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诗传
川端康成于1899年6月14日生于日本大阪,毕业于东京大学。一生多旅行,心情苦闷忧郁,逐渐形成了感伤与孤独的性格,这种内心的痛苦与悲哀成为后来川端康成的文学底色。受佛教禅宗影响,他的作品富有抒情性,追求人生升华的美,展现了日本物哀思想与悲剧审美。《雪国》中透露的淡淡哀伤更是表现出了唯美主义的虚无之美。
以外乡人岛村的视角描写雪国
据川端康成在《我在美丽的日本》中所讲,日本雪乡越后就是雪国所在地,古禅僧良宽曾生活在此。而在小说开头展现的雪国作为一处展现美与哀的舞台,需要经历长长的隧道才能达到,开头便阻隔了雪国与外界,产生了与现实失去联系的虚无感。有关雪国环境最直接的描写是“夜空下一片白茫茫”,这是仅有的一句,剩下对于舞台的展开都由岛村看到用围巾遮住鼻子的站长、岛村望向窗外看到白雪被黑暗吞噬的景象、岛村窃听到叶子与站长谈话中的年轻人喝酒暖身,这样的视角来描绘一个凄凉寒冷、沉睡在黑夜中的雪国的印象。
岛村的视角和内心感受是一切故事展开的伊始,对于每一个人物的印象都离不开岛村的解读,如岛村凭叶子的举止认为她是一个姑娘,哪怕她在照顾病人的行为事实上模糊了她与行男之间的男女界限。如文中第一次提到驹子是通过岛村凝望左手食指,才想起将要会见的女人这样回忆的角度来提到的。关于雪国以及其中人物的情感认知多有岛村内心的理解,而非作者直接的描述。读者事实上是借由岛村的眼去观看雪国,通过岛村的心去感受雪国。故事追踪岛村在雪国的感想,就像舞台打光总会对着主角。
此外,个人理解中,岛村应当并非仅仅作为一个方便读者了解故事展开的“工具人”,他本身拥有的属性,如由日本舞蹈到对未曾见过的西方舞蹈的痴迷,对雪国中驹子和叶子的不同情感,四次从不同角度(日记、身世、三弦琴和爱情)认为驹子的徒劳仍有一种吸引他的美感等等,让读者通过他的心路历程感知雪国的同时,也观测了作为外乡人的岛村,以及他背后对于虚无之美有着无限情感的川端康成。川端康成将自己对美与哀的追求寄托在岛村身上,又通过岛村在雪国的经历向读者展现了自己心中的雪国——带着朦胧雾气与隐隐哀愁的理想世界。
這种读者并未直接接触到除岛村外的其他角色,而是凭借岛村对角色产生的印象来感知作品的“侧写视角”,也体现了川端康成对展开雪国印象的把握。
灵魂存在于镜中的雪国女子
在前往雪国的路上,岛村用左手食指在窗上画画,上面竟然清晰地印出一只眼睛,而定睛看时,又只有叶子的身影;外面昏暗下来,车厢里的灯亮了,窗玻璃又成了一面镜子。文章的开头并没有讲述岛村与驹子的第一次见面,而是将情景放在岛村第二次前往雪国的乘车途中,用岛村在“镜子”中想到的属于驹子的那双眼睛(且在后文反复提及驹子的眼睛)和岛村借着“镜子”悄悄观察一旁照料行男的叶子,并大量地描写沿途中的雪国景色变幻来构建一个虚幻的美好世界——哪怕它只存在于火车的一面窗子上。
此外,以雪国景色与叶子在窗玻璃上无休止的重合与分离,模糊了岛村眼中的界限,让人陷入一个全然美而不知为何带有哀愁的世界之中。而景色消失,只留有叶子美丽的脸庞还印在镜子上时,发现叶子对他人格外冷漠的岛村停止了擦拭,镜子又成了一面平平无奇的窗玻璃。最后,叶子两人的身影被一纵常常的列车挡住,岛村看不见二人。在文章开头所特别强调的“进入雪国”一幕上,读者可以感知到岛村心中存在的女子存在于虚幻的镜中,而并非现实存在的世界中。
无独有偶,在岛村与驹子的深入交往之中,也多次描写了镜中的驹子。“山野的灯火在叶子脸上闪过,灯火同她的眼睛重叠,微微闪亮,美得无法形容,岛村的心也被牵动了。想起这些,不禁又浮现出驹子映在镜中的在茫茫白雪衬托下的红脸来。”自然之景与窈窕淑女必须通过镜子这一媒介,女子不能是投身山水,而是与山水交叠,川端康成笔下的人与自然在他的美学理解中得到了真正的融合。
而镜子这一象征让人联想到日本的物哀思想,镜子正是岛村与川端康成真情流露所必要的感知对象,唯有通过一面交叠了雪国女子的镜子,才能唤醒感知主体内心的无限哀思。有关雪国之中两位女子打动岛村灵魂的一切,都寄身在一面小小的镜子中。
此外,川端康成也特意刻画了两个在列车上闲聊的旅人让岛村感受到爱情的美,作家少见地在上帝视角补充了二人只不过是同车相遇而已。这种近乎砸碎“镜子”的行为,表明了川端仍对镜外的世界抱有清晰认知,却放任岛村在故事中沉醉于镜中世界。川端康成或许是纠结的、饱受内心折磨的,而仍醉心在交叠的世界中,这或许是他的唯美主义最真实的表达。
一点题外感想是,《雪国》先是在杂志上刊载,后来才装订成册,中间经历多年,而这个时期正是战火纷飞的岁月,让人无法不好奇川端康城在一次次旅行之中又是抱着怎样的心境创作了一个甚至带有世外桃源色彩的雪国,又在文章末尾用一场火灾来烧毁这个世界的?
(指导老师:王艳)
补充 阅读
《课外阅读》(高中)2020年2月专题策划:《川端康成:生存本身就是一种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