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姜驿

2021-10-08 03:51樊本华
金沙江文艺 2021年10期
关键词:樱花桃花

樊本华

1

我和姜驿特别有缘,到元谋工作不满十年,去过姜驿三次。

2018年三月,我第一次到距姜驿乡政府约二十公里的贡茶完小为期一周的生活体验。

记得那次,我们上午十一点乘坐大巴从县城出发,到江边龙街搭渡轮过金沙江北岸,然后直上姜驿。等到达目的地时,已经是下午五点多了。

五天时间,安排得紧紧当当。我们用了两天时间听优秀教师的教研课,花两天时间对周边村庄的学生进行全面的家访,用一天时间重走了红军曾经走过的路,那段路从贡茶村到姜驿最边远最贫困的太平村,单边路程大约七八公里,山高箐深,崎岖不平。

听了姜驿小学五位老师的教研课后,我思绪万千,想不到在全县最边远的小学,居然有如此优秀的老师为孩子们上课,心里暗想:这里的孩子真是幸福。

之后,我们到贡茶、石板河、太平和新房村进行家访。

一江之隔,加上恶劣的地理环境和自然条件,尤其是水资源的严重匮乏,导致姜驿人民生产生活受阻,就如太平村和黑者村,虽然眼前就是波涛汹涌的金沙江,可是他们没有淘到闪亮的黄金,没有过上富足的生活,多数人家依然在温饱线上挣扎。这些村落,清一色的傈僳族同胞,住着土掌房。他们楼上住人,楼下圈养牛羊和鸡猪牲口,卫生条件得不到改善。

不成气候的灌木丛畏畏缩缩,黄皮寡瘦的茅草占据着荒坡山箐。山地里的庄稼都是靠天收成的,干旱少雨,到处都是稀稀疏疏的麦子,尽管到了收获的季节,依然看不到一点丰收的喜悦。

到新房村家访时,在一个极其简陋的院落里,我看到了心酸的一幕。主人是位五十多岁到妇女,她家是建档立卡户。攀谈中,得知女人的丈夫十多年前病逝,唯一的女儿和外地人结婚后又离异,现在把两个上小学的孩子丢给她。女儿在县城打工,女婿不知去向,这样的情况已经很糟糕了,但是祸不单行,更惨的是她膝盖部到小腿肿得有小水桶粗。她说,政府的人帮她联系了楚雄州医院的医生看过病,确诊为骨肿瘤,过段时间要让她到昆明做手术,但是她不想做,原因是要截肢,她害怕。要暂时考虑考虑,再说两个孙子在贡茶完小上学,她去做手术就没有人管孩子了。

说到这里,她早已泪眼蒙眬。我们一行人看到此景,心里都不是滋味。第二天,在组长的号召下,大家筹集了一千多元钱,为这个不幸的家庭献出了一份爱心。

一周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再说,如此不幸的家庭可能不止一家,但是要让面临如此灾难的人家脱离贫困,一定是很难很难的。

2

长江三峡因乌东德水电站的建设,姜驿乡很多临近金沙江的村落都整体搬迁到县城附近的瓦渣箐和甘塘,有些村庄虽然不在水电移民的搬迁范围,但是失去了基本的生存条件,在各级党委政府的统筹规划帮助下也列为易地搬迁。

2019年,县文联组织作协、美协和摄影家协会的本土艺术家到即将迁往它的姜驿黑者村采风,留下一些黑者的风物。

那天,我们也是先乘坐大巴到江边乡龙街渡口,然后租了一艘民营轮船,沿金沙江而下,途径丙弄、以进嘎、西瓜咪,到黑者村時太阳已经偏西了。

听村长介绍,自三峡公司发布封库令后,黑者村的建设和发展就按下了暂停键。受自然环境的影响,黑者村到江边乡往返都要坐船,到姜驿赶乡街得步行四五个小时的山路,交通闭塞成了黑者村最大的心结,年轻人走出去就不想回来,如今,除了老弱病残的人和慵懒自由的狗看守着村庄外,黑者成了典型的空心村。

沐浴在夕照里的黑者村美如画卷。江边的沙滩柔软、熠熠生辉,褐色的石头镶嵌在沙滩里。江水丧失了野蛮和疯狂,在村前转一个弯,歇歇脚。

傍晚,我们在沙滩上燃起一堆篝火,烈焰冲天,星星暗淡,沙子燃起来了,江水燃起来了。此时,就缺少歌者和舞者,就缺少粗犷和豪迈。直到夜深人静,火光熄灭,我们听着江水的喘息,缓缓地返回村长家吃烧烤。酒足饭饱后,大家挤在一间屋子里,睡在简易的地铺上,捕获着此起彼伏的鼾声,抵抗着嗡嗡吵嚷的蚊虫。

芦苇在风声里窸窣作响,蟋蟀在浅吟低唱,波涛拍打着礁石,我的思绪渐渐明朗起来。我想象着脱贫攻坚干部们是怎么熬过一个个长夜,是怎样费劲口舌动员乡亲们到新的地方从头开始。为了让乡亲们早日脱贫致富,他们牺牲了周末和假期,舍去温馨的小家,想方设法地找寻着一条又一条适合乡亲的致富的路子。

3

明媚的阳光里夹杂着花香。姜驿同胞的生活沐浴在花的海洋里。

2021年3月20日,再次应县文联和姜驿乡党委政府之邀,我第三次踏进姜驿这片神奇的红土地。

姜驿的樱花开了,姜驿的桃花开了,去姜驿不用再等渡轮了……一连串的喜讯如雪花飞来,令人兴奋不已。

去年的蜜桃节就错过了,这次可不敢失约。想到那浪漫的樱花和多情的桃花,不去真的会留下很多遗憾。

七点整,我们开车从县城出发,大约五十分钟,便到了江边龙街大桥。在龙街渡口,原来那个繁忙的水上运输场景消失了,红军长征纪念馆被湛蓝的湖水包围,五角星型的建筑熠熠生辉,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毛泽东主席的豪言壮语,在耳边悠悠回荡。是啊,这是姜驿人民的幸福桥。自此,生活在这块“飞地”上的大地子民,不用再“飞”了,他们直接就可以走过江岸,和对岸的亲人牵手、叙话。这是多少代人的夙愿,现在终成现实。

武定环洲甸土司李尚仁若天堂有灵,在九泉之下肯定笑得灿烂,要到妻子的“胭脂花粉地”上看桃花,摘蜜桃,如今是来去自如,骑马坐轿,驱车步行,就看他的兴致罢了。

江水被拦截,思维却在天马行空地游弋,车从龙街大桥上疾驰而过,沿着沙沟箐盘旋而上,五十来分钟便到姜驿乡政府大院。

停车,打开车门。顷刻,一股淡淡的花香在唇齿间弥散开来。探出身子,花便在头顶摇曳生姿,笑容可掬地欢迎着客人。赶忙落脚,朝着缤纷绚烂的围墙走去。原来,三叶花颔首弯腰,以妩媚妖艳的姿态躬身致谢广袤的土地;最抢眼的要数樱花了,它们是优雅高贵的女子,是端庄秀丽的美人,它们千娇百媚,独占鳌头。它们一朵挨着一朵,一团挤着一团,一簇压着一簇,压得花枝摇摇欲坠,引得客人目不暇接。

走出政府大院,你的脚步自然会慢下来,街道两旁全是樱花,盛花期的仙子,把古老而神奇的小镇粉妆成了虚幻的梦境,大朵的樱花如凝聚的雾霭,如静止的烟岚,小镇的宁静和樱花的艳丽水乳交融,一幅恬静的水墨丹青浑然天成。

梦未醒,便有人催促:去看桃花。

驱车离开姜驿古镇,街道两旁那些落英缤纷的樱花,始终牵系着柔软的心,有诸多的遗憾,不忍匆匆离去。

山路弯弯,红土苍茫。没有塵土飞扬的荒凉,没有颠簸的惊险。十分钟的车程,一片桃林尽收眼底,先前对樱花的留恋,早已烟消云散。

所有的感动都是满山遍野的桃花渲染,所有的惊叹都是苍茫大地独创。揣着深切的惦念,走进桃林,走进姜驿“还有一万呢?多了一千?八万四千”工程(万亩蜜桃、万亩花椒、万亩豌豆、万亩高产玉米、万只羊、万只鸡、万头猪,千亩红梨、千亩甜杏樱桃、千头肉牛、千人搬迁安置)的“万亩蜜桃”基地,诸多疑团随着桃花的飘落慢慢舒展。

一抹桃红,一地相思。满山的桃花聚在流淌着泥土清香的大地上,让孤独的桃园主人不再寂寞,让山里的风景不再单调。调皮的风撩起少女的白裙子,一溜烟跑出老远,在桃林间窜来窜去,媚着眼爬上了树梢,桃花再也无法安静,小蜜蜂是最煽情的,对着这棵窃窃私语,对着那棵轻歌曼舞。很快,桃花都醒来了,你挠挠我,我拍拍你,然后一窝蜂地熙熙攘攘。端庄的深红、矜持的暗红、含羞的绯红、大方的淡红、泼辣的紫红,所有的红汇聚拢来,俨然身穿万紫千红的女子,在博大的舞台上秀着优雅的姿态。

徜徉在万亩桃园中,最好不说一句话,让所有的美在大脑里定型,让所有的诗意自然流淌,让所有的往事慢慢回溯。

三年前,踏进这块烙有红色记忆的土地时,我的眼里噙满泪水,那是我看到焦枯的草芽,我看到消瘦的麦穗,我看到皴裂的土地,我看到打卷的玉米叶,我看到火焰山的流沙在燃烧,地火在冒烟,我看到沙沟箐一地的芦苇急白了头,我看到等待过江的姜驿同胞焦急不安。

红得发黑的土地,在岁月的风霜洗礼后变得肥沃,它汲取了日月之精华,厚积而薄发,让每一粒种子都怒放出生命,萌生出新绿。

三月里的阳光,娇嫩而温暖,沐浴在桃花的芬芳里,仿佛躺在母亲的怀里一般,惬意而温馨。

吃过午饭,我们到“姜驿乡抗旱应急金沙江提水工程”处参观了水厂。

水厂厂长杨再斌父子接待了我们。让我出乎意料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居然能够使用电子设备为我们介绍提水站的基本情况。

厂长杨再斌,三十来岁,古铜色的脸庞嵌着几颗豌豆大的斑点,一看便知是经常在风雨里行走的人,镌刻了醒目的标记。经访问,得知他接替管理水站是非常开心的,尽管政府给他的报酬很低,但是作为地地道道的姜驿人,管理好一万多姜驿同胞的生命之源,真是意义非凡的一件事。他知道水厂虽小,可是责任重大。

参观提水工程主控机房时,杨再斌厂长说,每次提水站的管道和机器发生故障时,他都会以最快的速度组织人员进行抢修。雨季,水管被洪水冲断,走一二十里山路去检修是常有的事。晴天,冒着三十多度高温去检修设备也成了家常便饭。抢修工作虽然辛苦,但是想到父老乡亲们能够正常的有水喝,有水用,所有的劳苦都化为乌有。

走出水厂,我的眼里全是葱郁的庄稼和灿烂的桃花。三年前那片灰蒙蒙的红土全都变了模样,麦苗不再饥渴,玉米叶不再打卷。

那片皴裂的土地早已喝饱金沙江里清冽的水,荒芜的土地已经成了花开灿烂的桃园。

责任编辑:李军学

猜你喜欢
樱花桃花
烂漫樱花
桃花眼
赏樱花
喊桃花
斗牛犬“桃花”
橘子洲头桃花飘
一抹樱花粉
桃花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