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那抹蓝
都说冬天是寂寥的,一切如同失去了色彩,小村的冬日却被雪中的那抹蓝点亮。飘雪过后,天蓝得那么透心,积雪在暖阳的照耀下发出的蓝光是那么晶莹剔透,被蓝色装点的小院、屋舍也是雪中的一道靓丽风景线。小村的村民大多数是维吾尔族。房屋一般是砖混框架结构,屋顶为木架,呈锥形或人字形,并设通气窗,外面包裹着蓝色铁皮,以适应冬天多雪的气候,通风保暖,冬暖夏凉。房屋转角、门窗边缘由雕磨成各种花纹图案的花砖砌成。门口、阶梯和墙壁涂成深蓝、浅蓝或冰蓝的颜色,远遠望去似乎和碧蓝的天空连成一片。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小村像极了童话世界里的蓝色小镇。
我正沉浸在这童话世界里欣赏着美景,忽闻有人喊我的名字——哎,顾敏村(宫明春)。回头一看,原来是斯迪克江。他是我最初在村里的结亲户,我已经一年多没见到他了,他竟然还能喊出我的名字。我们如同久别的亲人互问家人安好。斯德克江说他的妻子茹克艳木很想念我,说着便招呼我去他家。茹克艳木见到我就放下手里的活,热情地与我相拥,又搂着我进到客房,从柜子里挑了一条色彩艳丽的毯子让我围炉而坐,雕花的蓝色长条桌上,晶莹剔透的玻璃盏盛着各种各样的干果、糕点、糖果。常言道:“家和万事兴。”斯迪克江家就是典型的幸福之家,夫妻俩勤劳、善良、阳光、友爱的品德,给孩子们树立了榜样。三个孩子都很优秀,大女儿在县医院工作,二女儿在读师范大学,小儿子考上了内高班。斯迪克江非常勤劳,种植的红花、玉米每年的产量都很高,家里的牛羊个个膘肥体壮,日子过得非常富足。斯迪克江夫妇常说:“现在的日子过得好,都是国家政策好,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缺,孩子上学国家管着,看病给报销,盖房子给补助,就连种地也有补助,所以我们教育孩子一定要好好学习,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热情好客的茹克艳木忙碌着为我准备晚饭,只见她用灵巧的双手把一小块面团从盆中理出来,有节奏地绕到手上,三拉两扯,两手一抻一扯,面团变得细滑柔顺像细丝带一样。锅灶里炖了许久的羊肉汤已经按捺不住要把自己独特的香味从锅盖的缝隙间肆无忌惮地释放出来,茹克艳木读懂了这肉汤的用意,把锅盖打开,让这香味尽情地释放,并把切好的洋葱丁、彩椒丁放入汤中。丝带面已经入盘了,上面铺满了鲜美的羊肉,浇上色白似奶的羊肉汤,撒上鲜红的彩椒丁,一盘羊肉那仁瞬间变得灵动起来,吃一口羊肉,鲜而不膻,烂而不黏。丝带面又爽又筋,吃上一大口面中夹带着的香糯羊肉,让人唇齿留香、回味无穷。主人的热情,炉中跳动的火焰,与入腹的羊肉那仁,让我在这天山脚下的寒冬感受到暖意。
小村冬日的夜晚似乎也来得比以往要早些,肉足饭饱后,我踏着白茫茫的大地,仰望着天空的那轮明月离开。在明月的辉映下,天空变得更加深邃幽蓝,几颗星星还在远处,在清冷明亮月色的映射下,那抹色彩还在继续,这神秘的色彩如闪亮的眸子忽闪着蓝色的温柔。或许,只有在此时你才能感触蓝,体会蓝,欣赏蓝深邃的一面,领略它带给你的沧桑与静谧,嗅着它给予懂它的人的淡淡清香与丝丝甜蜜。这抹蓝似乎让空气也染上了一层蓝的味道,甜甜的,很惬意,如同斯迪克一家给予我的温暖。小村里的这抹蓝继续演绎着一个诗意且温暖的冬日……
村里有个叫亚森江的河南人
初春的托普亚尕奇村依然很寒冷,因为村子就坐落在西天山脚下,在雪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冷清。初到村里,对这里的环境和村民非常陌生,有点失落感。
初到一个陌生的环境,种种不适困扰着我,我蔫头耷脑打不起精神。同事们两人一组忙着按新分的亲戚及住户名单上门去认亲,我和同事也在村干部的带领下找到了新的亲戚努热曼家。努热曼的热情和善良马上打破了我们之间的陌生。孩子们也非常喜欢我,围坐在我身边与我们拉家常。努热曼的小女儿买斯吐热木刚满5岁,眼神始终不离开我,她给妈妈说她喜欢这个卡得(维吾尔语,干部的意思),而且语气坚定地说,长大了她一定好好学习也要当这样的卡得。孩子的一席话让我既感动又欣慰,心里暗想一定好好表现,把结亲工作落到实处,在孩子面前树立个好榜样,不辜负孩子的希望。
一天的时间过得很快,大家都在各自的住户家安顿下来。第二天,同事们如约来到村委会参加集体学习,休息时间大伙都在聊自己的新住户或亲戚的家庭情况。同事王建山说:“我的住户很特别,是个河南人,也是村里唯一的汉族,他的名字叫亚森江。”我凑到跟前看他与亚森江的合影。照片上的亚森江黑黑瘦瘦,戴着顶深青色的瓜皮帽,松散的扫帚眉下一对深邃的小眼睛,岁月的沧桑在黝黑的脸上留下了很深的痕迹,巴掌大的脸上长满了灰白的胡茬,乍一看和维吾尔族没什么区别。同事们七嘴八舌地:为什么托普亚尕奇村200多户村民就亚森江一位汉族呢?他是怎么来的呢?他的老婆又是谁呢?他为什么叫亚森江呢?他有孩子吗?他是河南哪里人呢?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要亲自问问亚森江。
说来也巧,中午闲暇时光,我带着买斯吐热木到村口的小商店买零食。一进商店便看见一个瘦小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和别人闲聊,我一眼就认出了他——亚森江。我连忙招呼说:“您是亚森江吧?”亚森江用浓重的河南口音说:“咦嘻,你咋知道我哩。”我打趣说:“您是村里的名人,所以我认识您。”亚森江说:“啥子名人哩,俺就是个地道的农民。”亚森江是河南洛阳北郊人,1960年随父母逃荒来到新疆伊犁察布查尔县海努克乡托普亚尕奇村,那时亚森江只有7岁,还有一个9岁的哥哥。父亲靠着木匠手艺在这里生活了14年。两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在托普亚尕奇村出生。1974年他21岁时举家迁回河南老家洛阳,2000年亚森江又独自一人回到了他日思夜想的第二故乡托普亚尕奇村。是什么让他如此的义无反顾、只身一人又回到这里呢?种种疑惑在我的脑海里闪过,但我不好意思打破砂锅问到底。
随着驻村工作如火如荼地展开,托普亚尕奇村里的草木山水、村民村貌我都逐渐熟悉起来。新一轮的驻村工作又开始了,我和同事如约来到铁力瓦尔迪家里。铁力瓦尔迪和妻子茹仙赶紧把我们请进屋招呼我们坐在炕上,把崭新的桌布铺好,摆上干果和酥软的新馕,热腾腾的奶茶也倒上了。我和同事都不懂维吾尔语,交流只能通过手势比画。铁力瓦尔迪连比画带说起身出门,我们大致明白他要去找一个懂双语的好朋友给我们做翻译。一碗奶茶的功夫就听见院里传来说笑声,我赶紧起身迎接翻译的到来。门开的瞬间,闪进一个瘦小的身影,头上戴着一顶小花帽,身上穿一件咖啡色的夹克衫,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维吾尔族妇女。只见她长长的辫子一圈一圈整齐地盘在头顶,好看的发髻上还别着一个漂亮的发饰,浓密的眉毛下一双含笑的眼睛,绛红色的连衣裙边镶嵌着闪闪发光的水钻,走起路来裙摆一起一伏的特别好看。这不是亚森江吗?我随口叫出他的名字,亚森江疑惑地看着我,貌似已经忘记我俩的一面之缘了。坐定之后我们开始寒暄,聊了各自的家庭状况,也了解了铁力瓦尔迪家庭的生活生产情况。交谈中我们变得随意起来,之前在我心里扎根的疑惑又萌生了。我问,亚森江你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不想河南老家吗?不想你的兄弟姐妹吗?亚森江深邃的小眼睛里顿时含满了泪花。我知道那是饱含思乡之情的泪水,是啊,谁能不思念自己的家乡和故土呢!亚森江低垂着头陷入深深的感伤中,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那个身材高大的维吾尔族妇女开口说话了。呵,一口流利的国语让我惊叹不已。她自我介绍说她是亚森江的老婆,名字叫库尔万古丽,是亚森江儿时的玩伴,比亚森江小5岁。当年亚森江一家来到托普亚尕奇村里时举目无亲,是库尔万古丽的父母收留了他们一家。亚森江的名字也是她父亲给取的,亚森江原名叫袁燕休。亚森江的父亲靠着木匠手艺很快得到村民们的认可。村里人的家具都是亚森江的父亲打制的,家具都是当年最流行又实用的款式。大家都非常尊重这个手艺人。亚森江和库尔万古丽,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个正值花季的年轻人偷偷地相愛了,但是他们的恋情遭到了双方父母的坚决反对。随着亚森江一家迁回河南老家,这段美好的感情也被扼杀了。库尔万古丽在父母的张罗下与邻村的小伙子结婚了,生了一儿一女,女儿在伊犁州客运站卖票,儿子在伊犁体校当教练,库尔万古丽的丈夫早年病逝,为了生计,她在州客运站当清洁工,现在每月有1200元的退休金。2000年亚森江只身回到托普亚尕奇村,已经不见库尔万古丽的身影,失魂落魄的他到伊宁市打工的第三个年头与库尔万古丽偶然相遇了。有缘千里来相会,2004年他俩结婚了,婚后回到托普亚尕奇村,在亚森江夫妻勤劳的耕耘下,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亚森江有个心愿,就是带库尔万古丽回河南洛阳老家探望他19年没有见过面的亲人们。
听完亚森江和库尔万古丽传奇的爱情故事,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样的爱情故事以前我们只在电影里或是琼瑶笔下才能见到,让人心驰神往。眼前这对夫妻的爱情故事,跨越了民族,跨越了世俗,他们相敬如宾、相濡以沫,共同经营着温暖、和谐的爱巢。他们用真心和真情奏响了民族团结的天籁之音,绘就了民族团结的美丽画卷。他们用真心传递着彼此的爱意,所经历的所有坎坷都是值得的。库尔万古丽说她自己也会把自己的生活经历讲给家乡的朋友,鼓励他们像她一样勇敢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爱情不分民族、地域、国界,只要拥有了爱,就会拥有幸福。
记忆深处
时光如流水匆匆而逝,很多记忆都随着时间而褪色,驻村以来的这几个月所感知的人和事却让我难以忘怀,一直温暖我心。生活中并不是只有惊天动地的大事才能震撼人心,有时,一些小事就像缕缕温暖的阳光,沁润着你、感动着你。
三个月前因‘访惠聚工作队同事小尹家中有事需要请假,我提前到托普亚尕奇村‘访惠聚工作队来顶岗。来时正值深秋,小村里秋意正浓,枯黄的落叶四处飘荡,清凉的秋风让我将一切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村里清清的流水,高高的山脉,蓝蓝的天空,淡淡的炊烟,茂密的树林,高高的太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初来乍到,需要学习的实在太多。我接手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扶贫工作,我和同事小买去乡里整理扶贫档案。别看小买性格粗枝大叶的,干起活来可不一般,轻而易举就把堆积如山的各类扶贫资料分门别类编号成册。工作顺利完成,大伙的心情变得格外轻松愉悦,从乡政府回村里的路上,小买从车里拿出几个红彤彤的苹果让我和村干部尹丽孜热木吃。经过深秋霜打的苹果格外脆甜,一口咬下去,果肉中含着的冰糖心溢满舌尖,甜甜的滋味恰到好处:浓一点,太甜,淡一点,无味,再咬一口,汁液宛如甜丝丝的蜜汁直沁心脾。我们不禁问他在哪里买到这么好吃的苹果,他不言不语嘴角微微上扬,显出一副很得意的样子。经过一片秋林时,小买将车停下,说:“看那是什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放眼望去,枯黄的果树上零零星星挂着些苹果,苹果在枝头迎风招展,看上去像一盏盏美丽的小灯笼。我们兴高采烈地踏着林间积着半尺深的枯叶去寻觅那天然的美味,一阵秋风吹来金黄的树叶,叶子旋转着飞扬起来,又均匀地铺散下去,掩盖了那条倾斜着盘旋在田埂上的小径。苹果虽好吃,但采摘的难度有点大,我和尹丽孜热木正在犯愁时,只见小买一个起跳,灵活的双手抓住树枝,敏捷的窜到了树梢上,我俩则在树下撑开衣服,努力地接住小买摘下的苹果。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光影在天地间荡漾,它将收获写满了秋天的山冈。此情此景仿佛让我回到了童年时光,惬意、无忧。
一场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将小村染白,我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田野。树干被风吹得吱吱作响。一轮橘红色的太阳从雪白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给笼罩在氤氲迷雾的大地涂抹了一层紫蓝色的光。咚咚咚,门外传来轻柔的敲门声。“起来了吗?吃早饭了。”敲门的是我们工作队的朱红波。俏皮的村干部给他起了个昵称“波爷爷”。他平日里除了党建中心日常工作还管理着食堂及物资配送,是个名副其实的“大管家”,库房是他‘严防死守的阵地,绝不浪费一粒粮食、一件物品。他认真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细致起来又是那么让人暖心。每天清晨给大家送来第一句问候的是他;他会按时敲响每间宿舍的门,提醒大家吃早餐;有时一忙起来错过了吃饭时间,他便会一一打电话唤大家回来吃饭;周末时他会带我们去乡里吃吃美食慰藉清淡许久的味蕾,即便独处异乡也能感到亲人般的关怀。人与人之间,因真诚而长久,因互助而温暖,在这个小团队里,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共同把工作干好。但是,语言不通往往给我们的工作带来困扰,工作队里最有语言优势的要数陈俊了,她与老百姓打成一片,村民们都热情地叫她吐尔逊娜依。起初我刚到村里时还闹过一个笑话,轮休时我会买一些鲜牛奶回家,做饭的大师傅说:“你把吐尔逊娜依的牛奶也帮忙带回去吧。”吐尔逊娜依?我不认识啊,你们工作队的呀。我一脸茫然,使劲给大师傅解释,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工作队没有叫吐尔逊娜依的。正好小买路过,打破了僵局,笑着说:“吐尔逊娜依就是陈俊哦,村里人都这么叫她。”她和村民们彼此之间建立了深厚的感情,成了朋友,甚至成了亲人。临别时,村民们都依依不舍地与她告别,轮流给她送行,我们也跟着沾了光。吐尔逊娜依平日工作非常认真,待人也真诚。我刚来村里时,工作不熟,语言不通,这让我一度陷入绝望,是她不厌其烦地带我走家入户,熟悉我管辖的网格,熟悉村民;是她教我如何走访入户,如何跟村民们建立感情,如何了解村情民意,如何开展好基层工作。临行之夜,她敲开我的房门来跟我告别,嘱咐我在村里照顾好自己,好好工作,需要翻译随时给她打电话。虽是阶段性工作的告别,但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个依靠,不知名的情绪涌上了心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吐尔逊娜依的眼角也湿润了,声音有些哽咽,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淌。相拥而别后,我们含泪挥手道别。千言万语化成了不舍,依依不舍的别离之情久久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人生最大的快乐是感动别人,人生最大的享受是被别人感动。感动别人及被人感动都需要真诚,需要常怀一份感恩之心。人生是一个不断挥手告别过去的旅程,告别囿于自己的环境,告别过去的自己,只有这样才有机会拥抱未来那个更好的自我——多为村民办实事、解难题,及时把党的温暖和富民政策送到村民的手中为己任,用真情架起一座“民心桥”。
责任编辑:李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