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荒邪魅一笑
作者有话说:之前独自一人去了很多地方玩,大部分时候很畅快,但偶尔也会有点孤独。下一站想去沙漠,但不要一个人。美好的风景,想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所以在这篇稿子里提前预约一个喜欢的人和一场沙漠之行(母胎尖叫)。
一.
陈谅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
西北天黑得迟,太阳仍剩下一个角在坚守阵地,满地的黄沙在余晖的照射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如果換成平时,他一定会下车,好好拍几张照片,满脑子都会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可现在,他的脑子里只有阮江月。
七个小时前,好友宋羽说自己在车上。他约到了一个新模特,要在沙漠里拍一组写真。还在微信上不停地说这次捡到宝了,难得找了个长得高级又漂亮的模特,出片一定惊艳众生。
陈谅不以为然。
通常宋羽这句话结束后,接的都是对自己摄影技术的吹嘘,可这次却不依不饶,一定要陈谅夸几句模特。
陈谅懒得应付他,正准备放下手机去写论文,就见一张照片弹了出来。
那显然是一张偷拍的照片。
女生坐在车里,透过车窗去看外面的沙漠,只能看到侧脸。车窗被开了一条细细的缝,有风吹起她耳际的头发,露出那张极美的脸。
她额头饱满,下颌线也精致得一塌糊涂,鼻子又翘,光看轮廓都让人觉得漂亮得不像话。至于那张脸,陈谅见过成百上千次的熟悉的脸,瞬间就让他的心跳剧烈起来。
他发消息问宋羽:她叫什么?
“阮江月。”
“报地址,我晚点到。”
陈谅迅速发出消息,开始收拾东西。得到宋羽发出的地址后,他提起自己的箱子拿起车钥匙就跑出了门。
六个多小时后,他终于从城市到达了沙漠。
天还没完全黑,但温度已经降了下来,冷得要命。他披上一件外套才下车,隔得老远,他就听到远处传来喧闹的人声,看到了冲天的火光。
走近了,他才看到这里在举办篝火大会。
大家载歌载舞,而他,艰难地拨开了人群,找到玩得脸都通红的宋羽:“你的模特呢?”
“在帐篷里。”
他转身就走,根本不顾宋羽在身后说“一起玩啊”的热情邀请,转身去找他们的帐篷。
陈谅在掀开帐篷的门帘时,想象了无数遍,在这场久别重逢到来的时候,他应该说些什么。
可映入他眼帘的,却是女生熟睡的一张脸。
她躺在一张厚厚的充气垫子上,大概是因为冷,她的身体微微蜷缩起来。
她盖着一张很薄的毛毯,一直拉到嘴边,挡住了半张脸。陈谅看了看,只觉得心软得要命。
他想伸手摸一摸阮江月的额头,伸到一半,又想起什么似的收了回来。
陈谅脱下身上披着的羊绒大衣,披在睡熟的阮江月身上。他看到她的眉头松了松,于是自己也松了一口气。
没有想象中的尴尬或者激动。
他站起身,慢慢撤回了自己的脚,轻声说道:“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阮江月。
他出了帐篷门,然后守在了这里。
二.
“长得怎么样?虽然是学妹,但这可是我们学校校花级别的,那是真……”
同桌的话说了还没一半,陈谅就已经转开了目光:“啊,一般般吧。我不喜欢这种类型的。”
成绩不好、叛逆、飞扬跋扈、任性妄为……他能数出一百种自己不喜欢阮江月的原因,当然了,最重要的一条,是她给他添了麻烦。
昨天晚上他爸特意将他叫到书房,说是老同学的女儿去外地集训,过几天回学校,成绩可能有点跟不上,又恰好小他一届,所以拜托他每周抽出一个下午给她辅导功课。
但陈谅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能见到这个人。
这天他一来学校就被同桌拉出来看校花,说校花是舞蹈生,漂亮挺拔,听说她之前去了外地上课,所以他们一直没能窥见校花真容。
陈谅感到一种微妙的不安。
果真,同桌说的人就是阮江月。她此时正站在楼梯口,说话的语气咄咄逼人:“没商量,我不接受道歉,你必须……”
陈谅“啧”了一声,没有再听下去。
在见到阮江月之前,他已经听说过无数关于这个学妹的传言。说她欺负班里同学、睚眦必报、对待老师态度恶劣、道德准则极低。上学期她在学校玩手机被抓,班主任前脚没收了手机,她后脚就去偷了回来,被发现以后还拒不承认,跟班主任大吵一架后就再也没来学校上课,直接外出集训,直到这学期才回来。
他本来没全信,但眼前这一波仿佛是传言照进现实。陈谅已经没有耐心再看下去了,迅速转身回了教室。
除非必要,否则他绝对不会和阮江月打交道。
当时他这样下定了决心。
但他没想到打脸来得这么快。
学校在阮江月回来的第二周举行了运动会,陈谅被赶鸭子上架报了个三千米。天气又实在是热,他在跑到第五圈的时候就开始难受起来。
有跟跑的同学有节奏地拍着手掌为他鼓劲,可他只觉得自己的肺都要炸开了。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坚持着跑完全程,又强撑着自己一个人走到医务室的。
他只记得自己慢慢缓过来的时候,脑袋上贴着凉贴,桌边还有一杯水。
陈谅觉得嘴里发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这才发现有人细心地给他准备了糖水。他不禁感叹这人的细心。
他动了动自己的身体,感觉已经舒服了很多,他正要下床走出门,想要和医生道个歉,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的声音。
陈谅放轻动作,将眼前的隔离帘拉出一条细缝,看到了蹲在地上清理地面的女生。她并没有穿白大褂,看起来也像是学生。
医务室恰好来了别的人,少年一瘸一拐的,被人扶着坐在凳子上。可女生并没有立即起来处理,而是抬头看了对面的人一眼,说道:“大夫不在,看病看不了……哦,擦伤了,我把这里清理一下就给你拿创可贴。”
有点耳熟的声音。
陈谅拼命回想——女生一直是背对他的,因此他一直没能看清她的脸,以至于这么久没有认出她来。
然后那个瘸腿的男生推了推旁边的人:“喂,看校花干脏活累活呢,你不去帮帮忙?”
还不等他旁边的人回复,女声就传过来:“不用不用,马上就好啦。”
陈谅的记忆逐渐回笼,终于将这个声音和校花的称号和眼前的人对起来,哦,原来是阮江月。
她很快就收拾好了地上的一片污秽,然后不知道要进来拿什么。陈谅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又迅速回到床上装睡。
很快,就有一双微凉潮湿的手贴在他的脑门上,伴随着少女嘟囔的声音:“不应该呀,还没醒吗?”
陈谅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他知道自己的眼珠子正在疯狂转动,可鼻子偏又在此刻闻到了阮江月身上的味道。
并不是想象中爱美女孩的化妆品味道,而是很清新的柠檬味洗衣液的香气。在满是消毒液味道的医务室,乍然闻到这种柠檬香气,让他嗓子眼里残留的吐意都渐渐消退下去。
于是,他很不合时宜地想起来,阮江月刚刚收拾的那堆东西,是他吐的。
他进来时状态就已经很差了,模糊中只记得有人过来扶住了他,而他还没走两步就开始吐。
女生很不嫌弃地一条腿蹲跪在地上,帮他拍后背,又跑来跑去的帮他拿纸巾擦干净嘴巴倒水漱口,最后他没心没肺地躺在床上开始休养生息,而阮江月去收拾他搞得一片狼藉。
陈谅难得的,深感良心不安。
三.
虽然在此之前陈谅就见过阮江月,听过她的事迹并对她的印象糟糕,但说起来,他跑完三千米的那天,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他那么狼狈的形象。以至于他走出医务室大门的时候差点都要同手同脚了。
女生却抿起嘴,冲他露出一个笑来:“如果血糖低,尽量不要参加这种耐力型运动啦,回去好好休息。”
这下陈谅慌了神。他并不是擅长和女生打交道的人,甚至就连亲爸都说他保守又古板。
他胡乱点了点头,只想落荒而逃。可很快,他就想起来什么似的,又转过脸去叫她:“那个……阮江月,今天谢谢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我……”
阮江月愣了一下,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如果实在过意不去,”她眨巴眨巴眼睛,“那就下次见面,请我喝奶茶好了。”
明明只是为了不让他尴尬所以才有的客气,可他却郑重地点了点头:“好,下次见面请你喝奶茶。”
女生不说话了。他又在原地站了两秒,这才离开。
等走远了,他才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好烫。
陈谅在他们将要进行第一次补课的时候,专门去买了一杯杨枝甘露,还有一杯无添加的黑咖啡。
为了显示自己的心意到位,他还特意问了阮叔叔阮江月到底喜欢喝什么,可得到的答案却是黑咖啡,与她那天说的截然相反。于是他干脆买了两份,等她来了再自己挑。
盛夏的季节,他买了东西回来后,身上已经出了薄薄的一层汗。他正要冲个凉,就听见敲门的声音。
陈谅将自己脱了一半衣服的手放下来,转身去开门。
一阵热浪随着门的打开涌进来,他很快就对上一张漂亮的、露出惊讶表情的脸。但女生很快就露出一个笑来:“是你呀,原来你叫陈谅。”
他不知道怎么回复,看着阮江月因为天热而有些发红的脸颊,忽然也觉得自己很热。
陈谅逃避似的带着她进了门,又走向自己的卧室。
“我买了黑咖啡和杨枝甘露,上次说好请你喝奶茶的。”他坐在桌子前,同她说话。可还没等他话音落下,就见她已经拿起了桌上的杨枝甘露吸了一口。
陈谅一转眼便看到她因为舒适而微微眯起的眼睛。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她的眼睫毛那么长、原来她的皮肤那么白、原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跳不知趣地漏了一拍,将他原本以为这个人品行败坏而产生的厌恶冲得一干二净。
陈谅移开了目光。
过了好几秒,他才压低了声音,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叫她:“那接下来,我们就开始学习,先从薄弱学科开始……”
四.
陈谅倒是意料之外的耐心和严格。
阮江月在這个房间里待满了一下午,只觉得灵魂得到了知识的洗礼,每一秒都如坐针毡。
陈谅要她画薄弱点的时候,她翻开了目录页,从头划到了尾。
当时她就看到陈谅变了脸色。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陈谅给她脸色看的准备,毕竟她是真的很差,而且在出门前,爸爸就说了,教她这样水平的学生是在耽误陈谅的时间。
陈谅是什么人呢?
从入校起,一直稳居年级第一宝座的超级学霸;文艺演出上除了她,另一个让人拍案叫绝的节目永远是他出的;在这个抓学习和抓早恋一样严格的重点高中里,依旧有无数人壮着胆子送巧克力给他。
“对,双曲线和椭圆的公式一定要分开……要做图解……”
阮江月听着耳边极力让自己温和的男声,继续神游天外。
下一秒,阮江月的额头一痛。她终于回过神来,看向陈谅,对上一张无可奈何的脸:“怎么又跑神啦?”
他的语气是意料之外的温柔,但手上的动作一点也不轻。
原来是她溜号被陈谅发现,他曲起食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阮江月伸出一只手捂自己的额头,嘟囔:“禁止体罚禁止体罚……”
男生立刻挑了挑眉,她便偃旗息鼓:“记住了记住了,椭圆是……”
“错了!”
“啊,那……”
他们的补课进展异常顺利,等到期末考的时候,阮江月竟然从原来的总成绩不到三百分,够到了年级排名的前一半。
于是在期末考出成绩的当天,阮江月拿上了自己的零钱包,兴冲冲地跑到了陈谅家里,想要去请他吃饭。
在陈谅辅导她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的关系也渐渐好起来,养成了每次补完课,两个人就一起出去吃饭的习惯。
陈谅像个老年人,非要吃些健康的东西,每次都认真地看菜馆,要荤素搭配、不能重油重盐,简直比她妈妈还唠叨。
阮江月在某次补课结束两人吃完饭后,拉住了正在出门的陈谅的袖子。
“喂,陈老师,打个商量嘛。”
陈谅不回头,声音听起来却有些僵硬:“什么商量?”
“我期末要是到年级前三百,你陪我去吃钵钵鸡呀。”
……
阮江月敲开了陈谅家的门。
她脸上的高兴还没来得及收住,就看到陈谅的脸,她高高兴兴地开了口:“我跟我妈打过招呼了,我们今天可以玩得晚一点,你说陪我吃钵钵鸡的,你……”
她突然注意到陈谅糟糕过头的脸色。
他看起来并不开心,嘴角都快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阮江月吓了一跳,再往下看去,看到了他怀里的一束白色康乃馨。
顿了好几秒,阮江月才磕磕巴巴地开了口:“你这是……去哪里?”
少年偏了偏头,似乎在犹豫,可最后还是开了口解释道:“要去扫墓,你要不要……”
“你要不要”后面的话,陈谅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于是阮江月自发理解成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她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收起自己的钱包,眼巴巴地盯着陈谅锁上了门,又骑上了自行车。
他从车筐里摸出一只草帽给她,她便听话地扣在头上。他又将手里的康乃馨递给她,她于是也用力地握在手里。
等少年骑上了自行车,她才快跑两步,跳了上去。风吹得她的裙摆猎猎作响,就连草帽也有被刮走的趋势,她顾此失彼,又得维持平衡,只好紧紧地捉住陈谅腰间的衣服,用另一只手按住头上的帽子,将花夹在她的肩膀和少年的后背之间。
两个人的体温传递到彼此身上,她并没有察觉到陈谅的后背僵了一下,只是放大了声音问他:“你去给谁扫墓呀?”
“我妈妈。”
少年这样回答。
五.
自那天的扫墓事件之后,大概是因为共同保守着这个令人难过的小秘密,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一些。
但阮江月怎么都没想到,他们会亲近到陈谅为了她和别人打了一架的地步。
她在晚自习之前被叫到班主任办公室,路上听同学说了个大概。
是之前她要求道歉的女生不知收敛,还在到处说她的坏话,不知怎么传到了陈谅班同学的口里。
当时陈谅才走到班门口,就听到同学轻蔑而不屑的声音:“阮江月那种人,道德败坏,谁能看得起她,怪不得她班主任要让她回家……”
他直接上去质问了同学,同学又说了更多骂阮江月的话。据说他当场推了那个同学一把,然后同学又推回去,两个人大打出手,最后被巡楼老师当场抓获。
好巧不巧,巡楼老师是阮江月的班主任。
那同学实诚得过了头,承认自己说阮江月有错,倒搞得维护阮江月的陈谅成了罪人。因此,陈谅挨了一顿批评之后,她被宣了过来,看她把一个好学生祸害成了什么样。
阮江月听自己的同学声情并茂地讲着故事,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终于走到老师办公室门口了。可人还没进去,她就听到了班主任的声音。
“你也是,好好的年级第一,而且高三了,干吗要跟这种人玩在一起,做这种糊涂事?还要不要高考了?”
紧接着是陈谅无力的维护:“不是的,阮江月真不是这种人……”
阮江月说不上自己是什么感觉,眼眶发酸,心底发软。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才敲门走进去。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陈谅的惨状。
他的腮帮子肿了一片,就连眼镜腿都被打断了。可另一边的同学更惨,她险些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
所幸她理智尚存,及时止住了。
接下来就是阮江月再熟悉不过的程序:苦口婆心的劝告,真心实意地教诲,最后不忘配上一句“你回家吧”。
在听到这一句话之后,她干脆利落地拉着陈谅出了门,然后回到自己的班级,将自己所剩不多的书一股脑塞进包里,转身就出了班门。
这天的陈谅倒是一反常態的沉默,他跟在她身后,生怕她做傻事似的。她走进药店,他就亦步亦趋地跟着等在店门口,还时不时看看她到底买了什么东西。
阮江月哭笑不得。她从店里走出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陈谅安慰她的声音:“你不要做傻事,我相信你,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他还在絮絮叨叨,可阮江月却在听到第一句的时候,眼泪就“唰”的一下落了下来。她迅速擦了擦眼睛,摸出自己刚买的东西,替他敷在腮帮子上:“想什么呢,我才不会做傻事。”
“那,你班主任说的回家,又是怎么回事?”
六.
“啊,那个。”她偏了偏头,突然看向他,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我的事情?就是那个,说我被没收了手机后偷回来还拒不承认的。”
“听过。”陈谅老实地点了点头。
他不仅听过,还见证了她和另外一个女生闹矛盾,他当初还因为这事而决定离她远一点。
尽管在这么久的接触之后,他已经坚信阮江月不是这样的人了。
“实际上不是的。”阮江月说道,“是另外一个女生带了手机,跟我同颜色同型号。大概是坐在我这里玩手机然后忘记拿走了或者随便什么原因,总之,这部手机在我座位上被没收了。然后她去偷了这部手机,在老师发现后甩锅给我。那会儿刚好是学校重装,教室内的监控没有开。”
陈谅不知道说什么好,阮江月很快就继续说了下去:“我之前有跟她说过,让她承认这件事并且公开道歉,可她做不到,还在继续说我坏话。我没监控,也拿不出证据。我成绩不好,又不是什么乖学生,老师理所当然地觉得我在败坏班里的风气和霸凌同学,让我回家反省。”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陈谅的脑子里终于捋出一条完整的线来。他想起来,自己甚至还看到了阮江月和那个女生对峙的场面,并从那一刻,就连自己都认定了阮江月是那么糟糕的人。
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阮江月的脑袋。可女生看起来却好像很轻松,她潇洒的单肩背着书包宽慰他:“不要担心啦,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来,吃雪糕!”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两只雪糕。他的腮帮子还在疼,张一下嘴就像要撕裂似的,可她给的冰袋又很快缓解了这种疼痛。
于是,他一路都龇牙咧嘴地吃着雪糕,痛并快乐着。
男神形象在这一天完全崩塌。
他们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到了临近阮江月家的街道,他才叫了她一声:“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就不上学了吗?”
“当然不。”阮江月迅速否定。她看向他,露出一个笑来,“谁知道呢,可能会转学到艺术高中吧。还是要考上大学,才能好好逃离糟糕的高中生活嘛。”
从那天之后,他就真的很久没再在学校见到阮江月。
陈谅很快就收到了阮江月的消息,她原本就是艺术生,现在转学到了艺术高中,反而更加如鱼得水。只是她变得更忙了,周末都在四处上课,搞得两个人都没有时间见面,他们的补课甚至也暂时中断下来。
阮江月说自己在冲国内最好的舞蹈学院,联考在即,接下来就是校考,要全神贯注地准备,因此将文化课的准备暂停了。
只有陈谅,在无数个做完卷子的夜里,想起原本坐在她旁边的、受刑一般的阮江月。她愁眉苦脸地做着数学题,心情愉悦地划水摸鱼,兴高采烈地安排课后娱乐活动……现在全部消失了。
他难得感觉自己的生活变得无趣起来,像有什么重要的部分被掏空了,心都多了一个洞,每天都在被寒风无情灌入。
直到阮江月的短信填补起来了这个洞。
小阮:“周天我会早一点下课哦,你要来找我吗?最近减肥吃草过头,想和你去吃点好的。”
他的心情立刻愉悦起来。他秒回她:“好。”
七.
周天陈谅很早就起来收拾好床。
他跑去城里的网红店,排了两个小时的队,买了一杯杨枝甘露,就等着阮江月下课以后好喝到解解馋。
可他没想到会在他的舞蹈班前看到这一幕。
阮江月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或者跟其他女伴出来的,她和一个男生并肩行走。
他们穿着一样颜色的衣服,边走边说,不知道在聊什么,看起来都很高兴。男生走到门口,找到了一个外卖袋子,然后很快就从里面掏出了一杯咖啡。
陈谅突然觉得,来的时候那种急切感被眼前的这一幕给彻底浇灭了。他看到那个男生亲昵地摸了一下阮江月的头发,而阮江月并没有躲。
他就定定地站在这里看着,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走上前去,跟阮江月打个招呼。可没想到,他下一秒就被阮江月叫住了。
少女在马路的对面跟他挥手,他虽然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却仍然从她的声音里听出高兴。
他也用力挥了挥手臂。阮江月很快就穿过马路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她高兴得像只小鸟。
他们一见面,她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一路上都在说“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我要这个我要那个……”
陈谅照单全收。
直到他们找到吃饭的店之后,两个人才开始整理战利品。可没过几秒,阮江月又在嚷嚷自己渴了。
可她的手里明明还提着那个男生给的咖啡。
陈谅看着桌子上面另一角摆放着的杨枝甘露,又想起刚刚那个人摸了她的头。他心里有种隐秘的失落升腾起来,想问什么,又觉得胆怯。
过了好几秒,他才挤出一个笑来,说道:“刚刚给你咖啡的人是你的朋友吗?我……”
他甚至不敢直接问阮江月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他要以什么身份去问呢?不管是以她父亲朋友的儿子的身份,还是给她讲过三个月课程的学长,都没有问出这句话的资格。
他只能以这样笨拙,甚至卑劣的方式来得到一个答案。
可没想到阮江月打断了他的话:“没有,”她说道,“就是普通同学,吃了我的东西,还我一杯咖啡,很公平。”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死死地盯着他,似乎是想寻求什么答案。可她最终什么都没有问,高考在即的陈谅也什么都没有说。
陈谅高考的时候,爸爸当天有工作,因此并没有人给他送考。
他起了个大早,吃好了早餐,又将准考证和笔检查了一遍。
陈谅觉得有些心慌,觉得自己在等些什么,可到底没有人抽出空稍微安抚一下他紧张的情绪,或者鼓励他考出一个好成绩。
他失落地推门而出。
门口是阮江月,她像是也起了个大早。
本来在他们高考的时候,阮江月是在放假的。她本可以借机睡懒觉,一觉睡到大中午,可她偏在这个时候站在了陈谅的门前。
她像是专门打扮过,甚至迷信地穿了红色的旗袍。
陈谅看着她,忍不住失笑:“怎么穿成这样?”
他边说话边推车,阮江月习惯性在他骑上车的时候坐上后座。
车子慢慢骑起来了,他在风声中,听到阮江月的声音:“因为一是要祝你旗开得胜,二是希望你开门红。那么,你想考到哪里上大学呢?”
“去西北吧。”当时的他这样说道,“去看看我妈妈曾经生活的地方。”
陈谅的妈妈是西北人,但后来嫁到了南方去,在生他的时候难产而死,所以他和爸爸两个人不知道是有了什么心结,两个人竟然这么多年都没有踏足西北大地。
直到高考的前一周,他看到了妈妈的相册。那里面有她的很多照片,年轻漂亮的女人穿着红裙子、手上提着鞋子走在沙漠里,要么就是在柳树下,捧着个大碗吃面,很典型的西北人形象。
他暗自下定了决心,自己要去西北上学,去妈妈生活过的地方生活,去吃妈妈吃过的东西,去……
也是在那一天,阮江月说:“好吧,那我也努努力,去西北看看好了。”
陈谅想不起当时他是什么心情,却仍然记得当时速度过快的心跳和自己进入考场前,在洗手间镜子里看到的,自己烧红的耳朵。
可他上了大学之后,阮江月就再也没联系过他。
八.
陈谅站在帐篷门口,等着阮江月醒来。
他的外套脱给了阮江月,以至于自己站在这里,觉得身体都是凉飕飕的。他用力搓了搓自己的手,好汲取一些暖意。可下一秒,就有什么东西盖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他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却碰到了另外一只温暖的手。他转过脸,对上了那个人的眼睛。
她的眼睛弯弯,嘴巴也弯弯。她轻轻地將自己的手,塞进他的手里,又装模作样地哈了一口气,说道:“好冷。”
她说这话时,还不忘抬头瞄他好几眼。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和心,都被那只温暖的、钻进他手心里的手捂暖了。
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来,但还是故意装出了严肃的语气问她:“坦白从宽,怎么一年没有联系我?”
她吐吐舌头:“因为去封闭集训了嘛,手机被收走啦,高考完又想给你个惊喜,所以没有跟你说。本来是打算来这边玩一玩,等开学再找你的。那你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看起来并不知道宋羽和他认识。
但陈谅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飞快地告诉了她最真实的、唯一的答案、
“来找你。你呢?”
他听到她的声音传进耳朵里。
“我也是,朝你奔赴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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