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马亦是马(组诗)

2021-10-04 23:50谢恩传
星星·诗歌原创 2021年9期

曲石记

你定然一生志在四方,朝碧海而暮苍梧,

定然在青年时曾为谁不忍成行,

借道早春的江南抵达河湖同样纷杂的边陲。

可当群鸟飞落于柱状节理,

一封三万字的长信便布满龙川,

成为你余生恒久的嗟叹。

如若在含混的梦中南逾数里,

村庐、悬藤、古坞必现,

踞草而坐的醉酒者也必现,不再涉江去,

做高黎贡的隐客与斋僧,

忘记了人间卖浆的女子出生在怒江以西的江苴,

而不是东侧的哀牢故地,先触到雾的笼起。

钥 匙

我的心动托兴于万物的温差,并耽于其美,

在乡下,从不会有人冒领我们身体的旧门。

父亲扛着木头侧身而来,

我用手指点触了他牵引的黄昏,

以尝盐分多寡或甘饴。

日落将息,我们的味蕾怅失在晚春后,

像是青涩的麦芒噤锁鸟鸣之外,

还没有到回味的时候,却令人数次分心。

面山行

离开集市,向着山脉徐行,

手中是从一位老妇人的摊上买来的黄豆,

我会用它们细数时光,每日一粒,

直到种下。

街面上很少有回首的人,

她们分列两边,卖着自己种的蔬菜,

也有卖乌梨和鸡蛋的,安静地放在竹筐里。

身后的银杏毫无牵挂,落光了叶子,

没有簌簌的响动,正如没有一种光顾。

需要呼喊吗?似乎不必,

我以为乡间的日子安安静静,

贩卖不是那样重要。

我们都将面山而行,回到家中,

做一顿平常的晚餐,就用那些没有卖出去的菜,

并且给孩子削一枚梨。

一些暮色会埋进谷堆,一些人会悄然离开,

又突然重逢,做着同样告别。

十 里

准备出一次远门,先行一个十里:

牵着父母的手走到他们目光的尽处,

三步一回首,开始一生最沉重的别离。

此后,水田和鹭群共占一里,

若有蝉鸣、荷花,可以再细分。

执户撒刀一里,这是荆棘生长的时节,

在人生的乱奏中,疾行一里,

我害怕遇见返乡的人满身疲倦,

伤口藏在心间,也担心他们将我的迷惘示众,

使我看不见炊烟甚至是溪流。

翻越一些山后,独行最好,

不必焦虑留宿之地,

故乡四面皆有江河不归。当爱情和精神各有占据,

我已抵达远方的村庄,骨笛奏出的咏叹调,

在遇到无名的死时又延长了一里。

虚无令人颤动,坐在门槛上凝眄的长者,

将最后的一里没在泪水中,深沉无隙。

十里之外,山雾相宜,长亭短亭混在雨里,

对于隐约的部分,我们后知后觉地抒情,

陈俗般化掉古老的蜜糖。

石马亦是马

你被破斧砍断脖颈,一如昨日,

我摩挲上蒼赐予的胎记,一如昨日。

而昨日,渗血的天空面容惨白,

像是新婚的妻子将哀伤注进荧荧烛火。

当她习惯了田间的耕作,就会在月夜里发觉,

马的头颅在啮食稻谷。那种嘴唇与粮食的摩擦声,

瘆人而又神秘,像赖以此维生。

可你在流传中,石马虽是马,却已身死南坡,

任何嘶鸣与远方无关,

任何悲叹只我一人听闻。

我不是你的故人,我只是在梦中劝诫屠户放下斧子,

去南山伐木,做房梁,也做棺材。

他的妻子劳作多年,一直暴露在风雨里,

早就带有了自己的花斑,也往身体内部吞咽。

简介

谢恩传,1999年生于云南腾冲,现就读于曲靖师范学院。作品见于《边疆文学》《青春》等刊,曾获野草文学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