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

郭大章

1

若见在盘下这个宅子的时候，怎么都想不到这是一所凶宅。

自从若见搬进来后，家里就没消停过，接二连三地出事。先是儿子在院子里那棵树上掏鸟窝的时候，脚下一滑，从树上跌落，要不是送医及时，差点儿就要了小命，最后弄得个腿骨骨折，到现在走路都一瘸一拐的。接着便是老婆在乘车的时候遭遇车祸，客车从四十米高的悬崖坠落，死的死，伤的伤，若见的老婆算是命大，在抛出车外的时候，摔到了一块刚刚翻垦过的土地里，保住了命，但也落下个后遗症，颈部总是疼。更要命的是，若见那六十多岁的老父亲，晚上摸黑出来上厕所，一脚踩空，从楼梯上摔了下来，送到医院后因抢救不及时，竟一命呜呼了。

若见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又说不上来。

直到有一天……

那天，若见的老婆闲着无事，便拿着柴刀来到院子里，想把院子里那棵树多余的树枝剔一剔。若见老婆搭着梯子，才一刀下去，便吓得差点从梯子上滚落下来。

只见那棵树的刀口处，流出了鲜红的血。那血一汩一汩，从断口处往外渗，滴落到泥土里面，瞬间，便把泥土染成了暗红色。

若见的老婆顿时魂飞魄散面如死灰，可见吓得不轻。

听说这事儿后，若见也没了主意，而且，也似乎找到了家里出事的原因。若见想，得赶紧把宅子卖出去，不然，这一家老小的命，必然不保。但，谁会要一所凶宅呢？

这事儿，得瞒，瞒得越严实越好。可天下事就是这样，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见家院子里的树会流血一事，不久便传遍了乡邻，乡亲们像见鬼一样，躲着若见一家。

若见想，完了。

2

从若见手里低价买来这所宅子的时候，慕斯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尤其是看见若见对自己千恩万谢的样子，慕斯就想笑，笑若见的愚昧。

不仅若见愚昧，附近的乡民都愚昧。放着这么好一所宅子不要也就罢了，还像防凶神恶煞一样防着，简直就是愚不可救。

慕斯觉得乡亲们傻，乡亲们觉得慕斯更傻。

说来真是奇事一件。

慕斯的药铺开张以后，镇里的乡亲们都不去慕斯的药铺抓药，说慕斯的药里有毒，喝了会死。但，附近几个镇的乡亲们却都喜欢来慕斯的药铺抓药，络绎不绝，说慕斯的药有奇效，能够起死回生。说得镇里的乡亲们面面相觑。

一段时间后，慕斯药铺的生意越来越好，不仅附近几个镇的乡亲们喜欢来药铺里抓药，县里也有很多乡亲慕名而来。

慕斯的生意越做越大，在附近几个县都开设了分店。

但，乡亲们依然不敢去慕斯的宅院，因为那棵树还会流血。

有乡亲看到，慕斯曾在无数个夜里拿着碗去接树上流出来的血，然后供奉在神龛上，像供奉祖宗一样。

3

太阳才出山，李解便带着绳索出去了。

李解是个屠户，以杀牛为生，杀完便拿到屠宰市场去賣，运气好时，一天能赚不少。

这杀牛的生意，李解干了一辈子。李解的父亲也是屠户，李解这刀法便源于他父亲。李解的刀法乃当地一绝，人送外号李一刀，意即不管杀什么，一刀下去，当即毙命，绝不会用第二刀。

李解喜欢到乡下去收牛，然后牵回来，拴在院子里的那棵树上，让牛饱餐一顿，第二天一早，便一刀子下去，牛轰然倒地。平时，乡亲们需要杀牛时，也把自家的牛牵到李解家院子里来，让李解杀。乡亲们说，李解刀法好，牛不痛苦。李解杀了一辈子牛，以致于到后来，那些牛一看见李解就躲，躲得远远的，弄得李解很不解。

到了晚年，李解便不再杀牛了，准备把宅子卖出去，乡亲们不解。

李解说，不能再杀了，血腥味太重。

乡亲们说，杀牛哪能没有血腥味。

李解笑笑。

后来，一个叫若见的外乡人盘下了李解的这所宅子。李解则去了城里。

李解家院子里有一棵树，是李解的爷爷辈种下的，枝繁叶茂，树根盘曲错节。

不知怎么回事，这棵树特别能长，一年一年，那枝叶浓密得简直可以说密不透风。而且，这棵树的树叶永不会黄，也不会落，一到冬天，村子里的树都变得光秃秃的，只有李解家院子里的这棵树，依然绿意盎然。

李解说，这棵树简直成精了。乡亲们说，不，这是棵神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