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云萱
古人笔下的秋总是伤感迷离的,似乎打那第一片落叶叩响大地,丁香便不再摇曳枝头,白鸟便不再高翔天际。可他们不知道的是,夏日的遗憾一定会被独属秋天的温柔化解,秋风能抚平湖面的褶皱,自是也能抚平你打结的眉头。
秋的暗示总是含情脉脉的。春末秋初都是夏天,像夏天独有的白夜,凌晨几时也如白昼般高昂着头。这时候的秋,是喜欢踮起脚揉乱你头发的小孩,仅是几缕秋风,便能扰得人发痒。我是在这时来到湖边的,彼时的湖晶亮地拉着天的手,开始还浓淡分明,越远处,湖和天便朦胧在一起,只透出一道若有若无的奶白色,一尘不染的湖看上去软嫩极了,像块蓝靛的豆腐,一碰便要化掉似的。
又是一段时间的晕染,我看到有人正使着扫把清理树下的落叶,几乎是一路飞奔着卷起秋叶,和着浮土,我便又看到那般活生生的湖。说来也怪,那时的我竟觉察着是被召唤来的。不过,我抬眼看到了,我愣住了,是比原来更加干净、澄澈的湖。池鱼跃水了整个夏天,忽而降低的温度让它们身不由己地沉到了水底。倏地,临近中秋了,零落的泥不再纷飞,湖里静得要命,也净得要命。
“啪嗒!”不知又去了几次湖边,幼时心驰神往了数次的、从未亲眼见过的湖,又变了模样。不再有绵软如絮的云倒映在湖面上,也不再有被打散成碎银状的阳光。这次的湖活泛起来了。层层鳞浪随风而起,不断撒下的落叶发出“啪嗒”声,引得我的心翩然起舞,仿佛坠入了湖底。恍然,已是秋末冬初,风是染料,把那碧绿满眼层层染尽,而后成了黄铜色。一夜寒风,树叶再也不堪重负,铺陈了整个湖面。此时的湖,像一面巨大的铜镜。少年不识愁滋味,看那秋风萧瑟席卷波光,我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湖活了,她脱了那江南水乡的吴侬软语,走到了我的面前,就那么望着我。我怔怔地伫在原地,抬手欲触,却见其登时淌散成弥漫在身边的湖。
崖边,秋之,则必有一人静立。湖中人,抑或湖中世,虚虚实实,早已辨不清楚。
(潘光贤摘自《文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