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春林 徐绍元
提要:在传染病致病机理尚不明确且一时没有疫苗预防或有效药物治疗的情况下,对疫区及时进行检疫封锁、管制交通、关闭公共场所以及隔离感染者、疑似者、带菌者、密切接触者等是遏制传染病蔓延最有效举措。在革命战争年代以及新中国成立初期针对当时各种传染病流行问题,党和政府根据“预防为主”方针,高度重视对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问题并取得显著效果,在实践中初步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事前、事中、事后的运作机制,并留下了今天非常值得借鉴的宝贵历史经验:一是加强组织领导;二是完善规章制度;三是开展宣传教育。
传染病在暴发初期一般范围很小,但如果没有采取有效措施加以控制就会造成后期大范围感染,因此古今中外传染病防治的经验与教训都充分证明:在传染病致病机理尚不明确且一时没有疫苗预防或有效药物治疗的情况下,首选对疫区及时果断进行检疫封锁、管制交通、关闭公共场所以及隔离感染者、疑似者、带病菌者、密切接触者等以便在最短时间内切断传染病在人—人、人—物之间传播链条与路径,是遏制传染病流行、扩散与蔓延最简单、最直接、最常用、最基本、最有效手段。
19世纪中叶以来世界医学界对传染病发生与发展的自然过程的研究取得了新进展,人们对传染病流行与传播机制即传染源、传播途径、易感人群3个关键环节有了更全面、充分认识,同时潜伏期等新概念与显微技术的引入都为近代科学意义上检疫封锁及隔离措施提供了理论依据。在目前人类还无法彻底消灭自然界各种病原体的情况下,通过防控病原体的传播媒介,即限定病原携带者活动范围、控制病毒扩散就成为首选方法与科学手段。这样,既保护了传染源,又切断了传播途径,保护了易感人群,从而达到防控传染病扩散目的。
1910年11月中国东北鼠疫暴发,英国剑桥大学公共卫生学院毕业的伍连德通过采取封锁疫区、隔离病人等措施取得了较好的效果,其对疫区实行近代科学意义上的检疫封锁及隔离举措随之进入中国。(1)王洪车:《以传染病隔离为视点的儒学与科学关系辨析》,《广东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6期,第97—99页。同样在长期革命与建设过程中,我党和人民政府在与传染病做斗争的过程中也高度重视对疫区进行检疫封锁及隔离做法的运用,特别是1927—1956年在战争年代以及新中国成立初期经济、科技与医疗条件落后的背景下,针对当时各种传染病流行与蔓延问题,党和政府采取“预防为主”的方针,初步建立了一套行之有效的防控机制,而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更是在缺医少药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取得了显著效果。但目前学术界对此却缺乏专门研究,仅在有关资料汇编、学术著作和论文中零星分散提到一些内容,(2)一是相关资料汇编,如陈明光编:《中国卫生法规史料选编》(1912—1949.9),上海医科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赣南医学院苏区卫生研究中心编:《中央苏区卫生工作史料汇编》,解放军出版社2012年版;武衡编:《东北区科学技术发展史资料·解放战争时期和建国初期》(医药卫生卷),中国学术出版社1988年版;高恩显编:《新中国预防医学历史资料选编》,人民军医出版社1986年版等。二是相关学术著作,如江西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江西省卫生志》,黄山书社1997年版;卢希谦:《陕甘宁边区医药卫生史稿》,陕西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等。三是相关研究论文,如叶宗宝:《土地革命时期苏区医疗卫生防疫体系的初步构建》,《中州学刊》2014年第12期;曹春荣:《中央苏区防疫卫生运动的文化意义》,《苏区研究》2018年第6期;邱明:《中央苏区公共卫生工作及其启示》,《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学报》2020年第6期;刘佩芝:《方志敏领导赣东北苏区防疫抗疫的历史经验及启示》,《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20年第9期;王飞:《陕甘宁边区传染病防治机制》,《经济社会史评论》2020年第4期;李洪河:《抗战时期华北根据地的卫生防疫工作述论》,《史学集刊》2012年第3期;荆蕙兰:《解放战争时期东北解放区的卫生防疫工作探析》,《江西社会科学》2017年第4期;李洪河:《东北解放区的鼠疫流行及救治》,《中共党史研究》2007年第3期;王冠中:《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城市应急资源整合机制——以1949年北京市防控察北鼠疫为例》,《城市问题》2011年第3期等。因此本文拟对1927—1956年党和政府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实践进行全面回顾,科学总结检疫封锁与隔离的宝贵历史经验及现实启示。
1927—1956年党和政府对各种流行性传染病问题十分重视,采取一切措施积极防治,其中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是一个必要与重要选项。
土地革命时期我党领导的农村革命根据地处于国家政治中心的边缘地带,经济、文化与医疗卫生条件普遍落后,加之苏区气候炎热、潮湿,蚊虫、老鼠等又多,导致病毒、细菌种类多、分布广、传播快。特别是国民党军队对苏区“围剿”不断并肆意烧杀,致使各种传染病在苏区流行,如中央苏区“有时什么地方瘟疫发生就蔓延一村庄到数村庄,甚至遍地皆是”,江西宁都县“数月中发生痢疾,被传染者有1300余人。”(3)《江西省苏报告》(1932年11月),江西省档案馆、中共江西省委党校党史研究室选编:《中央革命根据地史料选编》下,江西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37—238页。这些传染病给根据地军民生命与健康造成严重损失,成为“苏区中一大仇敌”。(4)《长冈乡调查》(1933年11月),《毛泽东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10页。
在这种情况下,中央苏区及其他苏区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传染病防治工作。一旦出现严重疫情,必采取果断措施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
一是在中央苏区。1932年初中央苏区江西富田等地疫情发生后,临时中央政府立即采取措施:隔离病人,不与患者共吃共用,并对其所用衣物煮沸消毒;在严重的疫区设立隔离带;病人死后立即下葬并深埋;消毒或焚烧病人排泄物及其常用器具,从而有效防止了疫情扩散。(5)《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人民委员会训令(第2号)》(1932年3月),《新中国预防医学历史资料选编》(一),第44—47页。1932年9月红一方面军第三次卫生会议提出“预防第一”口号,及时对有关传染病人进行隔离或送医救治。(6)江西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江西省卫生志》,第89页。1933年1月中央军委也要求传染病患者须离开部队入院救治。(7)叶宗宝:《土地革命时期苏区医疗卫生防疫体系的初步构建》,《中州学刊》2014年第12期,第150页。1934年3月10日针对中央苏区黄安、云集、黄柏等地出现的疫情,中央防疫委员会决定在3月16—23日举行防疫运动周,在这一周内各疫区暂停集会与演出,凡经该委员会检查确认为传染病患者须送至隔离所治疗,并在疫区内开展卫生大扫除与消毒工作,立刻掩埋死尸,原先没有埋好的还须加盖泥土至六七尺厚。
二是在鄂豫皖苏区。1932年鄂豫皖苏区“瘟疫流行,几致1/3以上群众染病”,(8)中共安徽省委党史研究室:《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史》,安徽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489页。对此政府要求尽快隔离病人并对厨房、厕所、病房等场所消毒,同时发动群众开展卫生清扫运动,焚烧脏东西并深埋尸体,使疫情很快得到控制。(9)叶宗宝:《鄂豫皖革命根据地卫生防疫活动述论》,《兰台世界》2011年第11期上,第26页。
三是在湘赣苏区。1933年2月,湘赣省军区总指挥部军医处医务科翻印了《防疫简则》,作为各卫生队参考材料,强调红军战士如被确诊为感染,要立即隔离住、食,避免接触患者物品,同时感染疫情的部队要单独居住;并对发病地点进行清洁与消毒,隔离患者家属及其接触人员或划定疫区。(10)刘小花:《红军的防疫手册》,《中国文物报》2020年3月17日,第6版。
四是在赣东北苏区。方志敏等人非常重视传染病隔离工作:一方面在平时,各级苏区政府定期组织群众进行防疫隔离演习;另一方面如果发生疫情,要求做到以下几点:立刻有效隔离与治疗患者;患者常用器具须焚烧;尸体要在远离住地深埋或火葬;对疫区检疫封锁,不准人员聚集;对驻地进行打扫、消毒与清洗。另外,方志敏还特别关注特殊人群在疫情期间隔离问题,如针对劳动感化院中犯人易发生集体染病问题,一旦有人得了传染病立即单独隔离,并请医生及时救治,因此该苏区监狱关押的犯人没有发生大规模感染现象。(11)刘佩芝:《方志敏领导赣东北苏区防疫抗疫的历史经验及启示》,《思想理论教育导刊》2020年第9期,第75—77页。
五是在琼崖地区。由于红军长期战斗在湿热的雨林地带,食宿条件较差,极易发生传染病,因而明确要求部队在疫病流行时“要立即采取隔离、消毒措施,防止疾病在部队蔓延。”(12)《忆琼崖人民军队的后勤工作》(1990年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后勤工作·回忆史料》(1),解放军出版社1994年版,第94页。
抗战时陕甘宁边区自然状况恶劣,土地贫瘠,灾害频发,经济、文化、社会、医疗条件落后,民众迷信、愚昧与不良卫生习惯根深蒂固,环境脏、乱、差,各种传染病肆虐,严重制约边区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如1941年春边区甘泉、富县、志丹等地发生猩红热、伤寒等严重疫情,仅甘泉县3个区就感染876人。另外,南方新四军以及其他抗日根据地医疗卫生条件也十分艰苦,特别是侵华日军对根据地进行扫荡实施“三光”政策和细菌战致使传染病蔓延:“日军在某些地区杀人盈野,尸骨满街来不及深埋送葬,致使洪水猛兽一般的瘟疫流行……再加上日军穷极无聊放毒散毒,传播病菌,制造瘟疫的卑劣政策使得病人之多,祸患之长,死亡率之大百余年前所未有。”(13)邵丹丹:《1937—1949年晋察冀边区疫病问题研究》,河北师范大学2016年硕士学位论文,第70页。
在这种情况下,边区政府与各根据地加强了对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有效减少了传染病发病率与死亡率。
一是在陕甘宁边区。1940年初,甘泉县和延安东二区发生流行性脑脊髓膜炎和猩红热等疫情后,3月12日八路军的军医处召集防疫会议,要求军民不要接触患者并将病人隔离救治。根据会议精神,边区政府立即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隔断疫区内外交通,停止集会;对发热者实施隔离,特别是由疫区来延安的人员,不论病否均须隔离10日,因此很快扑灭疫情。1942年3月,河曲、绥远等地发生鼠疫,边区政府立即对疫情较为严重的村庄进行检疫封锁,从而有效阻止了疫情蔓延。1942年7月,延安地区流行伤寒、赤痢等疫病,陕甘宁边区防疫委员会要求有关单位要注意早期隔离患者,从而防止了疫病扩散。1942年冬,延安地区急性呼吸传染病较多,有关医院积极救治,仅中央医院传染病科就及时收治、隔离256名病人。1944年春,延安地区发生伤寒、回归热等疫情,对此边区政府与防疫总委员会立即组织对疫区进行检疫封锁,增设隔离病床,(14)薛永毅:《延安时期是如何治理疫情的》,《学习时报》2020年2月21日,第5版。从而有效控制了疫情扩散。另外,陕甘宁边区还非常注重医院的自身隔离问题。如1943年初,延安中央医院根据防疫总委员会的要求,将其传染病科搬到山下,与其他病房隔离并备足隔离物品与消毒设备以保证急性发烧病患能随到随收,同时可减少内部交叉感染。(15)郑学富:《陕甘宁边区政府情系群众抓防疫》,《云南档案》2020年第3期,第41页。
二是在晋察冀根据地。1939年9月,冀中地区疟疾等疫病流行,对此晋察冀军区要求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16)李洪河:《抗战时期华北根据地的卫生防疫工作述论》,《史学集刊》2012年第3期,第111页。因此疫情很快得以控制。1942年2月,定县发现疫鼠,冀中军区卫生部马上组织力量前往疫区协同地方党政机关“采取封锁、断绝交通、焚鼠清毒等紧急措施”,(17)中共河北省委党史研究室课题组:《晋察冀抗日根据地疫病防控:党领导下的另一场人民战争》,《党史博采》2020年第5期,第16页。很快就遏制了疫情。
三是在山东根据地。1944年夏,山东滨海区出现疫情,当地医救会与根据地政府巡回医疗队马上前往救治,隔离病人,开展消毒工作。1945年3月,日照发生疫情,但当地却没有相应的隔离条件,便采取简便易行的隔离办法,如在患者家门口画上标志,提醒来往群众减少与其接触。
四是在新四军根据地。1945年春,江苏、安徽的淮泗、泗宿等地出现回归热、脑脊髓膜炎等疫情,新四军第四师卫生部立即组织力量进行阻击、隔离与救治。经过1个多月严防死守,最终扑灭了疫情。
一是在东北解放区。由于之前受日本侵略者长期掠夺与破坏,卫生条件简陋;同时随着解放区发展,过去相对封闭与交通落后的状况有了很大改善,致使传染病能够在更大范围内流行。在这种情况下,东北野战军要求:传染病者应就地、就近隔离治疗,遇有特殊情况须后送或转院者应分开转运,以免扩大传染。(18)刘一卓:《解放战争时期部队战时防疫及其时代价值研究》,《卫生职业教育》2020年第17期,第135页。特别是东北鼠疫较为猖獗,而鼠疫具有传播快、死亡率高特点,因此东北解放区高度重视发生鼠疫地区的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如1948年由于严格实行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等措施,通辽、开鲁2个县虽然原发性鼠疫高达80%,但由于各村都有隔离所,疫情并没有扩散。1949年初,通辽县再次发生鼠疫后立即将患者送往隔离病院救治,鼠疫也没有泛滥开来。
二是在华北。1946年山西太行革命根据地长子县出现儿童麻疹疫情,根据地立即派医生分头下乡隔离病儿,使感染者很快减少。
三是在西北。1946年1月,陕甘宁边区的延安市出现脑膜炎疫情,对此边区政府与延安市立即对疫区进行检疫封锁及隔离。由于“迅速治疗、及时隔离”,疫情很快得到控制。(19)《边区保安处脑膜炎未再蔓延》,《解放日报》1946年1月23日,第2版。1948年初,陕甘宁边区部分地区出现疫情,对此2月边区政府发出了切实组织各地防疫治疗工作的指示信,明确提出了有关检疫隔离、收治等具体措施,(20)薛永毅:《延安时期是如何治理疫情的》,《学习时报》2020年2月21日,第2版。各地疫情很快就被消除。
新中国成立初期,旧中国留下的烂摊子以及缺医少药的窘境很难在短时间内有很大改变,此前的多年战争使社会与自然环境也都不同程度遭到破坏,加之人民生活水平低、体质差等原因造成疫情仍很严重,特别是1952年美国又针对我国东北3省及沿海一些地区投掷带有多种细菌的病原体,发动了可耻的细菌战,更是极大损害了中国军民的身体健康。对此,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传染病一旦出现便立即对疫区进行检疫封锁及隔离。而且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执政地位的确立与大陆的统一,更便于发挥体制优势,集中力量调动和整合各种资源,有实力与能力应对各地重大疫情,使检疫封锁及隔离效果更为显著。
一是在东北地区。1950年7月,辽宁抚顺市发现霍乱患者,抚顺市有关部门密切配合,将患者立即隔离并追踪密切接触者,疫区附近地区也都立刻警惕起来,实行检疫封锁,使疫情没有扩散。
二是在东南地区。1950年2月,中央政府卫生部与军委卫生部要求鼠疫流行的东南各省严格执行就地隔离病人、封锁疫村等措施,因此鼠疫没有泛滥开来。
三是在西南地区。1951年重庆市出现流行性乙型脑炎与白喉,各市属医院立即腾出或增设隔离病房专门用来收治患者并在疫区消毒,及时防止了疫情向外扩散。1951年春,忠县疟疾流行,川东卫生厅立即在忠县与巫山两地设立水上检疫站,对来往船只进行防疫检查,发现有传染病人就立即隔离治疗,而疫区附近的患者则居家隔离治疗,从而有效控制了疫情蔓延。1952年12月,重庆出现了麻疹、白喉、流行性乙型脑炎等疫情,对此重庆市卫生局立即在朝天门港口、菜园坝火车站等水陆交通要道设立交通检疫站,加强对出入重庆的船舶、车辆进行防疫检查与消毒,有效控制了传染病传播。
四是在华北地区。最典型的检疫封锁及隔离事件是针对察北鼠疫的防治。1949年10月,察哈尔省察北专区发生的鼠疫蔓延至其省会张家口等地,对此察哈尔省政府决定封锁坝上(察北)交通,京包铁路宣化至孔家庄段停车。10月24日察哈尔省有关部门又决定在疫区建立两道检疫封锁防线,切断与外界来往,并将病人尸体及其接触物品等进行焚烧。据此,中共中央急调在北京的察哈尔军区司令王平率领第68军对疫区进行检疫封锁及隔离。10月27日经周恩来批准、董必武副总理签署命令:自10月27日中午12时起开始封锁张家口市区为中心的方圆100公里的疫区,除防疫之特需外一切交通运输暂行禁止。(21)李印文:《建国初期张家口防疫纪实》,《党史天地》1999年第4期,第48页。当天晚上董必武又主持政务院紧急会议,强调严密封锁交通为防止鼠疫蔓延之关键,责成华北军区并动员各省、专署以及各县、区、村党政军民对疫区实行封锁。(22)撰写组:《董必武传》下,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686页。据此,10月28日察哈尔省政府决定停止察北移民工作,次日华北人民政府与华北军区联合发布命令:疫区一律封锁10—14日;疫区与检疫区设立防疫站,同时设立隔离所或隔离医院;凡外来人员均要接受检查,疫区来人均送隔离所,可疑者送传染病院。(23)《展开和鼠疫的斗争》,《新华月报》1949年第12期,第483页。同时铁道部开始隔绝京绥铁路交通,南口至张家口间以及张家口至大同间客货列车一律停运。另外,10月30日又封锁了大同至丰镇间交通。(24)《鼠疫延及集宁,中央防委会作紧急布置,封锁大同至丰镇间交通》,《人民日报》1949年11月1日,第4版。另外,北京南口、西直门间各车站暂停办理毛皮类等易于传播病菌物品,其他物品经检疫与消毒后方可受理。而且南口、西直门间各车站员工还对该区内运行客车的车厢与各站候车室重点部位进行严格消毒。
另外,疫区外围的天津市也迅疾行动,开展了市内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特别是为保卫首都安全,北京市卫生局有关检疫封锁及隔离措施比较全面、到位:从10月27日开始,外来长途汽车以及张北等地来京旅客经过检疫后才能进城,如发现疑似患者则立即送往传染病医院隔离治疗。11月3日北京市防疫委员会第三次常委会决定:自西郊东坝镇到北郊琉璃渠建立封锁线并在东郊、南郊、通县等地建立检疫站及隔离所。(25)《京市防疫委会决议建立郊区封锁线,市民赵国良由张潜回本市已予隔离医疗》,《人民日报》1949年11月4日,第4版。11月8日东自东坝镇、西至门头沟峰口庵长约50公里的北京郊区封锁线建成。此外,北京市防疫委员会又在清河车站等地设立了8个检疫站。11月11日后增设城门检疫站14处,利用城墙构建了北京城区封锁线。各封锁线除由当地群众与公安人员担任检疫封锁任务外,还抽调5个排兵力来负责北京郊区封锁线的检疫工作。这样,北京市受到了3道检疫封锁线的严密保护。(见表1)
表1 1949年10—11月为防止察北鼠疫蔓延到北京建立的3道检疫封锁线
这种逐层检疫封锁线的建立以及严格的交通管制对防止鼠疫传播起到了极大作用,因而没有蔓延到京津地区。
五是在1952年反对美军细菌战的斗争中,检疫封锁及隔离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措施。1952年初,美军在朝鲜前线及后方城市及交通要道以及中国的东北和沿海地区连续不断散布带有细菌的昆虫及其他有毒物体,发动了罪恶的细菌战。对此,2月25日中央军委指示志愿军立即开展疫区隔离与消毒工作并指定专门的传染病医院隔离救治病人。3月12日中央军委又决定对中国东北进出朝鲜以及东北进出关内的铁路交通实行管制,减少往来,加强消毒,有疫状者进行隔离治疗。4月15日周恩来在给毛泽东的《关于两个月来反细菌战工作的总结报告》中再次强调要实行交通防疫检查,并以鸭绿江、山海关为检疫重点,同时在大连、营口、天津等海港进行检疫布置。(26)《毛泽东、周恩来关于卫生防疫和医疗工作的文献选载》,《党的文献》2003年第5期,第19页。
根据上述有关指示精神,一方面在朝鲜疫区,首先对美军投掷细菌弹地点内的人员进行隔离以防止交叉感染。其次对进出疫区人员严格检疫,凡感染者立即送往医院隔离救治。为此,志愿军按纵深梯次先后设立了7个专门的传染病医院,同时每个军将1个医疗所改为传染病医院,各师指定隔离床位,各团、营、连也都设有传染病临时隔离所(室)。最后根据志愿军任务及驻区范围划分了防疫责任区,设置交通要道检疫站,开展被污染地区检疫封锁等工作,并与朝鲜地方政府建立了检疫封锁及隔离的联防组织。另一方面在中国东北国境线以及国内的有关海港与交通要道设立检疫站并在山海关设立防疫总指挥部,专门负责检疫封锁工作。上述这些检疫封锁及隔离手段有效控制了病毒传播,至5月中旬来势凶猛的疫情开始平稳下降,到1952年底基本粉碎了美军发动的细菌战。
为做好传染病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党和政府在实践中初步建立起一套行之有效的事前、事中、事后三步运作机制,使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能够善始善终,真正取得令人满意的防控疫情传播与蔓延的最大化效果。
第一步,事前疫情报告是做好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的前提条件
当疫情发生后,只有做到早发现、早报告,才能早封锁、早隔离,并以此达到把疫情消灭在萌芽状态的目的,因此有关疫情报告制度的建立与完善对于及时制止疫情蔓延具有重要作用:一方面有利于疫区政府及防疫部门积极控制传染源,防止疫情扩散;另一方面可对疫区的邻近地区产生强烈警示作用,督促其提前加强防控工作,遏制传染病流行的影响。因此1927—1956年凡是有关检疫封锁及隔离的规定,首先要求把做好疫情报告作为防控预警的一个重要内容。
1932年3月苏维埃临时中央政府内务部颁发的《苏维埃区暂行防疫条例》规定:由区政府领导各乡群众团体实行疫情报告与防疫巡视制度。一旦发现传染病,应立即向上级及邻区报告,以便有关方面对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27)《苏维埃区暂行防疫条例》(1932年3月),《新中国预防医学历史资料选编》(一),第46—47页。(见表2)
表2 1927—1956年有关传染病类型及其报告时间限定
1952年东北人民政府卫生部制订的《防治鼠疫工作常规》鼠疫区应立即向市、县、旗上报,最长不超过24小时市、县、旗须立即向省报告,最长不超过48小时省、直辖市须立即上报东北行政区卫生部等部门
1942年5月陕甘宁边区防疫委员会通过的《预防管理传染病条例》明确将传染病分为两类并规定了不同的报告时间。特别是第一类传染病经防疫委员会确诊后需即时、限期断绝疫区交通并将患者立即送往医院隔离救治。(28)卢希谦:《陕甘宁边区医药卫生史稿》,第130页。
1950年11月北京市卫生局颁布的《传染病预防及处理暂行办法》针对不同传染病及其报告时间做了三种类型的划分。尤其是第一类烈性传染病,发现病人应迅速向有关上级报告并及时进行隔离治疗,以防止疫情扩大。
根据新中国成立前后防治鼠疫的经验与教训,1951年东北人民政府卫生部制订了非常详细的《防治鼠疫工作常规》,专门对鼠疫的疫情做出了逐级上报的具体规定。由于这一规定与民众对防治鼠疫认识的提高,使得疫情隐瞒不报的情况大为减少,大多数患者能够及时隔离治疗。如由1949年通辽县鼠疫隔离患者入院的病程日可知,在鼠疫发现的当日隔离者占48.8%,第二日隔离者占27.7%,两日合占3/4以上。
第二步,在检疫封锁及隔离过程中既要严格管理又要具体分析
在对疫区进行检疫封锁及隔离决策一旦做出后,应在第一时间划定检疫封锁圈并对感染者及时隔离救治,尽快将疫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同时又要实事求是、因地制宜,最大限度把检疫封锁及隔离的成本与造成的损失降到最低点。
一方面,有关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必须严格执行,才能把疫情有效控制在很小的范围内,从而有利于后续治疗,否则将会前功尽弃、重蹈覆辙。如解放战争时期东北行政委员会卫生委员会强调疫情发生后要严格隔离患者与疑似患者,并封锁感染者居住地,避免未感染者与患者或疑似患者接触,严禁非疫区与疫区来往,如有人员违反上述要求则应严厉处罚。(29)荆蕙兰:《解放战争时期东北解放区的卫生防疫工作探析》,《江西社会科学》2017年第4期,第156—157页。如1947年东北解放区通辽县发生鼠疫后虽下令封锁了疫区,但由于执行不严造成疫情蔓延,结果发病15710人,留下惨痛教训。而1948年通辽县再次发生鼠疫后,政府通令各地严加防范,并实行严格的交通管制,因而取得良好效果,只有1654人发病,(30)李洪河:《东北解放区的鼠疫流行及救治》,《中共党史研究》2007年第3期,第116页。发病人数大为减少。再如1949年7月13日察北鼠疫出现后并未立即采取检疫封锁及隔离措施,结果到10月就蔓延至察哈尔省的省会张家口等地。但此后有关部门与地区采取严格检疫封锁及隔离措施,不到一个月便控制住了疫情蔓延。由此可见,这些正、反两方面的例子都充分说明严格执行检疫封锁及隔离政策的必要性与重要性。
另一方面,为降低检疫封锁及隔离成本及造成的损失,方便疫区生产与生活,在严格执行检疫封锁及隔离的基础上还要注意处理好以下几个问题:
一是正确处理好检疫封锁及隔离行政决策与科学指导的关系。由于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事关重大,在实施过程中一定要做到行政决策与科学支持有机配合。当疫情发生后,有关行政部门和领导应沉着冷静,从容应对,首先摸清情况、认清形势;其次正确评估、科学论证;最后采取果断措施,下达有关检疫封锁及隔离的命令。在这一过程中,要充分发挥专家学者的指导作用并广泛听取其有益意见,做到科学决策。如1949年10月北京市召开防疫会议以应对察北鼠疫,在讨论检疫封锁及隔离方式时,市卫生局等有关领导提出了“居家隔离”方案,但医学专家严镜清认为这一传统做法并不适合解放初期的北京形势,因为社会尚未完全稳定,容易引起群众恐慌,无法安心“居家隔离”。因此考虑到当时群众心理承受的能力,他建议改用“交通检疫”方案来替代,这不但有利于鼠疫防控,而且有利于社会稳定。(31)王冠中:《新中国成立初期的城市应急资源整合机制——以1949年北京市防控察北鼠疫为例》,《城市问题》2011年第3期,第98页。该方案经过认真讨论后很快为与会领导所采纳,从而保证了检疫封锁及隔离决策与实施的科学性。
二是正确处理检疫封锁及隔离与生产及生活的关系。由于检疫封锁及隔离会对疫区生产与生活造成不便影响,因此就要正确处理好检疫封锁及隔离与生产及生活的关系。一方面要正确处理好检疫封锁及隔离与生产的关系,如1948年春东北解放区的通辽县发生鼠疫后,在第一时间就执行了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并取得良好效果。但当时正值春种时节,因此采用了小范围封锁办法,即当一村某家发生鼠疫时则只封锁该户及其近邻,而其他村民则可下地播种,但禁止相互走访。这样既达到了检疫封锁及隔离的效果,又未对农业生产造成太大影响,因此这种做法后来在东北和全国很多疫区推广,效果较为理想。又如在1952年反对美军细菌战斗争中,一开始检疫封锁及隔离由于经验不足与知识缺乏、各地检查制度不一以及组织机构不健全等因素,造成在交通检疫封锁与管制方面一度出现混乱,山海关就曾发生车辆严重积压问题。对此,4月15日周恩来在《关于两个月来反细菌战工作的总结报告》中全面、辩证分析了“防疫与生产相结合”问题:“不照顾生产,不照顾物资交流,从单纯防疫观点出发,是不对的。实行过分的防疫管制,不仅会造成国家经济的损失,而且无补于防疫”,“当然也不应由于照顾过多而失掉防疫原则。”(32)《毛泽东、周恩来关于卫生防疫和医疗工作的文献选载》,《党的文献》2003年第5期,第20页。
另一方面要正确处理好检疫封锁及隔离与生活的关系。首先,要照顾好被隔离人员基本生活,如天津市制订的《1949年夏季防疫霍乱病人家属及其同居人隔离健康诊断暂行办法》对隔离期间被隔离人员饮食起居的负责单位、被隔离公职人员的请假办理、被隔离人员隔离期间生活费用等问题进行了具体规定,(33)郑志锋:《革命根据地时期的卫生制度研究》,福建师范大学2015年博士学位论文,第182页。充分体现了人性化特点。其次,要照顾好被隔离人员家属的基本生活,如1950年10月东北人民政府专门制定了《东北麻风病患者家属优待条例》(草案),共列举了11条优待政策,其中特别强调被隔离麻风病人入院后,该患者家属确无劳动力,无能力继续维持生活者,按此条例优待;同时麻风病患者家属缺乏劳动力、无力雇人耕地,可请求村、区政府动员人力、畜力代耕。(34)《东北麻风病患者家属优待条例(草案)》(1950年10月),武衡编:《东北区科学技术发展史资料·解放战争时期和建国初期》(医药卫生卷),第158—159页。最后,要照顾好检疫封锁区民众基本生活,如1949年针对察北鼠疫,10月27日京绥铁路被封锁后,运粮通道一度堵塞,一些不法商人开始投机炒作,造成北京粮食供应短缺、粮价暴涨,给市民生活带来困难并给社会稳定与抗击鼠疫造成一定负面影响。在这种情况下,中央政府及时从东北调进粮食,增加供给并严惩哄抬粮价投机商。这样粮价逐渐回落,从而保证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顺利进行。
三是正确处理好检疫封锁隔离圈大小范围的划定。如果检疫封锁隔离圈范围过小,无法有效控制疫情蔓延;而如果封锁隔离圈过大,则会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并对民众生活造成重大影响,因此党和政府一直强调这一问题应根据疫情具体实际由各地防疫人员来决定,精准施策。如新中国成立初期东北地区在处理鼠疫问题上建立了较为规范的检疫封锁隔离圈划定标准:防疫人员在接到疫情报告后2小时内必须出发,到达现场后应迅速建立小隔离圈(患者庭院为单位)、大隔离圈(农村以屯、城镇以组或街为单位)、封锁圈(各疫屯为中心5公里半径内),并根据疫情严重程度不同严格封锁疫区或隔离患者9天、12天、18天。这种办法是一个非常成功的范本,当时全国许多疫区参照此办法而迅速扑灭疫情。但为了照顾疫区人民生产与生活,在一般情况下首先采取检疫封锁小隔离圈制。如1952年在反对美军细菌战斗争中,4月15日周恩来在《关于两个月来反细菌战工作的总结报告》中强调要精准实施检疫封锁及隔离:“在有疫情的地区,应实行局部的小封锁……切不可以大封锁代替小封锁,在封锁区中,亦应有轻重不同的封锁,否则不只会影响经济往来,而且会因封锁区域过大,难于控制,促使疫病流行增剧,以至突破封锁。”(35)《毛泽东、周恩来关于卫生防疫和医疗工作的文献选载》,《党的文献》2003年第5期,第20页。
四是正确处理好检疫封锁及隔离与其他相关配套工作的关系。在整个防疫过程中,实施检疫封锁及隔离只是其中一个重要手段,但不是全部措施,因此检疫封锁及隔离要想取得良好效果,还必须与其他工作相互配合,如开展流行病学调研、实施疫苗预防注射,进行卫生环境整治与全面消毒,杀灭苍蝇、蚊子、老鼠等害虫、害兽病媒,特别是传染病人被隔离后要想尽一切办法积极救治,以提高治愈率,降低死亡率。如在解放战争时期,东北解放区有效治疗鼠疫患者且易得到的药品为磺胺制剂,如果能较早发现鼠疫患者并及时隔离,再使用磺胺制剂进行治疗,治愈率能达到70%以上。而对于那些居家隔离的患者,党和政府还组织巡回医疗队上门治疗。1927—1956年由于受各种条件限制,仅靠隔离医院救治远远不够。在这种情况下,党和政府会临时组织由卫生防疫与医护人员组成的巡回医疗队(组)深入街道和乡村,上门救治居家隔离患者。如1947年9—10月河南焦作流行疟疾等疫病,太行革命根据地政府立即组织中西医疗队赶往治疗,病人大部治愈。又如新中国成立初期吉林长春市防疫所成立检诊小组前往市郊边远地区,为就地隔离的患者治疗,收到良好效果。
除了对隔离患者进行医疗救治外,卫生防疫与医护人员还特别注意精心护理患者。由于检疫封锁及隔离在特定场合与时段具有一定的强制性,因此更需要对患者加强人文关照。因此广大卫生防疫与医护人员非常注重对患者进行心理安抚、稳定情绪、抚平思想障碍,说服病人及疑似病人自觉接受隔离、安心治疗。在1947年东北解放区开鲁县在鼠疫防治中,“在隔离所工作的人员,亲手给病人喂饭、喂水、倒尿、洗脸等,克服种种物质上的困难,创造新的合理的治疗方法,以促进患者早日恢复健康。”这一举措成效明显。一开始“因老百姓不愿用隔离所这个名字,而改为疗养院。开鲁的老百姓最初对疗养院的反应很不好”,后来改变了,“都说大夫们不辞辛苦、热心治疗……有的病人出院后感激医生救命之恩,自动到大街上向群众宣传。”(36)王洪车:《人文视域下根据地与国统区疫病防治差异分析》,《中共山西省直机关党校学报》2018年第4期,第91—92页。
第三步,检疫封锁及隔离解除要慎重并认真做好善后工作
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要做到善始善终,还必须认真对待检疫封锁及隔离解除与善后环节,否则会引起疫情反弹、二次暴发,那么此前所做的全部功课就会前功尽弃,造成更大损失。1949年察北鼠疫检疫封锁及隔离的解除与善后工作做得非常完美,因此以其为典型案例加以分析。
一是逐步实现解封。自1949年10月察北鼠疫区以及邻近地区进行全面、严格检疫封锁及隔离后,效果很快就显现出来,疫情扩散与蔓延势头得到有效控制,到10月29日察北疫情无大变化,再到11月3日疫情已没有扩大趋势,因此当天董必武在政务院第四次会议上指出疫情“已有停止蔓延和缩小的趋势。”(37)《政务院举行四次会议,董副总理报告疫情,会议并听取各部门报告》,《人民日报》1949年11月4日,第4版。从11月4日起疫区未再出现新的鼠疫患者,因此11月11日董必武在政务院第五次会议上证实疫区在一周内疫情已停止蔓延并呈范围缩小的趋势。11月15日中央防疫委员会经过缜密研究并呈请政务院批准,决定自11月16日起开放京绥路大同、南口段铁路交通并撤除察北部分封锁线,(38)《中央防疫委员会呈请政务院批准京绥路恢复通车,察北防疫封锁线部分撤消,鼠疫尚未根绝,仍应严格检疫》,《人民日报》1949年11月16日,第2版。同日张家口市也决定正式解封。12月初所有被隔离人员均无患者,至此检疫封锁及隔离才全部解除。
二是科学评估。在察北疫区封锁及隔离期间,经中国鼠疫专家流行病学调研与病理解剖,证实此次疫情属于扩散能力相对较弱的败血型鼠疫,而非经空气传播、传染性较强的肺鼠疫,由于检疫封锁及隔离及时、到位,不会大面积流行,为此向党中央建议可解除疫区封锁及隔离。但为慎重起见,确保万无一失,毛泽东又请苏联派专家来复检,结论与中方专家意见完全一致,这样经中央防疫委员会批准,12月3日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全部解除。12月6日北京市防疫委员会宣布撤销北京郊区及市区的封锁线和检疫站。
三是做好善后工作。检疫封锁及隔离解除后,疫区当地政府和群众以及防疫人员并未放松警惕,仍然继续消毒、清扫卫生、捕鼠灭蚤与疫苗接种,以防止鼠疫再次复发,从而有效巩固了防疫成果。
1927—1956年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对传染病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问题,做了大量工作,初步建立了有效运作机制,留下了宝贵的历史经验。
第一,加强组织领导
防疫工作的基本原则是“三分技术,七分行政”,特别是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这种大规模的社会行动更是如此。1927—1956年对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之所以能够取得显著成效,首先与党和政府高度重视与正确领导分不开。
一是党和国家领导高度重视。传染病暴发属于突发公共卫生事件,对于党和政府的领导水平与执政能力来说都是严峻考验,需要沉着冷静,处变不惊,从容应对,迅速做出科学决策。如1949年10月27日党中央在得到察北鼠疫报告后,毛泽东立即指示周恩来连夜召开政务院紧急防疫会议,迅速做出了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的决策。又如在1952年反对美军细菌战斗争中,2月21日周恩来在致彭德怀等人的电报中要求抓紧时间开展细菌散布区的隔离与消毒工作。3月19日周恩来以中央防疫委员会主任名义发出了《关于反细菌战的指示》,对朝鲜疫区与东北紧急防疫区的检疫封锁及隔离的具体办法做出明确规定。(39)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上,中央文献出版社1997年版,第227页。特别是为做好首都北京的防疫隔离工作,4月5日周恩来向毛泽东致信建议:一是在北京选择一个较易隔离的郊外建筑作为隔离病院,二是新建一个拥有200张床位的专门隔离病院。对此,4月9日毛泽东批示:“建一隔离病院是必要的”,(40)《毛泽东、周恩来关于卫生防疫和医疗工作的文献选载》,《党的文献》2003年第5期,第16—17页。并请周恩来开会具体落实相关工作。
二是成立专门机构具体负责。为了整合资源,协调有关部门参与到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中来,党和政府通常会成立反应迅速与高效的专门防疫委员会来具体负责有关工作,从而有利于充分调动各方力量共同构建防治疫情滋生与蔓延的有效屏障。如1934年3月中央苏区政府决定把原有的卫生运动委员会加以充实调整更名为中央防疫委员会,下设隔离所等组织。该委员会成立后即规定各地如发生传染病须立刻上报以便派员检查,而一旦确诊则须将病人送到隔离所治疗。
1942年3月陕甘宁边区的河曲、绥远等地发生鼠疫,为避免疫情传入延安,边区成立了防疫总委员会,直接领导延安周围20公里范围内的防疫封锁及隔离工作并在其下设东、南、北、西北4个防疫区,各区又设防疫分区委员会各司其职,使检疫封锁及隔离措施落到基层。1946年1月陕甘宁边区的延安市出现脑膜炎疫情并不断蔓延,对此1月19日中央办公厅与总卫生部决定成立边区防疫委员会,进行分区检疫、隔离、消毒。(41)《中央办公厅总卫生部召开防疫会议》,《解放日报》1946年1月22日,第2版。1月24日又成立延安市防疫委员会,同时还分区设立了3个防疫队,并派防疫人员开展有关检疫与隔离工作,(42)《本市成立防疫委员会》,《解放日报》1946年4月27日,第2版。使疫情很快得到控制。
1949年10月察北鼠疫蔓延到张家口后,10月24日首先成立了察哈尔防疫委员会组织对疫区封锁及隔离工作。10月27日政务院又决定成立中央防疫委员会,下设封锁处等部门。10月29日北京成立了北京市防疫委员会,下设封锁、防疫等4个科,(43)《京市当前防疫重心封锁与宣传,动员群众开展清洁、捕鼠运动,京市防疫委员会昨成立》,《人民日报》1949年10月30日,第4版。防疫科还设立了一个隔离传染病院。
在1952年反对美军细菌战斗争中,毛泽东明确通令有关军区“仿志愿军办法组织防疫机构。”(44)《对新华社志愿军总分社上报的防疫工作资料的批语》(1952年3月16日),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第3册,中央文献出版社1992年版,第339页。据此,3月1日志愿军成立了总防疫委员会并下令:发生急性高热病人须立即隔离,并对其居所打扫消毒。3月7日聂荣臻代总参谋长在给毛泽东与周恩来的报告中,建议成立铁路防疫委员会专门负责交通管制。对此,3月9日毛泽东批示“照办”。(45)李洪河:《反细菌战调查与建国初期爱国卫生运动的肇始》,《河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年第3期,第158页。3月14日政务院决定成立以周恩来总理为主任的中央防疫委员会来统一组织和协调各地防疫工作。(46)《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上,第227页。
三是发挥基层干部作用。在检疫封锁及隔离的过程中,疫区各地方行政部门和基层干部积极带头,以身作则,对于说服教育、组织动员群众落实检疫封锁及隔离有关规定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推动作用。如1944年春延安各区突发疫情,5月10日边区政府召开紧急动员会,要求各县、区、乡负责同志组织疫区患者开展隔离工作以防疫情蔓延。(47)郑学富:《陕甘宁边区政府情系群众抓防疫》,《云南档案》2020年第3期,第42页。又如新中国成立初期东北广大村屯干部在鼠疫防控工作中早晚挨户巡视,准备隔离所,为隔离者解决衣食问题,代耕、代种、代收,种种友爱行动对检疫封锁与隔离工作给予了有力配合。
第二,完善规章制度
为推动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规范化,党和政府非常重视立法建设,相继出台了一系列命令、指示、通知、决定、条例等规章,在实践中初步建立起一套检疫封锁及隔离制度。(见表3)
表3 1927—1956年有关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的规章制度
1946年1月华中军区司令部发出《关于部队组织群众医疗机关之指示》建立黑热病疗养院,收治隔离患者1948年5月东北行政委员会颁布《传染病预防暂行条例》隔离患者;封锁交通1950年11月北京市卫生局颁布《北京市传染病预防及处理暂行办法》收容治疗;强制隔离1950年12月中央人民政府卫生部颁布《交通检疫暂行办法》封锁交通;制订隔离期限
除了上述总体性的规章制度外,1927—1956年党和政府还颁布了一系列针对某一特定传染病的专项规章并对相关检疫封锁及隔离问题做出特别规定,如1941年10月中央总生卫处下发了《速防伤寒传染紧急通知》;1943年1月陕甘宁边区防疫委员会下发了《为防止回归热及斑疹伤寒的通知》《为防止急性呼吸系统传染病的通知》;1943年6月中央总卫生处下发了《为预防小儿痢疾和腹泻肠炎的通知》;1948年5月东北行政委员会颁布了《鼠疫预防暂行条例》;1949年夏天津市制订了《1949年夏季防疫对于霍乱检疫暂行办法》《1949年夏季防疫霍乱病人家属及其同居人隔离健康诊断暂行办法》;1949年11月北京市颁布了《北京市鼠疫预防暂行办法》;1950年8月东北人民政府制定了《关于加强预防霍乱的通令》等,都对有关检疫封锁及隔离做出有针对性的相应规定。
这些规章制度把对疫区封锁及隔离的实践做法进行了科学总结、确认与规范,既明确具体又简便易行,具有可操作性,符合客观实际需要,使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逐渐走上了有章可循的轨道。
第三,开展宣传教育
1927—1956年面对各种疫情,在实行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的过程中,由于各种原因一开始有些民众无法理解,不愿配合,甚至是反感、抵触和恐慌,因而逃避、反对与拒绝隔离,不少地方都发生过把病人藏起来、怕进隔离所的事情。同时有些患者的亲朋好友无视隔离规定、盲目冒险探视病人,致使隔离低效或失效,给防控工作造成极大障碍与困难。
在这种情况下,就需要及时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的必要性与重要性以及具体做法等向大众进行耐心细致地宣传教育,以安慰心理,不断提高人民科学文化与卫生防疫素质,强化法规意识,使大众能够消除思想障碍,克服麻痹大意与惊慌失措不良情绪,理解与认同有关政策。同时检疫封锁及隔离是一项系统工程,任务庞杂与繁重,仅靠政府有关部门与有限的防疫人员还远远不够,为此就要实行群众路线,通过广泛宣传、教育、组织、动员,提高群众思想认识觉悟,才能得到群众衷心拥护,积极参与和有力配合有关工作,充分发挥集体力量优势,取得预期防控效果。
因此党和政府非常重视检疫封锁及隔离工作与政策的宣传教育,如新中国成立初期东北人民政府卫生部在关于麻风病隔离工作中特别强调应在高度革命友爱的基础上共同努力,方可完成科学预防工作,因此必须加强宣教工作。(48)《关于麻风病防治工作》(1955年7月15日),《东北区科学技术发展史资料·解放战争时期和建国初期》(医药卫生卷),第160页。为应对察北鼠疫,1949年10月27日政务院做出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的规定,为此责成卫生部赶制有关宣传品并动员各地报纸、广播电台、电影以及组织各种宣传队进行广泛宣传。(49)撰写组:《董必武传》下,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版,第686页。在反对美军细菌战斗争中,1952年3月19日中央防疫委员会要求开展有关检疫封锁及隔离的宣传教育,使广大军民既要提高警惕,又要避免恐慌。(50)《周恩来年谱(1949—1976)》上,第227页。但限于特定时代的限制,1927—1956年主要是通过报纸媒体进行宣传、教育与动员。(见表4)
表4 1927—1956年有关报纸文章关于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的宣传介绍
这些宣传与教育内容全面详细,做法具体实用,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具有极强的操作性,如少共苏区中央局机关报《青年实话》1934年3月18日刊登的《卫生规条》称:“别人患传染病,送他到医院,不要太亲近。”(51)曹春荣:《中央苏区防疫卫生运动的文化意义》,《苏区研究》2018年第6期,第75页。这种宣传很容易为大众记住与接受,有利于深入人心,宣传效果较为理想。一方面,广大群众基本掌握了有关检疫封锁及隔离的基本知识与具体方法,疫情发生后不再像以前那样麻木或恐慌,而是主动到医院隔离求治而不再求神保佑,自觉停止聚集,加强消毒,对病人尸体妥善处置,这有助于促进民众防疫意识的觉醒以及破除迷信与树立正确的防疫观念。另一方面,人民群众在被广泛动员与组织起来后,不但自觉遵守与积极配合有关检疫封锁及隔离政策,而且还能积极行动起来,极大增强了广大群众团结协作、顾全大局、共渡难关的精神,从而有效弥补卫生防疫与医护人员以及救治手段等方面的不足,有助于控制传染病的蔓延。如1949年10月察北鼠疫涉及内蒙、察哈尔、绥远、河北、京津地区,仅疫区检疫封锁与隔离以及交通管制就牵扯到上千万人口,如果没有广大群众参与配合、同舟共济、众志成城,要想很快扑灭鼠疫是难以想象的,也是无法做到的。
总之,正是由于党和政府高度重视,各级卫生防疫与医护人员共同努力以及广大人民群众有力配合与积极支持,1927—1956年面对一些重大疫情,有关疫区检疫封锁及隔离取得了显著效果,从而有效控制了各种传染病的流行与蔓延。同时提高了广大人民群众健康水平,使其确立起科学的卫生防疫观念,尤其是充分认识与深切体会到了党和政府以人为本的理念,增加了对党和政府的认同感,从而扩大了党和政府的影响。而且对疫区实行检疫封锁及隔离运作机制和实践经验对于今天应对各种重大疫情具有十分重要的现实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