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拉·麦克纳尔迪
冬天一片昏茫,那幽灵呼吐着阵阵刺骨寒风。雪天是奇妙的,可余下的冬季时辰呢?
那些无精打采的日子,隐在灰色与褐色里,活脱脱一幅滴墨水彩画。大片大片的留白,大地只剩下轮廓。光秃的结构和尖顶。暮色展开它的怀抱,一点点吞没白昼,迎接长夜。我感觉天空前所未有的近,当它朝我们压过来,有时是轻柔推挤,更多时候是咄咄逼来。冬之美。天空的纤弱,黑暗想让四季都蒙上阴影的习性。
于我,如今的冬日是一段成长、沉思的时光,一段与先祖和逝去之物相联系的时光。他们的故事、讯息和艺术品。白天越是昏沉,意味着黑夜愈加静谧,只能听见知更鸟的鸣唱,秃鼻乌鸦、渡鸦和寒鸦的号叫,以及海鸥的远歌。然而在这之中,我还能听见更多。
对一些人来说,摸黑起床难上加难,但我自童年伊始便十分享受此事。那时不论季节,我都与母亲共度清晨,在毛毯下偷偷讲故事,在日出前对弈。晨光乍现之前,我们好像已经做了很多事情。
我经常独自起床,去追踪黎明前的细小动静:时钟的滴答声,煤油暖气炉启动时的嗡嗡声,电暖器被灌满热水时的嘎吱声。在天蒙蒙亮之前,齿轮转动,开启新的一天,能听见寒鸦在屋檐上跳动,接着是知更鸟的歌声,乐高零件的洒落声。我在摆放老爸的旧棋具时木头和木头的碰撞声,黄铜插销掉落的声响。老爸的名字是用盖尔语字母印上去的。
在黑暗的静谧中做好准备,以此开启一天再好不过:天亮前的一切铭刻在心,做下记号,注视着时光的帷幕在昼幕拉开之前渐渐打开。冬天能看见多得多的东西:风经过时枝头的颤动,树上栖息着更多的身影,还有更多的事物有待显现。
我清晰地记得十二月的一天,拉根纤道的沿线和周边被如此多的白色照亮。我记得我当时穿着大衣,米黄色粗呢的那件,我十分喜欢它。蓝色长筒雨靴。我的卷发长长了,而洛肯正在跑步。那是他迈出的第一步吗?我当时几岁了?三岁吗?
我很好奇别人是否能记得如此久远的事情。对我来说,这些是最鲜活的记忆,清脆、响亮,恰似那个下午我们的脚步声。日光低垂,却又十分明亮。在我们到达拱悬于河流之上的柳树前,有一段长长的路。机遇低低地悬在眼前。一座人生之岛正在靠近。
我下意识地安静下来,移动得更加缓慢:我看到一阵涟漪扰乱了树枝的倒影。光滑的脊背,黑色的身体,正在悄悄溜走。我把它指给老爸看,我们一动不动地坐着。妈妈搂着洛肯,在他耳边低语,好让他也安静下来。
那个模糊的形状是一只水獭,它正仰着自己的脑袋游泳。我们看得很真切,四下没有外人。只有寂静和水獭,水獭和寂静。我感受着此刻的分量,一滴泪水从我的脸颊滑落。我不知道它为何从眼眶中逃离。水獭倒是会这么做。
当它转身消失后,更多生命填补了它的空缺:先是鸟喙,然后是一道蓝光掠过河面,如此迅捷的一只翠鸟,我都生怕它只是一个幻想。
风开始呜咽,那是如此大的呜咽声。是冬天将它引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不用探寻便能清楚看见的一切。無独有偶,声音也被传得更远。一抬头就能看见那些一直被隐藏着的事物。
当然,冬天的漫长的确带来恶果。它变得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在对春的渴望占据你的意识之后。
遇到水獭的那天后,雪融化了。往后的日子也愈发灰暗。我仍可以看到那些其实并不存在的颜色,翠鸟和粼粼的涟漪。
如今,我仍保存着那段记忆。每当黑暗不堪承受,黑夜成了敌人而非知己,笼罩着你,沉沉地压迫着你,以致你几乎无法看见、无法呼吸,我便随时提取。我将这些瞬间珍藏在心底,堆积在满是告示和事件的记忆之柜,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提出来,点亮黑暗。
我必须走进世界去探寻新的事物。它们总在那里。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