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杨文蓉

一条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在一阵阵柚浪推涌、花香翻腾中，牵引着我走向那魂牵梦绕的精神原乡。

一条幽幽的石子小巷，是通往最欢乐童年的时光隧道。巷子里，墙壁上被磨蹭得灰黑油亮的石头，层叠着一张张曾经纤尘不染的笑脸，斑驳的生土墙体，跳跃着年少时欢乐无邪的符号。路边的老龙眼树和老屋后的小竹林，应该也还记得，那曾经在路上奔跑的少年透亮如冰的风采。

时光荏苒，花开未央。眼前这曾经在心中最安全最温暖的几间高大瓦屋，如今朱颜已改、白发苍苍，像一个慈祥的娇小老人，端坐在那里，静静地守候在原地，等待她庇护下长大的孩儿们奔跑疲惫后，再次回到她的怀抱。岁月从她的身上掠过，带走了她曾经洁白如雪的外衣，裸露的肌肤让阳光疼惜，轻柔地为它披上了一层温暖的纱罗。一条条年迈的裂痕，深深地刻在了她的眉宇，但她却依然带着那不曾褪色的从容微笑。

四季如琼枝玉树，把老屋酿成了一种深沉的古韵之美。岁月是一支有力的笔，把时光当笺，写下了一篇篇有爱的篇章。

年迈的父母早已搬离了这座老房子，住进了新居。

当黄昏的雾霭弥漫时，我仿佛看到了老屋的烟囱又升起了袅袅炊烟。在灶台前，仍然是当年母亲年轻时灵巧的身影。红砖砌成的灶台，母亲每天都要细细擦拭，干干净净地透着红透着亮。每个清晨天未亮，我们还睡得正香，母亲便已悄悄的起床到厨房，为我们煮好清粥，准备好小菜，然后才喊我们起来吃早饭。那时候，母亲煮粥的火候把控得非常的好，不浓不稀、不硬也不会过于软烂，清爽可口。如今，母亲老了，已经掌控不好火候，总是把稀饭熬得非常粘稠，但我每次回到娘家时，还是喜欢先吃上一碗，因为这才是妈妈最温暖的味道。

时光总是悄悄地溜走，青春的旋律依然在激扬的诗行里翩跹。

我们总以为年少的时光会很长很长，那青春的光芒，就如那晨曦初露、红日薄发；像那墙角初开的月季花羞涩的脸庞，散发出淡淡的芳香。不管我们如何的眷恋，青春也只是我们悠悠岁月中的一页便笺，会被雨水打湿，会被风吹远。但我们可以把它埋在心田最肥沃的土壤里，仍然能久久生芳。

老屋门前有一块平坦的水泥地面，是当年父亲与哥哥们联手打造的，筹备了许久才得以实施。地面全部抹平后，父亲找来一只破青花瓷碗，细心地敲成小碎块，在水泥地面的边框上，一个一个地把碎片镶嵌进平整的水泥面，拼接成“1979年”的字样，权作一个奠基纪念日，可见这个工程在当年是多么的不容易，那字迹到如今仍然清晰如昨。

水泥地干透后，就成了我们几个小女娃撒野的最佳场地。在水泥地面的边上，有一口供养着半个村庄百姓的老井，井水冬暖夏凉，永不枯竭。井里养着几条花色鲤鱼，悠闲地游来游去好不畅快，我们总是趁大人不在家，把打水的木桶放进去，静静地趴在井缘边，等鱼儿自己游进桶里，然后一声欢呼提了上来，把玩了一会，再倒了回去，乐此不疲。

哥哥们一年不分春夏秋冬，都从井里直接打水在井台上冲澡，顺便也把门口的水泥地板冲洗得干干净净。夏天，哥哥会把自己种的西瓜用水桶吊在井水里冰镇着，待到傍晚时分，我们打着赤脚在水泥地奔跑追逐，累了渴了，就停下来咬一口凉丝丝甜滋滋的冰西瓜，欢乐在我们稚气的脸上荡漾，幸福在我们的嬉笑打闹中展露无疑。在水泥地面边上，父亲认真地擦拭他那台老式的鳳凰自行车，偶尔抬头看一眼嬉闹的我们，喊一声：跑慢点。

屋里，哥哥们兴致勃勃地凑在一起，调试新添置的电唱机和收音机，他们几乎都把自己的私房钱换成了当下最流行的唱片与磁带，把音响调到最高，忍不住也跟着哼唱了起来，犹记得，那一曲《在水一方》，悠悠地传得很远很远。

人生是一个五味瓶，而亲情是其中最甜的那一味。都说养儿养女是一件渐行渐远的历程，但我们每次回到家中，却可以享受到最殷勤的待遇。年少的无知，懵懵懂懂走过了多少春秋，经历过多少风雨，暮然回首，方才觉悟到自己拥有了一份多么难能可贵的财富。亲情如树，根脉相连；亲情是一件不华丽的外衣，只是默默的守候；亲情是你饥饿时，锅里那一份常温的饭菜；亲情是在你迷途时，前方那盏常亮的导航灯。

一缕悠悠清风，呼唤着遥远的记忆，游子把思念的消息捎寄给归来的燕子。

家乡的小路是长长弯弯的一根线，线的源头系着沉甸甸的养育亲情，一头延伸往少年的青春憧憬。山长水远，人生路悠悠，也曾徘徊过十字路口、走过红灯绿灯、穿过车流人流，但那条回家的路，却依然那么清晰明朗，因为那个叫故乡的地方，栖息着最质朴纯真的灵魂。

岁月静好，心亦安然，花开有声，醇香悠长。怀旧往事，年少时光的美好和怡人的芬芳，将永远留在我的心里，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