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
此时此地
落日向大地深深鞠了一躬
森林浓密的毛发和浑圆的曲线
多么令人压抑
黑夜发出了拓荒者劳作的声响
一只鸟在枝头竖起羽翎
星星穿越时空来到此时此地
打更人把它们局限在人世的缺憾中
仿佛一切的命运
黑夜饱含着对事物的批判
我们无所不能又无法辨认的自身
既是开始也是结局
劳作是一种古老的象征
仍有一半的花园荒芜着
阳光深入其中
太阳总是西行,大地啊
——那里的松涛和墓地
每天交出爱与希望
有翅膀高出人世
山是人的另一副骨架
现在太阳布下浓荫
与黑夜别无二致
灵鹫教会所有眼睛可怕的平衡术
关于未来的狂想
比果实的内核更准确
深入所有人强烈的渴望中
寺庙在一条溪流和十大戒律之间
有些地方不需要抵达
无限就在此
在一张旧照片看到果实成熟
死亡多沉重
造山运动以反向的力让它变轻
无可抵达的尽头
有翅膀高出人世
松针上行走的人陷入光的沙丘
无计脱身
植物庞大的根系藏着巨大的激情
过去它们是大海和流云
现在它们是一个人的身体和灵魂
种树
整个世界都黑暗下来
人们把我抬到了坡下
众多尘土在一缕新鲜的阳光里打转
根须们在颤抖:我们要团结起来
北风有抽皮鞭的本事
清凉阴下,铁锹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我们的话语来自不熟悉的苦涩和夜晚
来自各自的局限
他们把我们的灵魂装进了永恒的容器
正午时分,他们把双手插在裤兜里,走了
没风的时候,世界就像从石头里雕刻出来
嗅到了从根系里渗出的明察秋毫而不说
中年之后
中年后变得迟钝的人
细腻又枯燥
简朴的食物值得信赖
月亮从老旧的时间里发出叹息
全能的哑巴在修建房子
如一幅没有上色的图画
歷史不是时间
未来不是时间
它们只是时间的问题
暮春的夜晚属于所有人
直到所有人都成为石头
时间还在,时间还没到
谈论时间如同谈论一个危险
它从没有存在过,但无所不在
谁能了解那沉默的语言
夜吞没了每一条道路,真正的无边无际
黑暗无所顾忌,朝每个人的内心崩塌去
问题总是存在
一个庞大的不可捉摸在指挥我们
感受来自不可知的触摸
缓慢地、迅疾地向着寂静与喧嚣
此刻一切光都能把我们打碎
夜里的猫有独特的眼睛
我们胆怯地认识另一个自己
如当众被识破的谎言
山毛榉
每个夜晚 我们领受着神秘之物
成为它的舌头 眼睛和心脏
我们驾车或飞行,它在山坡上
在铁路桥两旁,火车呼出热气
铁轨发出尖叫
它在那些我们不曾去过的地方
尖细的树梢是鸟的长喙和群山
的骨架
那儿应该有一万个铃铛
像齿轮一样打破时间黑色的沉默
枯叶翻滚着,阳光鸟瞰它
我们盯着山毛榉,它总朝我们走来
每一分钟每一年,一千扇窗和偶尔
的思念,夕阳是它最后的一撮灰烬
所有的河流都像大脑的沟回
这庞大的爬行动物
擅长把许多事物联系在一起
跨过各种局限和偏见
聪明的主人患上了孤独症
如果它直立起来,就是一棵大树
枝条上挂着许多裸露的身体和想法
窥视一天的开始和一年的终结
所有没有开始和已经结束的事物
介于动物与植物之间
成为星辰的石棺,在无限中上升
以时空变幻来获得静止
仿佛沟回中内在的正义
所有概念来自另一个方向
世界从镜像中向我们走来
我们与世界之间
黄昏降临
始料未及的荒凉加深着
我们与世界之间的裂痕
世界是双重的、分裂的
伟大的谜底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沉闷的虚荣与愚行
犹疑地注视着我们
成千上万人热衷于幻觉
目之所及的蜃景和感性的堕落
无人明白其中的奥义
他们用不朽统一了众人的理想
最深的夜里,黑字从白纸消失
事物进入空洞的时辰
无人安睡,无人抵达黎明
致命的四点钟在公鸡的舌头上
有所疾
存在,目睹自身的瓦解
怀疑是旧事物的新死亡
死亡不可避免
一次长长的交谈后
雄辩或者言简意赅
赞美,找到了所有事物的沟通点
世界值得关注,梦却常欺骗我们
众人在打发时间
整个大陆在流逝,城市都那么小
一次瘟疫,一次饥荒
时间承担了生与死
站在阳光照耀的地方
一眼能认出的事物到处是
破败疲倦的事物需要辩护
很久以前它们就成为我们
用以研究种种疾病
——世界的,我们的
群山如大海汹涌
庄稼厌倦了生长
不朽的玫瑰就是夜里的太阳
蝙蝠出现了,现在
只允许一个人出现
只允许一朵云经过
只允许一只熟透的果子挂在树梢
群山如大海汹涌
回忆是一种播种
种子浸泡在寒冷的雪水中
已经忘记了发芽
孤独在夜的窗玻璃上
堆积敏感的听觉
天完全暗下来了
巨大的黑洞向四面八方敞开
迎接着我们的爱人
或者我们野蛮的敌人
局限
炉火近乎透明
事物相互吞噬
众人之间微小的差别消失
老人或是年轻人总避难于
非理性之中
哀叹任何“负面”的东西
——那些迷人的小东西
它几乎局限于自己
未来的危险的,全部的说服力
夜静止,乌云具有无限之美
书架上一本旧书
凭借出色的社交
在废墟中最先破晓
大理石
一声长叹
一颗深埋的心脏撞痛
每一个路过的人
——古老的植物与哭声
发烫的太阳赤裸着
如万物赤裸着
光的纯度无可比拟
它是未来的一部分
大理石把大地拴在
此时此地,生和死无穷
它曾是雄鹿身体里燃烧的血
它的触角刺向天空
天空被钉在永恒的十字架上
萬物经过它
如经过永恒
寂静和死亡在生长
多么新鲜
但我们看不见
我们是它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