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西瓜

罗鹏

彭远是一名交警。这天早上，他正在路口疏导交通，突然发现远处一辆运载西瓜的货车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

出于职业敏感，彭远当即拦停了货车。司机叫孙建，此时他显得很紧张，不断擦拭着脑袋上的汗。彭远围着货车转了一圈，心里有了数。他刚才就觉得这货车怪怪的，现在离近了仔细一看，原来是货槽部位私自改装了，足足比原车的仓栅高了一米多！这加高的区域不仅超高，如果满载，也会造成车辆严重超载。

彭远一问，孙建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坦白了。他说自己是个瓜农，自产自销，因为自家西瓜长得好，每次拉一车都不够卖，这才加高货槽的仓栅，好多装些瓜去卖。

孙建乞求道：“能不能高抬贵手，罚单就不要开了？我这就把车开回去！”

“车辆暂扣，按规定进行处罚！”彭远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孙建着急道：“那我这瓜？”

“你联系其他车辆过来，把西瓜拉走。”彭远将罚单递给孙建，语重心长地说，“安全第一！”

孙建没好气地瞥着彭远，小声嘟囔道：“黑脸交警真烦人，这下我的损失可大了……”

没一会儿，孙建联系的货车到了，众人合力给西瓜挪地方。没想到，干活一着急，好几个西瓜在搬运时掉落在地，摔成了两半。孙建看着，这叫一个心疼啊！

好不容易把西瓜都腾空了，看着自己的货车被拖车拉走，孙建更难受了。他看到彭远正在路边的岗亭里喝水，心里有了主意。

孙建把刚才摔碎的西瓜，一股脑地都拿到了岗亭里，皮笑肉不笑地说：“交警同志辛苦，罚我款，扣我车，我看你别喝水了，这瓜好吃得很，都送给你了！”

彭远并不知道这西瓜是掉在地上的，但这些话怪味十足，他岂能听不出来？他耐心地劝说孙建：“尽快把车辆恢复原貌，就可以解除暂扣状态了！”说着，他把西瓜推还给孙建。孙建冷哼一声，没好气地拿起西瓜走远了。

这种不被理解，彭远在工作中早就见怪不怪了。他看着孙建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二天一早，彭远刚到岗，发现岗亭外的警务桌上放着半个西瓜，他皱起眉头，四处张望，却没发现异常。彭远怕西瓜在外边沾上沙土，赶紧放到了岗亭里边，等着“失主”来领取。可是一天过去了，直到下班，这半个西瓜也没人来认领。正值炎炎夏日，彭远凑近一闻，哎呀，西瓜都馊了！

此后连着好几天，彭远清早一到岗，都会在警务桌上看到半个西瓜。为了避免浪费，彭远叫来了在附近道路施工的农民工兄弟，让大家趁着新鲜，把西瓜吃了。

农民工们听说这事，都很纳闷：送西瓜为啥不送整个的？慰问也好，讨好也罢，送瓜的人总该露个面吧？这连人都摸不到，难道里边还有什么隐情？

这时，一个农民工说，他那天看见彭远处罚了一个开货车卖西瓜的，那人故意把摔在地上沾着泥的碎西瓜拿来给彭远吃。这几天的半个西瓜，会不会还是那个司机拿来的？难道他对那天的处罚耿耿于怀，这才用半个西瓜来恶心彭远？

彭远听了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第二天一大早，一个戴着草编遮阳帽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岗亭前，他手里拿着半个西瓜，小心翼翼地放在警务桌上，然后转身快步离开。果然是孙建！

“站住！”突然，彭远不知从哪里走了出来。孙建先是吓了一跳，一看是彭远，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彭远说：“停车场的同事告诉我，你昨天已经把货车恢复了原貌，听说开走了？”

孙建点点头：“这几天你可耽误了我不少买卖……”

“所以送半个西瓜来撒气？”彭远笑着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孙建，“这是瓜钱，拿好！”

孙建瞪圆了眼睛看着彭远，说：“撒气？这半个西瓜可没掉在地上过，是我每天一早挑好，特地送来的。你知道吗？你虽然让我耽误了生意，但救了我的命！半个西瓜，是为了感谢你的……”

孙建告诉彭远，那天他被处罚后，赶忙找修理工来到停车场，拆除私自改装的仓栅，准备将货车恢复原貌后开走，继续去卖瓜。

出人意料的是，修理工在拆除过程中，发现货车私自改装的部位已经出现了焊接松动的迹象，进一步检查，发现因为长时间超载，货车其他部位也有严重老化的问题。如果继续行驶下去，过不了多久，货车就可能发生断裂，造成侧翻之类的严重事故，后果不堪设想！

彭远暂扣货车，让孙建有机会发现安全隐患，还真是救了他。

孙建想要当面感谢彭远，但是那天受罚的时候，自己阴阳怪气地说过难听话。孙建担心彭远生他的气，这才偷偷送瓜表示感谢。之所以送半个，其实是为了方便彭远吃。孙建是这么想的：半个西瓜，拿个勺子就能吃到嘴里。

彭远听罢也有些意外，他虽然猜到是孙建拿来的西瓜，但没想到还有如此复杂的内情，于是笑着说：“不用感谢我，这是我的本职工作，谢谢你每天来送瓜！”

孙建赶忙将装钱的信封递还回去，尴尬道：“我请客，我请客！”

彭远严肃地说：“你不收下這些钱，就是逼着我违反纪律！”

孙建吓了一跳，细细一想，点点头，赶忙将钱收了起来。

彭远见状，松了一口气，又问孙建，想不想把这几天的损失补回来。孙建疑惑地点点头。彭远接着说，自己给他联系了一笔业务，附近有很多农民工兄弟，觉得他的西瓜特别甜，大家都要买，需求量很大，这单生意可不小……

（发稿编辑：吕  佳）

（题图：谢  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