但不包括“拢泵”（水肿病）。傣医临床上将其分为拢牛沙巴（尿路感染）、拢牛亨牛晒（尿路结石）两类来论治。该病在傣族地区是常见多发疾病，也是傣医古籍文献记载流传至今的疾病种类之一，治疗方药品种繁多。傣医对此疾病究竟如何认识与辨治，秉着传承与发展的态度，笔者开展了文献调研、田间调查，结合临床进行了梳理和总结，供同道参用。

1 帕雅拢牛的产生与分类

傣族医学认为，人体的健康是由于体内的四塔五蕴与外界保持相对平衡的结果，而疾病的发生是因为机体受到来自体内外致病因子的侵袭，破坏了人体四塔五蕴相对平衡所致。傣医对疾病的诊治通常以临床表现作为判断依据，从症状上分析致病原因、致病因子所伤及的塔属与失衡程度，借助药物和诊疗手段，从根本上调节受损塔属，重建平衡，恢复健康。傣医认为，“帕雅拢牛”的发生是由于体内外毒邪随着风的游动侵袭人体，使水塔失调，祸及肾脏、输尿管、膀胱、尿道等水塔运行的组织器官功能异常，土塔受损，引发各种临床病理表现。鲁旺拢牛（小儿尿路感染）的病因与病原体侵入有关;格鲁了兵拢牛（产后肾盂肾炎）常会伴有发热。本病按照尿液的不同表象与来自于机体脏器的病理反应刺激，把帕雅拢牛分为拢牛沙巴（尿路感染）和拢牛亨牛晒（尿路结石）两大类。拢牛沙巴（尿路感染）有“牛斤”（尿中带血似洗肉水）、“牛勒”（全血尿，色鲜红或有瘀血块者）、“牛崩”（尿色白如石灰水）、“牛暖”（尿有脓血者），拢牛亨牛晒（尿路结石）有尿中有沙粒的“牛晒”和尿中挟石的“牛亨”[1]。肾脏受损引起的拢泵（水肿病）除外。

2 拢牛发生的部位

拢牛的发生是由风夹病邪侵袭人体致使水塔失调，祸及肾脏、输尿管、膀胱、尿道等功能异常，其病灶在土塔，疾病部位在下盘。

傣族医学认为，肾脏主管“塔喃”（水、血）的运行，有生水排水，调节水（体液）运行、转输、排泄功能;膀胱具有贮存和排泄小便的功能。肾脏、膀胱、尿道共为水之通道。若肾脏功能失调，水道不通，则可产生与水液运行障碍有关的各种疾病;膀胱之病，水血失调，与风（气）、火相合而為病。肾、膀胱功能失常，亦为“拢牛”之病证[1]。拢牛病症部位在下盘，可表现为下盘不通、下盘热盛、下盘受阻和下盘虚极。

3 拢牛发生的病因病机

傣医认为疾病的发生与年龄、季节、环境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但本病的发生与年龄、性别、季节并无太大关联，与居住地水质、饮食偏好、个人体质存在一定的必然。

傣医认为，拢牛是由于平素体内火塔过盛，积热于内，复又感受外在的热风毒邪，内外热毒邪气相合蕴积下盘，火盛则损伤水血而致血尿，热盛肉腐则成脓;或风气、水塔不足，不能运化水谷精微，水谷精微随尿而下;或热积体内，下犯下盘和膀胱煎熬尿液而成石[2]。

拢牛沙巴（尿路感染）是由于塔喃（水血）失调，与塔拢（风气）、塔菲（火）相合而为病，肾、膀胱功能失常所致。以腰腹胀痛，尿点滴而下、尿频、尿急、尿痛，或尿黄混浊、小便似洗肉水或尿呈鲜红色、小便色白似石灰水色或色如米汤、脓血尿为临床表现。

鲁旺拢牛（小儿尿路感染）是因体内火塔偏盛，水塔不足，又复感受外在的热风毒邪，内外热毒邪气相合，下犯下盘，蕴积肾、膀胱尿道而致。以发热恶寒、腰痛，小便热涩疼痛，尿黄，尿血、血尿为主要症状表现。

格鲁了兵拢牛（产后急性肾盂肾炎）是因为产时产后失血过多，四塔功能低下，水血不足，不能制约过盛之火，或感受外在的热风毒邪，内外热毒邪气相合，损伤水塔，水塔不足，不能制火，火灼下盘，下犯肾与膀胱而致。以突发寒战、高热、头痛，并有尿频、尿急、灼痛、排尿淋漓不爽为特征。

拢牛亨牛晒（尿路结石）是由于体内热毒过盛损伤塔喃（水），亦或塔喃（水）不足，毒物排泄不畅，蕴积体内积而成石。临床表现有尿频，尿急，尿痛，淋浊，血尿带夹沙石，小腹拘急坠胀，或见发热腰痛，肾区叩击痛。

4 拢牛的治法与治则

傣医治病的基本原则主要包括调节四塔五蕴、未病先解、先解后治、因时制宜、通利三盘等。拢牛病从其病因病机来论，理当先解后治、调节四塔、通利三盘，以解（解法）、泵（通法）、鹿喃（利法）、奶亨（化石法）为治。傣医认为，治病须先疏通“三盘”：排毒有口道，利毒有尿道，解毒有肠道，透毒有汗孔[1]。通法能疏通“下盘”，通利水道，利法可利水消肿，疏通组织，使毒邪从“下盘”而解;化石法能清火解毒化消结石，解法能解除毒邪对脏器功能的损伤。若体内热毒过盛，应服用雅解（解药）解除毒邪，还可以选择调节四塔，解毒化石、利尿消肿的方药来治。临床施用要根据病患表现，因时、因地、因人制定治则，选择适合的治法与方药。通常拢牛沙巴以解毒利尿为主，拢牛亨牛晒以利尿化石为治。

5 拢牛常用药

傣医药是傣族先民在生活实践中积累总结出来的，傣药的来源往往取材于生活栖息地附近的资源。傣族分布的地区因区域小气候差别明显，药材分布不尽相同，这也是傣医用药品种繁多的主要原因。笔者检索了目前翻译出版的书籍，从《档哈雅阿奴满》[3]、《档哈雅维些》[4]、《档哈雅沙巴帕雅》[5]、《档哈雅比咱哈》[6]、《档哈雅傣泐塔都嘎他》[7]、《档哈雅沙巴拢》[8]、《傣医临床学》[2]、《傣医方剂学》[9]、《傣药学》[10]等文献中检索到治疗拢牛的方药225首，组方药味360味。通过药物使用频率统计，找出常用治疗拢牛的药物。结果使用频次在7次以上的药物有22味，15次以上的仅有7味。可以初步判断此7味药即常用治疗拢牛的药物。

6 拢牛代表方剂与加减应用

6.1 拢牛沙巴（尿路感染）代表方“雅拢牛接腰” 雅拢牛接腰源自《档哈雅龙》，由咪火哇（山大黄）、白茅根、哈涛修（大绿藤根）、哈歪郎（黑甘蔗根）、给麻抱（椰子皮）组成。清火解毒，利尿止痛。主治帕雅拢牛引起的腰痛，小便热涩疼痛，尿黄，尿血、血尿、尿中夹砂石等疾病。

加减应用：若尤接、尿赶（尿痛，淋漓不畅），本方加薏苡根、莫哈蒿（鸭嘴花）;若牛勒，本方加白茅根、山大黄炭、肾茶、青仔藤、哈莫哈朗（大驳骨根）、哈扎满（使君子根）;若牛暖，本方加大驳骨丹根、鸭嘴花。

6.2 拢牛亨牛晒（尿路结石）代表方“雅牛内” 雅牛内源自《档哈雅龙》，由哈楞嘎（千张纸根）、哈牙憨火（牛尾巴蒿根）、哈亨章（大狗響铃）组成。清火解毒，利尿化石。主治拢牛亨、牛晒（尿路结石）引起的尿频、尿急、尿痛、血尿夹沙石，小腹拘急坠胀或见发热腰痛，身倦乏力，肾区叩击痛。

加减应用：若尿频，尿急，尿痛，淋浊血尿较重，本方加盾翅藤、肾茶、水红木;若小腹拘急坠胀或见发热腰痛，身倦乏力，肾区叩击痛较重，本方加雅解先打（傣百解）、盾翅藤、车前草、云南五味子藤;若发热重，小腹痉挛剧痛，尿频，尿急，尿痛，本方煎汤送服“雅叫哈顿散”。

6.3 拢牛代表方“雅拢牛哈占波” 雅拢牛哈占波，西双版纳州傣医医院院内制剂（批准文号滇药制字（Z）20082254K），由盾翅藤、薏苡根、肾茶、嘿麻电（圆锥南蛇藤）、沙英（甘草）组成。清火解毒，疏风利尿。用于治疗拢牛（尿路感染、尿路结石病）所致的尿急、尿频、尿痛、尿血、尿中有砂石。

加减应用：（1）治疗尿路结石：杨鸿等，用盾翅藤煎汤送服“雅拢牛哈占波”，治疗尿路结石41例总有效率达90%[11]。（2）治疗尿路感染：尿路感染伴有小便热涩疼痛较重者，本方加埋过干呆（水红木）、芽摆伞（淡竹叶）、先勒（十大功劳）、芽英热（车前草）;若小腹痉挛疼痛，本方加嘿罕盖（云南五味子藤）、贺麻娘布（茴香砂仁根）;若尿血严重，本方加哈哈（白茅根）、嘿亮浪（止血藤）、皇旧（旱莲草）、芽零余（茜草）、更拢良（腊肠树心）;若热重、大便秘结，本方加哈麻沙（毛瓣无患子根）。

7 拢牛的民间流传方剂

傣医药是傣族人民传统的医疗方式，其在傣民族中有很高的认同度，一直在本民族间传承和使用。笔者田间调查得知，在西双版纳傣族民间，不但有治拢牛病的专科医生，还有用药茶防治拢牛病的生活方式。这些药茶清香可口，很受民众认同。民间专科医生中应用较多的药材有：盾翅藤、灰灰叶、薏苡根、肾茶、棉花根、榼藤、山大黄、锅巴摆（小叶紫珠）、岸喃（旱禾树）、贺喃抱（菝葜）等，各村寨使用时，按居住地和使用需求的不同，配方选择各有差异。常用的尿路结石煎服主药有盾翅藤、灰灰叶、薏苡根、肾茶、大狗响铃等，茶饮主料可用盾翅藤、灰灰叶、薏苡（植株）、肾茶、哈金堆（山菠萝根）、哈发（棉花根）;常用尤接尤杆、牛暖、牛勒煎服主药用圆锥南蛇藤、哈麻桐（泡桐根）、嘿麻巴（榼藤）、贺喃抱（菝葜）、山大黄，茶饮主料用盾翅藤、薏苡、哈广锅（荆芥根）、棉花根、更咪（树菠萝树心）;还用贺波（莲藕）、哈宋共（树头菜根）、毫（米），加猪油、淘米水，包烧至热，芝麻为引，外包治牛暖等。

8 讨论

8.1 疾病认知 傣医对拢牛病的认知系统全面，有鲜明的民族性。帕雅拢牛是傣族地区常见多发疾病，发病的原因与地域因素、气候因素、饮食因素有关。傣族喜居住在海拔1000米下的热带和亚热带雨林地区，这些地区地质多样，矿物质含量较高，饮食中生食植物较多，从水和食物中摄入的草酸及钙离子极易在人体内形成结石。傣族地区高温高湿的环境使傣族饮食偏嗜辛辣与煎炸（烧烤），热风毒邪极易侵袭机体，破坏人体四塔平衡而患病。傣医认识到，帕雅拢牛是机体四塔功能失调，内外风热毒气相合，风火偏盛，与水相合，蕴积于下盘发病。此病根据不同的临床表现细分为拢牛斤、牛勒、牛崩、牛暖、牛亨、牛晒。但是肾脏受损引起的拢泵（水肿病）除外。临床论治方面还认识到小儿此病的病因与病原体侵入有关，产褥期妇女患拢牛常会伴有发热[2]。

8.2 用药特色 傣医治疗帕雅拢牛选方用药具有区域性特点。傣医治病大多使用身边的天然药物资源，选材用药有区域性特点。傣族人民喜在房屋庭院栽种花卉、水果和认知的药草，会用肾茶治疗尿频、尿急、尿痛，认识肾茶性凉，无毒的特性，单方煎服止痛效果好，但消除结石效果不佳。薏苡利尿消炎，单方煎服可治尿痛、尿路感染，但止痛效果不佳;治前列腺增生、肥大可配肾茶;小便不利可配水冬瓜;薏苡根部入药可治疗结石。盾翅藤能治肾结石，但止痛效果不佳，常和肾茶互配同用。灰灰叶能够利尿，保护肾脏，治疗结石时可与盾翅藤配伍。盾翅藤、灰灰叶、薏苡根也是民间茶饮常用原料，这些用药特色在笔者田间调查中皆得到了证实。

8.3 诊疗内涵 傣医诊治帕雅拢牛内涵丰富，值得挖掘。文章列举的傣医治疗拢牛常用的药物，其活性正在被越来越多的学者研究证实。笔者从医院制剂雅拢牛哈占波中共鉴定出96个成分，通过成分的快速指认，推测出主要药效物质为黄酮类和有机酸类成分;通过网络药理学手段发现配方中的香豆酸、咖啡酸、迷迭香酸等重要活性成分可与AKR1B1、AKT1、EGFR、SRC、MMP9等靶点相互作用，并通过癌症相关通路、雌激素信号通路、MAPK信号通路等信号通路发挥药效，达到治疗泌尿系疾病的作用。黄忠有[12]证实薏苡根具有抗氧化活性，王颖等[13]研究薏苡根中的薏苡素含量及多酚含量明显高于其他部位，同时根中的VE、VB1、VB2、VB6的含量都比较高，研究结果为傣医用根煎服治病，植株入茶饮预防用药提供了依据。李光[14]发现肾茶可提高机体基础代谢水平及免疫力，还可提高机体分解毒素的能力，研究结果为傣医使用解法治疗拢牛提供了机理诠释。姜帅等[15]研究肾茶中存在咖啡酸、迷迭香酸、黄酮类、萜类等化合物;李丽[16]探讨了迷迭香酸通过抑制炎性反应因子的表达来发挥其抗炎作用;黄幼霞[17]研究肾茶迷迭香酸能够明显减少肾组织草酸钙结晶的产生、聚集及沉积，并可减轻肾脏病变，改善肾功能;Zhong，Y-S等[18]研究肾茶多糖能增加钙离子和草酸根离子的排泄，抑制草酸结石的形成，而肾茶总黄酮、总酚还可显著抑制草酸钙晶体的成核与聚集;张杰群[19]研究肾茶对三聚氰胺导致的肾结石具有明显的防治作用;张菊[20]研究肾茶能显著降低慢性肾衰模型大鼠的血尿素氮、肌酐、总胆固醇、肾重、肾重/体重等指标;刘旭航[21]证明肾茶的水、醇提取物均能明显降低C-BSA肾炎模型大鼠的尿蛋白、血清肌酐、尿素氮水平;郭银雪[22]研究发现肾茶总黄酮能通过减少大鼠肾组织内自由基的形成从而减轻肾缺血再灌注损伤大鼠的急性肾损伤。以上学者们的研究均为傣医使用肾茶防治拢牛挖掘出丰富的用药内涵。宋美芳[23-25]研究发现，倒心盾翅藤不但对草酸钠导致的HK-2细胞损伤有明显保护作用，还能够抑制肾结石的形成并且有保护肾功能的作用，研究结果佐证了傣族民间使用盾翅藤作为茶饮主料防治拢牛的有效性。笔者坚信，随着科技的发展和人类对自然认识的深入，傣医诊治帕雅拢牛深层内涵将会得到更加科学的诠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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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1-03-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