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美呈
寒假回家的时候,偶然和母亲说起,已经有两年没吃过家里包的粽子了。
在我的记忆里,端午是青绿色的。一片宽厚肥实的叶子,卷起一小捧玉石般雪白的糯米粒儿,熟练地一折一扎,一个棱角分明又憨态可掬的粽子就包好了。往面前的铁桶里轻轻一扔,不多一会儿,那个铁桶里就会堆起小山一样的绿色,闭上眼睛,周围的空气里尽是糯米和粽叶的清香。有时,方桌上还会放着几只整洁的小碗,里面分别装着酱肉、蜜枣、红豆等食材,可以制成不同口味的粽子。后来,应贪吃孩子的要求,母亲的方桌上又多添了一只装有咸蛋黄的小碗,于是粽子的口味又多了一种咸蛋黄味的。
这个场景固定出现在每一年的端午节,伴随着我长大,成为我脑海里一幅形象鲜明的画。画里通常有两个人,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用手托着脸喋喋不休地说话;另一个坐在铁桶旁,熟练地包着粽子,偶尔插话,大部分时候只是微笑着聆听。前面那个是我,后面那个是我的母亲。
母亲是一个很勤快的人,逢年过节,总要做点儿什么吃食。自己家做还不够,一定要多做几份,送到外婆和姨妈家。久而久之,就成了习惯。我说,现在大家都不缺吃的了,何必这么辛苦呢?母亲却说:“我知道超市里有,可都不如自己家做得更加健康,何况这么多年我都习惯了。”这让我又好笑又心疼。对家人本能的关心和爱护,像烙在母亲身上的印记,经年累月形成了一种习惯,我无法说服她改变,也许有一天,我也会成为和她一样的人吧。
这次包粽子和往常一样,母亲在前一个晚上就洗刷好了数量足够的粽叶,为第二天作好准备。这天,我也穿上围裙,请母亲教我包粽子。身上的围裙是母亲平日里用的,有一种独特的烟火气,这种味道很醇厚,闻久了,会让人的眼睛像被什么东西熏着了一样,热辣辣的。
包粽子正式开始,母亲先教我把两片粽叶前后叠在一起,在靠近右手四分之三的位置上挤出一条褶儿,然后两手向内一卷,一个尖三角的盛糯米的“斗”就出来了,接着往里面添加糯米,并把各种口味的原材料包裹其中。母亲说,如果想吃到口感紧实、味道绵密的粽子,可以在糯米里放上适量的食用碱,这样煮出来的粽子会带有一股碱的清香。最后,把“斗”上留长的叶子盖下来,扯一根白线或者红线,把粽子紧紧地捆扎起来,一个漂亮的棱角粽就包好了。不同顏色的丝线是为了区分粽子的口味,比如,红线代表咸肉粽,黄线是咸蛋黄粽,蓝线表示蜜枣粽或者红豆粽,白线是什么也不加、单蘸白糖吃的原味粽。到了开锅的时候,红的、黄的、蓝的、白的一团映在氤氲的蒸汽里,鲜亮动人,煞是好看。
这是母亲的粽子,我从未在其他地方吃到过与这相似的味道,所以我想学会包它,这样一个人在外过端午时,也能把母亲做的食物的味道带在身边。粽子在我的手下渐渐成型,同这软实的糯米、红豆一道包起的,还有往昔悠长细碎的日子,这些日子里闪动着母亲的影子,每一刻都是那么光彩照人。爱裹藏在粽叶里,是那么绵密深长,就像母亲温柔注视的目光。
二十年已经过去,我处在黄金时代,而父母却老了。以后还有多少这样的时光可以共度,我不敢深想,只能不放松地活着,祈祷这目送的时间,再长久,再长久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