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光头先生

2021-10-09 07:27柴蕊
作文通讯·初中版 2021年9期
关键词:课业木心光头

柴蕊

现在的人,管老师叫先生的很少,而老师中配得上“先生”二字的更少。幸甚至哉,我至今已遇两位真正的“先生”,说来有趣,这二位又偏偏都是光头。

第一位先生姓于,但大家多以其字“水寒”称之。时间久了,“水寒”变成一个称呼,年级中各人都有耳闻,但很少人知道究竟缘何而得此称号(尤其是外班同学,因为他只教我们班语文)。其实第一堂课他便介绍过:因为名字中带着“冰”字;此外,荀子有云:“冰,水为之,而寒于水。”而上句正是“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且切合人民教师的宏愿。故,起名也是艺术。其五车之学可从此窥知一二。

水寒先生全身心投入学术研究和教学中,无暇修饰仪表。为了方便,他索性剃光头发,我们直见他丰盈着知识的大脑袋,也凸显其智慧。之前有人写,“(水寒)头皮渗出青黑的发根,像某种肆意生长的蕨类”,实在很贴切。

中国古典文学晦涩、呆板,我很少读。明明每个字都认得,组合在一起,成了无意义的“乱码”。但水寒又偏偏爱讲古典,尤其是《论语》。我确信他能把《论语》倒背如流———上课时信手拈来便是“子曰”如何。我曾怀疑水寒先生在教材上究竟做了多少笔记,结果得到一个令我意外的结果———竟皆无一字,让我肃然起敬了。八成因为这份敬重,又或许是兴趣被激发,我也扎进古典的海,并徜徉其中了。

坦白说,他的教育理论很平常,他本人也总强调一切不过是常识。但无论是我、我的同学,甚至我们的家长,都不得不受到他的观点的冲击———这个时代,“花剌子模的信使”很多,敢说真话的人(哪怕只是讲授常识),确实是稀缺的勇士。水寒先生教给我的治学道理,即便是现在这个阶段———即所有学问只是很浅显地讲授给我,也已彰显卓越的效用,更不用说将来无限长的时间横轴了。对此,我永远保持最诚挚的谢意。

第二位先生姓金。他不为我们的课业负责,而是合唱团的支柱。

平心而论,作为音乐老师,他身上并无艺术的影子。那健硕的身材和光亮的头皮,让人感觉像体校教练。大多时候我们唱,他总是面向大家指挥。我们从前面只能看到他的脑袋在反光。听说他的后脑勺儿是平的。我想悄悄验证,可他从不转身,只好作罢。

金先生的少年经历有些曲折。偶有只言片语,讲讲老北京时代的穷苦,有些话非常令人心惊。如果一个人经历过苦难或病痛,那么他一定会对受过伤害或患有疾病的人保持同情心,所以金先生对一切生命都抱有深切的爱。

“爱”这个字,除了在合唱团,我很少听人提起。而有趣的是,说“爱”是金先生的口头禅,甚至行动指导也不为过。

学校里什么样的学生都有。进入合唱团的同学是经过筛选的,按理说,应该都是有唱歌天赋或特长的,可奇怪的是,最后留在合唱团的竟然也有跑调走音的。跟这些跑调者一起唱歌,我感觉极不舒适,像航船遇到狂暴的风浪。我曾怀疑金先生的音乐水平。没想到,他的挑选标准是———看人性。跑调者,纵然没有歌唱才能,但有人为自己的不足落泪,甚至写一封感情真挚的长信交给金先生,表达对音乐的热爱。这样特殊的“试卷”,一般人真答不出。而金先生作为评卷人,给了极高的分数,甚至写上批语:人性和爱,是免考金牌。

课业任务日益加重,每周一次的排练仿佛要用偷来的时光,而这点时间仍被压缩。于是,很多同学或补课,或请假,甚至退團。我战战兢兢地看着一位位同学离开,但金先生不发火,反倒很爽快地答应那些请假的学生,叫他们安心学习。哪怕凑不齐演出人数,他也只是说:“不能让孩子受夹板气。”

这些经历把我的心用爱包裹。我仿佛睁开了另一只眼,看什么都是美好的。我尊重每个生命,我爱每个生命,甚至是无生命体,每分每秒我都想为他们唱赞歌。这些被自然甘露浸润的美好,都是爱的结果。而教授我召唤爱的咒语,则远超合唱团本身的意义。

木心说,知与爱永成正比,我把这句话写在个性签名中。倘若我真正具备一些治学的方法,倘若我真正具有一些爱的能力,那么一定与这两位先生分不开。

教师点评

这篇文章,明显模仿了汪曾祺先生写西南联大的诸位先生的文笔。虽然还稍嫌稚嫩,但在技法上可圈可点。文章把两位老师放在一起写,从“先生”一词说起,抓住“光头”这一共同的外貌特征,然后分别写两位老师的内在特点:一位在“知”,一位在“爱”,最后引用木心的话———知与爱永成正比,把两者结合起来,谈老师对自己的影响,形成完整的闭环。

(于晓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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