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志河 刘杜娟 蒲咪咪
(1.山西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2.山西师范大学 山西教育发展研究院,山西临汾 041000)
2019年3月,根据《教育部关于公布2018年度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备案和审批结果的通知》,共有13 所高校撤销教育技术学本科专业[1],数量位居全国撤销专业第二位。这是否会影响教育技术学未来的发展? 教育技术学未来发展的可行途径及发展趋势又将如何? 古人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在教育研究中,“器”即方法或工具,欲想得到正确的结果,恰当、合理地选择研究方法是非常重要的。回顾教育学科的发展历程,每一次重大的突破都离不开研究方法的变革:教育统计方法的突破,使教育研究逐渐科学化;教育测量方法的兴起,涌现出各种客观标准化的教育测量研究;教育调查方法的重视,使教育研究逐步走向科学与规范[2]。因此,研究者想要提高科研水平、促进学科发展,就需要对研究方法的特征及趋势进行探究,从而选择合适的研究方法解决研究问题,进而得出科学合理的研究结论。
从知识生产的角度来看,一门学科的博士学位论文具有选题的前沿性、内容的丰富性以及方法的创新性和引领性等特点[3]。此外,当前我国学位授权点建设的检查和验收、博士学位授权点申报等事项,均以博士学位论文作为重要依据之一[4]。博士学位论文是博士研究生教育阶段成果的重要组成部分,学位论文的水平充分体现了博士生的学术造诣,反映了该学科/专业发展层次与水平,代表学科/专业各发展阶段的特征及背景。但是,当前对该类议题的研究仍然停留在历史性考察与趋势变化等内容上,止步于对研究方法的描述统计和归类,尚未从研究方法变迁层面进一步探究学科/专业的发展情况。
为此,我们以我国教育技术学学科的研究历程为基础,以中国知网1999-2020年期间所登载的博士学位论文为研究对象,基于学位论文中研究方法的应用情况,探究近二十年来我国教育技术学学科研究方法的变化趋势,分析其存在的主要问题及原因,试图从研究方法的变化趋势,解析教育技术学的发展路径,进而推动我国教育技术学专业走向成熟和完善。
不同学科有不同的科学研究过程,也有相应的方法和方法论,通过方法论可以审视学科方法和研究范式。因此,对方法的研究不能脱离学科的背景。今天的教育技术实质上是人类教育历史长河中的一个产物[5]。教育技术学是将教育心理学、媒体技术与系统科学方法三者相互综合,用于专门研究教育技术现象及其规律的学科,其关系如图1 所示。同其他国家教育技术的发展历程一样,我国教育技术学从硬件建设到软件制作,再到设计、开发学习过程和资源,逐渐形成了一整套有关技术用于教育、教学的理论、方法和模式,构成了反映教育技术内在规律、具有严密逻辑性的知识体系[6]。
从历史发展的维度看,人类社会教育领域至今经历了四次革命性的变化。第一次是语言的产生,语言作为媒介促进了人类的社会交往和知识经验的流动与传播。第二次是文字的创造和使用,使教育成为专门传播知识和文化的事业。第三次是印刷术的发明,为真正的知识传播带来了新鲜动力。电化教育(教育技术)媒体的兴起,掀起了“教育领域的第四次革命”,极大地扩展了知识传播和文化交流的深度和广度[7]。我国教育技术学有着鲜明的特征,从形成之日起,就与媒体技术有着紧密联系,媒体技术的应用是我国教育技术发展的深层动因。媒体技术主要指教育教学中应用的视听技术媒体和信息技术媒体。视听技术媒体包括幻灯、投影、电影、电视等,信息技术媒体包括多媒体计算机、网络和多媒体等。教育技术学主要利用视听技术媒体、信息技术媒体等的功能和特点,设计、开发、使用、管理以及评价相应的教育信息资源、教学方法和教学模式,从而达到优化教学、促进学习的效果。
本研究以媒体技术的发展为路线,借鉴李龙先生提出的我国电化教育 (教育技术) 发展的四个阶段,从初创阶段(20 世纪20年代至40年代末期)、奠基阶段(20 世纪40年代末期至70年代中期) 、发展阶段(20 世纪70年代末期至90年代初期)、深入发展阶段(20 世纪90年代中期以后)以及智能多元阶段(21 世纪以后)等五个阶段,来探究我国教育技术的研究历程[8],如图2 所示。
民国时期电化教育的发展是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进行的。回顾历史,江苏镇江民众教育馆对我国早期电化教育事业的普及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9],陶行知、蔡元培等一批电化教育先行者,为电化教育的早期实践做出了重大贡献,而金陵大学是较早开展电影教育活动的圣地[10]。在20 世纪30、40年代,电影、广播及幻灯片都是当时比较前沿的媒体技术手段,其中,电影、播音教育是电化教育的开端[11]。本时期的理论基础主要有夸美纽斯(J.A.Comenius)的直观教学理论和戴尔(E.Dale)的经验之塔理论[12]。这一时期的基本特征是幻灯片、电影等开始进入高等学校和城市中小学,媒体技术手段在教育中得到应用,且强调实践应用的效果,基本上没有确定的研究方法。
新中国成立后,党中央对旧政府的电化教育机构进行了重新调整,文化部对各类教育幻灯片和电影进行了精心管理,至此电化教育事业得以发展。20 世纪60年代中期,我国电化教育的基础基本奠定;20 世纪60年代中后期,电化教育由于历史原因处于停滞状态;20 世纪70年代初期,电化教育随着“文化大革命”的结束逐渐恢复与发展[13]。在这一时期,电影、幻灯片、广播、录音成为教学的主要媒体,行为主义成为当时学习理论的主流,但尚未被电化教育工作者所认识。人们关注的热点是电教设备设施的建设和高等学校开设的电化教育基础课,例如,播音教育(举办俄语广播学校、文化补习学校、广播函授大学电视教育)、学校(中小学与高校)电化教育。这一时期主要以媒体理论和教育理论为导向,关注一些电教设备在教育领域的推广应用效果研究,研究方法并不突出。
20 世纪70年代末,电化教育得到迅速发展。1978年,教育部建立了中央电化教育馆;1993年,将“电化教育”专业更名为“教育技术学”专业,建立了全国电化教育机构,开办了全国范围的广播电视大学[14]。这一时期引进了教学系统设计的核心方法——系统方法,开始有意识地将行为主义学习理论、认知主义学习理论以及香农(C.E.Shannon)等的传播理论运用到教学中。此阶段我国教育技术学采用的是实证主义研究范式,使用的研究方法为“实验室研究”,该方法的研究过程被精心设计,实验室环境被高度控制,通过探究各变量之间的关系,从中得出普遍性规律,如,计算机辅助教学实验借助调查法,通过测试或问卷调查,收集、统计、分析数据。受行为主义主导,研究者将其应用于教学各类研究实践中,使研究结论更加普遍、客观。但该方法常被质疑仅在“实验室”内有效,数值被量化统计分析,再被还原成有意义的解释,而研究对象和过程却未体现,具有一定的片面性和局限性[15]。
到20 世纪90年代中期,信息技术课程普及,校园网与教育城域网快速建设,以多媒体计算机网络为代表的媒体技术迅速发展,以智能代理、机器学习为代表的智能技术开始兴起,教育技术与我国教学实际有了更加密切的联系,教育技术学学科得以初步确立。本阶段我国的学校课程标准和学习指导要领,引入了皮亚杰(J.Piaget)的“认知发展阶段理论”。解释主义研究范式逐步形成,建构主义理论开始流行,并发展成为该时期教育技术学的指导性理论。建构主义多采用解释性的质性研究法,如,访谈法、观察法、实地研究法等,该理念结合实证主义的研究方法,与传统学习进行比较,对评测结果进行对比分析,通过测定显著性差异来解释建构研究的有效性[16]。
进入2000年以后,教育技术学与多学科加速融合,技术发展与教育实践应用同步推进。在何克抗先生的混合学习理论等的指导下,传统学习的优势与数字化学习的优势得到结合,信息管理和共享、智能应用得到研究者的重视,大量与新信息技术相关的实践研究相继出现[17]。
1.研究内容的多元化
2000年以后,互联网和校园网的建设使中国进入了数字化信息化社会,研究内容从信息可视化发展到包括个别化学习、小组学习以及泛在学习、非正式学习等的多元化学习模式,探索开发了具备知识管理、学习测评等功能的学习管理系统,以及具有社交网络服务和流媒体视频资源的教学辅助平台。新兴的智能手机功能、可穿戴技术、虚拟现实技术、增强现实技术以及高清视频技术等,被纷纷应用到教育技术领域,由此不断涌现出新的课题,如,云计算、知识管理、开放教育资源、游戏化学习等。MOOC、基于大数据的学习分析及知识管理模型等内容,也逐渐成为近年来的研究热点,教育技术学研究内容呈现出多元化的态势。
2.学科建设的多元化
教育技术学在创建和发展历程中,与多种学科不断融合创新,使得多种学科相互影响、渗透并衍生出多个新兴学科[18]。当前,我国教育技术学学科已成为融合教育学、心理学、生物学、计算机科学、脑科学等学科的交叉学科(见表1)。2001年,丁兴富、冯少舟等人将教育学与经济学融合,产生新的学科——远程教育经济学[19][20]。2009年,周加仙将教育学、脑科学、生物科学、认知科学等四大学科体系联系在一起,教育神经科学被应用到研究中[21]。由此可见,教育技术学学科的发展与其相关学科的发展息息相关。
表1 教育技术学新兴学科
3.研究对象的多元化
随着媒体技术的飞速发展,我国教育技术学的研究对象更加多元:(1)教育资源多元化。如,自适应学习系统中的资源不仅能实现个性化教学,而且其动画、视频等动态资源融合了角色扮演、信息反馈等功能。(2)技术应用多元化。如,云计算、大数据等技术辅助教学;流媒体技术、高清视频、人形机器人、人机协同等新技术融入教学。(3)学习方式多元化。大量教育研究应用知识管理、文本分析、自然语言处理等技术,使得翻转课堂、混合式学习等新的在线教学模式随之出现。(4)学习空间多元化。信息化社会对于学习环境的要求逐渐提高,研究者开始对个性化、移动化、虚拟化等环境展开研究,“新型智慧教室”这一概念也顺应出现。
4.研究方法的多元化
随着科技进步与学科发展,社会科学领域中的各种研究方法被不断引入到教育技术学研究中,行动研究、混合研究、基于设计的研究等多种研究方法,在教育技术学领域逐渐得到应用。多元化研究范式是教育技术学研究的必然走向,我们需要打破单元的思维方式,放弃寻求普遍的、万能的教育技术学研究模式,走向多元化的教育技术学研究范式[22]。
2000年以后,教育技术学学科专业发展迅速,逐步形成了独特的理论体系和课程结构,博士学位授予单位逐年增多,各大数据库陆续上传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因此,我们认为,从智能多元阶段来审视教育技术学专业发展是较为合适的。本研究基于中国知网博士学位论文全文数据库,按照学科分类检索1999-2020年度教育技术学博士学位论文,共检索到254 篇论文,检索时间截至2020年8月15日。为更好地反映博士学位论文研究方法的使用现状与趋势,仅选取博士学位授予单位连续上传的且在论文中有明确研究方法的教育技术学博士学位论文,作为研究对象。通过对检索到的博士论文进行整理归类,最终筛选出教育技术学博士学位论文241篇。由于论文中的研究方法未能完全出现在目标文献的标题或关键词中,因此,仅依靠工具软件记录不同方法的应用频率,会出现较大偏差。为此,本研究依次查阅了241 篇目标文献的 “学位类别、研究方法、论文题目、作者单位、第一作者、年份”等信息,以人工的方式记录具体研究方法的使用次数。
想要了解近20年我国教育技术学研究方法的使用现状、变化趋势,首先需要掌握教育技术学研究方法的分类标准[23]。有关研究方法分类标准,国内外教育学者有着不同的观点。李克东从认识客观事物的普遍性程度上,将教育技术学研究方法划分为三个层次,即哲学方法、一般研究法和专门研究法[24]。徐晓东根据赤崛侃司以及其他学者的研究将教育技术学研究方法,归纳为六类:实验计划法、认知的研究方法、数学模型研究方法、系统开发研究方法、行动研究方法、内省的研究方法[25]。目前在人文社科领域,研究方法的分类标准尚存争议,定量研究与定性研究、规范研究与实证研究等二分法是较主流的分类依据。
根据所指向的研究问题以及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中研究方法的使用情况,我们将研究分为规范与实证两个类别[26]。规范研究是研究者基于个体认知和直观经验,对概念、命题进行逻辑演绎,进而认识事物本质特征的研究方法,包括文献研究法、历史研究法、比较研究法等具体方法[27]。实证研究可以分为量化、质性、混合三个亚类。
我们为了更好地探析教育技术学学科发展轨迹,将学科专业研究方法归为实证研究,作为文章考察的一个亚类。量化研究是检验研究者自己关于该事物的某些理论假设,对事物进行测量和分析的研究方法,包括实验研究法、准实验研究法、内容分析法等[28]。质性研究是以研究者本人为研究工具,在自然情境下采用多种资料收集方法对社会现象进行整体性探究,再采用归纳法分析资料并形成理论,通过与研究对象互动,对其行为和意义建构获得解释性理解的一种活动,包括案例研究、叙事研究、观察法、民族志等方法[29]。混合研究是研究者在同一研究中,综合调配或混合定量研究和质性研究的技术、方法、手段、概念或语言的研究类别[30]。黄荣怀教授曾指出,我们要借鉴社会科学,尤其是教育学、心理学的研究方法以及自然科学的研究方法,以形成教育技术学学科专业研究方法[31]。目前的学科专业研究方法是马启龙结合李克东教授的观点提出的,是教育技术学独特的研究方法,包括学习反应分析法、开发性研究法、设计研究法和技术人造物缺陷法[32]。
综上所述,我们结合博士论文中实际运用的方法,建构了研究方法分类框架,据此对论文中运用的研究方法进行归类、整理[33],如表2 所示。
表2 研究方法分类框架
本研究采用内容分析法,对我国教育技术学学科博士论文研究方法的应用情况进行研究。内容分析是一种对具有明确特性的传播内容进行客观、系统和定量描述的研究技术[34],是对各种媒介所承载的信息进行系统分析,发现和预测社会经济变化趋势的一种研究方法[35]。本研究按时间顺序,对样本论文的研究方法进行归纳、编码、统计和整理。
本研究共搜集1999-2020年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254 篇,筛选后得到241 篇,对241 篇论文使用的研究方法,分别进行搜集、整理、统计,最终得到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各具体研究方法的使用情况,如图3 所示。
近20年来,文献研究法占比最高,达到了86.01%,其中主要原因在于文献研究是开展各种研究的基础,只有拥有全面详实的文献分析,才能了解所研究问题的可行性和必要性;另外,由于人文社科类博士论文通常以文献为基础形成研究思路和分析框架,所以出现了文献研究法使用频率最高的现象。准实验研究、实验研究等一般的教育测量统计研究方法,在总体方法使用中占比相对较少。调查研究、访谈研究、案例分析与比较等研究方法的使用频率明显增加,分别占比52.26%、30.45%、18.93%与16.46%。历史研究、个案研究、德尔菲法等较为小众的研究方法占比较低。总体来看,在我国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中,各主要研究方法均有涉及,但使用情况不均衡,形成了以规范研究为主、实证研究为辅的现状。
由上可见,我国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涉及了多种研究方法,由于总研究方法使用频数多于博士论文总篇数,所以不能单独地分析研究方法的使用情况,应依据问题与方法的内在联系,进一步对相关论文进行归类与统计。内容通常是问题与方法的具体阐释,本研究主要从研究题目、研究问题、研究方法与研究内容四个维度,重新分析与判别相关论文应归属于实证研究或是规范研究,如图4 所示。
近20年来,实证类博士论文呈明显上升趋势,并在2016年首次超过规范研究,二者的占比分别为62.50%、37.50%,如图5 所示。
从研究方法的整体变化趋势来看,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已经从开始的以规范研究为主,转向以实证研究为主,并且两者的比例差距越来越明显。这种情况的出现,一方面说明实证研究方法备受研究者喜爱,另一方面也隐含着教育研究是否规范需进一步用证据来证实。在2020年,规范研究仅仅占比8%,这表明了当前学界对个人经验主义的反思,也从侧面反映出研究主题正向中观与微观实践层面转变,此变化体现了教育技术学研究与科学、人文的关系变化。正是这种转变,促进了教育技术学学科逐渐趋于多元化研究和发展的趋势。
就内涵而言,规范研究和实证研究虽然是两种不同的研究范式,但当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出现从规范研究向实证研究转向时,我们应该反思如何让理论思辨更好地促进教育实证研究的发展。不过,就目前的情形而言,尚无法探究教育技术学实证取向的具体变化趋势。因此,还需进一步对博士论文中不同实证方法,进行详细的分类与统计。
为准确掌握实证研究下量化研究与质性研究的变化趋势,我们对近20年实证类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中的不同研究方法进行了统计。结果发现实证研究的四种主要方法分别为: 调查研究法、访谈分析法、案例分析法与行动研究法,如图6 所示。
总体来说,教育技术学实证类博士论文,已经形成以量化为主、质性为辅的研究现状。其中,调查研究法使用占比最高的年份达72.72%,这一数据说明了当前教育技术学研究对数据与测量的倾向。但仅通过数据分析得出的规律,一定会比其他范式研究得出的结论更科学?答案显然并非是肯定的。在研究过程中,不应过分重视数据,而应将人的主体价值充分彰显,以调节价值和数据的冲突。就目前研究数据而言,论文中使用的实证方法越来越多元化。比如,访谈法、案例法以及行动研究法使用占比最高年份占总年份的比例,已经分别达到61.54%、42.86%与25%。与此同时,近几年的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中的研究方法,多是调查研究法与访谈分析法相结合,这意味着量化研究和质性研究正在不断融合,优势互补。
当前,教育技术学学科专业研究方法,分别是学习反应分析法、开发性研究法、设计研究法以及技术人造物缺陷分析法。对学科研究方法的反思、讨论,能增强学者们的研究规范意识,促进学科体系的完善[36]。在博士论文中,最早在2007年使用上述几种研究方法;从1999年到2020年,学科专业性研究方法占比较少,仅占19.5%,但呈现明显的上升趋势。这说明教育技术学学科还在不断发展,正形成本学科专门的研究方法。
我们对1999-2020年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的作者所在单位进行统计,发现中国知网收录论文数量最多的院校是华东师范大学,博士论文总数为61 篇,所占比例为25%; 其次是华中师范大学和东北师范大学两校,均占20%;南京师范大学所占比例为14%。
回顾我国教育技术学学科创建与发展的历史,最具影响力和代表性的重大事件,都离不开高校的带头与引领(见表3)。近几十年来,我国教育技术学学科从无到有,从“电化教育”到“教育技术”,从设立硕士点到博士点,教育信息化蓬勃发展,智慧教育引领教育发展新形态,教育技术学学科迅速成长[37]。1986年,有三所大学教育技术学硕士学位授予点获批,明确了教育技术学是教育科学的分支学科,标志着我国教育技术学学科建设正式拉开序幕。1993年,北京师范大学设立首个教育技术学博士点,标志我国教育技术学学科建设进入一个新的阶段。2004年,华东师范大学建立“教育技术学博士后科研工作站”,标志着教育技术学引领教育信息化产业进入新的发展阶段。2015年,西北师范大学设立“南国农信息化教育发展基金”,旨在促进中国信息化教育学科建设与事业发展。
表3 教育技术学史上重大事件
实证研究是西方教育研究领域的重要部分,对我国教育规范研究带来不少挑战,二者存在对立趋势,这一现象既不科学,也不符合现实。当规范研究越来越不被人采纳时,实证研究也将陷入质量危机[38]。在现实的研究中,无论实证研究还是规范研究,都不是完美的研究方法,我们应根据研究问题选择合适的研究方法。部分博士论文将实证研究简单地等同为定量研究,通过调查、实验、准实验与大数据等方法揭示教育规律。以技术促进深度学习的实证研究为例,技术对深度学习的促进被简单地归为线性相关关系,有关实证经验分析的部分被数据大范围替换[39]。在以教学评价为主题的博士论文中,研究者简单地从评教系统内部测量评价主体的有效性,尚未厘清外部环境与评教实施之间的关系,以致于个体行为未得到改进,制度层面的管理难以有效实施[40]。罗斯(S.M.Ross)等人指出,有关对教育技术的发展状况和高质量发展的研究,不仅仅是简单地展示关于技术应用如何促进教育的实证研究,还应探索教育实践中更为深层复杂的本质[41]。这就需要我们更多地关注所选方法背后的本体论和认识论假设,加强实证研究的哲学思考,比如,量化研究背后的现实主义哲学观点,质性研究背后的相对主义哲学观点以及支持混合研究的实用主义观点。
我们认为,实证研究与规范研究并非相互对立的关系,而是共生发展的关系。将规范研究与实证研究在教育技术学学科领域进行融合,不仅能够使数据结果通过理论思辨上升到更高的学术层次,还能通过实证手段修正思辨结论与现实的差距。只有采用多层次、多角度和多指标的研究方法,才能全面、准确地揭示复杂的教育现象; 只有实证和规范的结合,才能有效地解决教育研究主观与客观、事实与意义之间的矛盾。与此同时,我们应充分了解实证研究与规范研究的适用范围,正确并恰当地使用实证研究与规范研究,促进两者之间的协同融合,有效揭示教育技术学实践活动的规律性,并对未来教育可能呈现的样态、形式、发展趋向进行前瞻性预测,进而推动教育技术学研究质量的整体提高。
研究方法与研究问题的主客关系,已成为学术界的共同问题。目前,不少研究论文将量化研究的错综复杂研究主题简化为数字和图表统计,使证据与事实所得出的结论无限接近想象中的客观,这就掩饰了教育研究的本质意义。比如,在教师专业发展的实证类博士论文中,所采用的调查法并没有真正解决实质性问题,给出的数据模型难以回答教师专业发展所面临的困境及背后深层问题,导致研究内容表面化和空虚化[42]。有关质性研究的博士论文,许多研究者很少扎根到访谈数据资料中进行深层次的理论建构,而是更倾向于将文本、访谈资料分析用于对实验研究数据的补充,从而出现研究内容大篇幅都是质性访谈资料的现象[43]。这表明研究者将研究问题匹配研究方法,使研究方法对研究问题的解释力极大降低,甚至出现乱用、混用研究方法的现象。
显然,无论是量化工具还是质性方法,都不应该决定研究问题的去留,而应起到将学术理论与现实问题有机联结的作用。无论是学术期刊论文还是学位论文,首先应重视研究选题与问题的提出,依据研究问题的类型、特征选择合适的方法,使研究得出的事实、理论与方法形成对应。研究问题的选择应与教育技术学学科发展形成价值关切,方法仅仅是手段、工具,是从属于研究目标和研究问题,不应夸大方法技术本身的意义。因此,只有重视研究问题与方法之间的主客问题,选择合适的研究方法,才能彰显教育技术学的独特魅力,契合教育技术学科的良性发展。
教育技术学与多学科交叉融合,使教育技术学学科朝着多元化的方向发展,教育技术学议题往往呈现一定的复杂性,单一的研究方法已难以支撑系统复杂的研究问题。因此,研究者通常会选取多种方法共同解决研究问题。其中,以混合研究为例,它将质性研究与量化研究相结合,弥补了各自在问题解决方面的短板。具体来说,质性研究和量化研究相互融合,既实现了研究的精准性,又强化了对问题本质的探究,提升了研究问题的广度和深度。然而,这两种方法的整合,并不是简单的机械拼接,而是需要经过科学设计进行有机的融合,从而契合教育技术学学科的本质与特点。比如,在探讨语义图示工具对协作问题解决的研究中,混合研究方法的设计并未充分将二者的优势展现出来,这一探索仅仅停留在语义图示工具对问题解决的影响层面,并未涉及内部深层次的作用机制[44]。除此之外,案例研究、历史研究、比较研究以及调查研究的相互结合,已经成为教育技术学博士论文中常见的研究样态,不同方法之间的相互结合,能够高效解决研究问题。
事实上,无论是质性研究、量化研究还是混合研究,或是实验研究、问卷调查研究,多元方法的协同,都应符合研究领域的理论与实践,并针对研究问题展开有层次的、系统的分析,发挥多种研究方法的协同优势。教育技术学研究应善于采用多元方法的协同,以此解决单一方法的不足,使数据分析更为理性和科学,案例分析更为立体和具象化,研究结论更符合研究要求和预期。
2018年,国家自然科学基金委员会增设“教育信息科学与技术”,设立了10 个研究方向,涵盖信息科学与其他学科交叉领域的基础理论、基本方法和关键技术研究[45]。教育技术学专业可以授予教育学、理学学士学位,部分学校在硕士阶段分招理学硕士和教育学硕士的研究生,博士阶段更是如此。由此可见,教育技术学是一个学科/专业较复杂和交叉性较强的学科。但当前,教育技术学在研究方法和科学基础等方面,科技化程度还不够高,迫切需要引入自然科学研究范式,来深化对教育和人的认知。教育技术学学科的发展需要整合多学科领域知识,更多地关注教育技术学跨学科的研究和实践,不仅要考虑教育学方面的研究方法,更要注重应用理科和工科的研究方法,比如,模型算法、数据建模,并进行过程推理。
因此,在研究方法方面,教育研究要采用自然科学、社会科学与人文科学交叉融合的方法,形成综合性、系统性的方法体系,将其他学科分散的、孤立的理念和探索,有效地融合到教育技术学的研究中。与此同时,教育技术学研究应与前沿技术研究相结合。教育研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经过日积月累不断创新发展的,新技术代表的不仅仅是工具,有时候是一种变革动力和一种方法论,新兴技术能更好地推动教育的发展。随着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等技术不断融入到教育技术学学科中,教育技术学的组织体系、教与学模式、人才培养体系等方面,都在发生深刻变革,科学技术已经成为教育发展的内在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