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渎杂咏

孙亚波

香  溪  河

夕光里，不必有逐梦的潮声

但须有悠悠琴音，有诗句上的

冷香，低飞过篱角黄昏

脉脉清寂的苔梅

须有年少浪迹走马章台的少年

俊游于斜阳巷陌之内

有芙蓉暗影，为舟上的白头行客

唤起旧时月下的诗思

橹影摇浪，那惊起的飞禽

也是不思归去的游子

山  塘  街

走在山塘街上

看桥、看水、看云

仿佛已在这里走了千年

这是初夏，烧灼的光辉

渐渐滋长了另一个身体

一个古人的影子和呼吸

我们如此相似

都曾在这条古街上行走

流动的阳光扬起烟尘

多好呵，让时光走得慢些

再慢些

总是这样，我会依然渴求

而一切终如梦幻

唯有树上的莺啼最为真实

西  施  桥

我可以对悄悄流过

夜晚的时光不动声色

却无法对落在西施桥上的

一片落叶无动于衷

香溪河畔，古镇的月色

越来越宽容，像浣纱女神

婉美而恬淡的笑靥

也像玉爐内断续的乡愁

题于案前泪湿的纨扇

当然，还有桥边的老树苍苔

讲述世代相传的悲歌与恩仇

是啊，“家国兴亡自有时

吴人何苦怨西施”

一切随飘香的溪水流逝

才能使江南的风月越来越清澈

也让一个踽踽独行的中年过客

在夜色中寂然四望，并怦然心动

孙  武  苑

没有一种书写能够完整地呈现

一座山的秘密，也没有一种谋略

能够让一个隐士重返故土

因缘际会，当我走近这间茅屋

茅蓬坞的南风吹来

公元前的厮杀声，密林深处

似乎仍然埋伏着万千将士

只有远处的太湖始终沉默着

怀抱朝雾与尘烟。远古的智慧

像一泓清泉从绝壁流下

我在竹筒里清洗双手

并非为了洗涤生命中的愚钝

如果整个世界让我无路可逃

我唯愿自己像一节诗行

经过无数次的折叠，隐匿在

自己有限而茫茫的余生里

宁  邦  寺①

钟声停了

你立下的不世战功和赫赫威名

都随金炉烛火化为佛前

一缕清香，就像寺中的黄叶

半开菊，或梁间燕

也只是天涯羁旅况味

黎明之后，你将不再厮杀于

浊世的尘土，也不再

把人生怅望成一缕炊烟

那些打窗的夜雨，亦如

旧时的巢燕，都是花笺纨扇

或残垣败壁上的一首题诗

譬如金戈铁马古往贤愚

譬如浮世利禄悠悠风尘

也不过是出离凡俗之后的

归来一笑

注：① 宋代抗金名将韩世忠晚年曾在此寺剃发隐居参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