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年4.23，可否把C位让给这些人？

文|赵从旻

如何让社会各层面更多地意识到民间阅读推广人的价值和重要性，唯有建立职业化的阅读推广人制度。

两年多前在一个民间阅读推广组织年度大会上，我听了民间阅读组织“如何运营”的主题分享。记得各机构负责人纷纷发言，有的分享自己的模式，希望得到肯定支持；有的释放信息，希望可以合作；有的茫然自己遭遇的困境，不知道怎么走下去……当场不解来了：

如果是企业模式， 难道不应该首先思考一家企业如何生存？只是业务主体内容是“阅读推广”，大家聚焦讨论的应是国家政策里折射出的整体市场规模与商机，也包括用户分析、市场预期和商业模式，甚至需要直面讨论“阅读推广”是否具有可持续性的市场发展空间。创建一家企业，生存、盈利，发展成知名品牌，原本就很难。以“阅读推广”作为业务核心，离开了政府项目或政府和社会各界的扶持，直面市场是不是一个不现实的问题？

如果是同人读书会，其目标应关注阅读行为本身及其阅读效果，读书会的运营大部分是不可替代，可能也无法计算的人力及资源成本，是围绕阅读活动的质量高低来进行评估和计算“盈亏”，读书会的影响力是评估的重点，至于影响力带来的商业价值和利益转换大多是无心插柳。要做成一个目的相对纯粹高质量的读书会，其软性的难度在于：读什么？怎么读？有没有人长期坚持一起读？

前提、目标重点之不同，自然难以得出共识和可供大家参照的目标样本。民间阅读组织线下聚集的状态是：深度交换了信息及观望了彼此的困境。“要不要做下去”与“怎样做下去”，依然是无解的问题。

“阅读推广”的复杂现实

“阅读推广”，是近些年高频出现的文化主题词，是国家八次写进政府工作报告的“全民阅读”大目标的具体工作推进。“阅读推广”与国家战略相顺应，其与国家战略里的菜篮子工程并没有本质不同，只是它是精神产品的消费与推广。阅读之必要与重要，古往今来无须赘述，但阅读行为因具有反人性的部分，与自然人的喜轻浅娱乐、爱轻松消遣的本性有一定的抵触，当下投喂式的娱乐化“阅读”又以碎片方式切割了人的时间；阅读的价值在人的个体成长及社会的进步中呈现的也是非显性的效果；现实世界中，阅读人群文化素质的参差不齐和喜好之不同又决定了阅读行为和阅读内容界面复杂的多层次和多维度。

一个健康的社会形态，始终伴随着阅读的信仰教育，会在社会的文化构建上体现阅读行为的引导示范和阅读氛围的广泛铺陈， 在人类日常的场景和生活片段中阅读需持久地存在， “阅读推广”的结果也终将体现在人的精神风貌及对世界、对现代社会的理性认知和社会的文明进阶。阅读还需要有质量保证的阅读产品选择，图书产品的工业化、商业化的持续生产和便捷供给，是阅读行为存续的基础。一般意义上的阅读是私人行为，但阅读的交流与分享，共鸣、吐纳阅读的本意与心绪亦是人之需求，而社会性、公共性的阅读行为自然又离不开阅读环境建设和维持这个体系运转的常态建制与投入。

如此，我们在一个科技进步、传播发达、物质丰富、商业便利的好时代，可见到各种欣欣向荣的“阅读推广”。尤其在每年的4.23 世界读书日，与“阅读推广”相关的一切都沉浸在狂欢的海洋里，与“阅读推广”相关的人们奔波在各个线上线下的活动现场。每年的这一天（含前后），“阅读推广”这个热频词定会居于全媒介的C 位。这一方面的确吸引了公众的注意力，一方面也因其“假日经济”式的宣推，排斥了一些真正享受阅读坚持阅读的读者们，喧嚣中，一些优质、纯粹的读书活动沉潜无声，这样的日子荒谬地演绎成了“不读书日”。

阅读是一项需要身心安静的智力活动，披红挂彩的热闹背后，另一种现实也同样照见：在城市乡村“阅读推广”硬件设施不断增容、扩张、升级的同时，阅读率却在逐年下降；一些装修精美的书店，资本扭曲了阅读，一排排假书封面和用力过猛的造作设计，浮华与浮躁尽显，图书成了打卡的陪衬与装饰；政策扶持下的线下书店和阅读空间，虽坚守着一缕缕城市之光，却依然绕不开线下销售的困境；每年几十万种新书的制作、销售，不对称的传播和无效送达，让阅读者既陷入了庞杂冗余的信息无所适从，又苦于无法对焦需求烦恼不已；“阅读推广”企业和阅读推广人总是被情怀、热爱与结果之间绕不开的那一道生存基准线困扰，时时心怀信仰，处处面临困境；“阅读推广”甚至成了有人钻营投机的招牌，口号很响，“关系”很硬，是不是阅读已无所谓……

“阅读推广”的系统建设

当我们从现实中观察和理解“全民阅读”与“阅读推广”，会发现关乎未来民族素养与家国实力的“全民阅读”发展战略，其难度在于“全民”的目标如何实现；而需不断积累渐进且务实精进的“阅读推广”的难度则在于“全局”的复杂：难在系统性、制度性的统筹架构建设与实施操作的规范化建制，难在政府、社会、行业、企业、群体、个人之间的统筹协调，难在政府资金、公益资金、社会支持、市场化运作之间的有效平衡，难在“阅读推广”更深度的可标准化、专业化、技术化的制度设定与实践样本。

“阅读推广”政府层面的工作涉及立法保障与各级政府的推动政策及相关财政支持，涉及各相关文化行业/产业的扶持与激励机制，涉及政府对广泛的民间阅读组织及个体阅读推广人的鼓励与实际支持，这些方方面面的融合与联结，在宏观微观的不同层面纵横交织在一起。 阅读需要在我们的国度被普遍性地尊重和重视，需要政府强有力的主张和推动，也需要全社会的共同参与。因此建设一个完整的阅读文化推广系统，也应视为“阅读推广”工作自身的战略目标。

它应既包含科学、理性、规范和可持续发展的理论体系和顶层设计，又涵盖微观可操作的各项实施策略；它应自上而下，以金字塔般的结构和密度建设受众可见的架构建设；它应有具体运作机制的探索设计、研发试验、操作示范和推广普及；它应有政府、社会、机构、个人之间的统筹与有效分工协作机制；它应有国家层面的立法保障、法定财税支持制度和特殊人才机制； 它还应有一个不仅热爱阅读， 还热爱“阅读推广”的人才储备与培养机制……

在“阅读推广”中，“阅读推广人”是一个特别需要但又极易被忽略的群体。阅读推广人是以“一对多”的方式推广阅读理念和在一定人群中教授阅读方法，以期带动更多的人终身与阅读相伴，其布道者及传习者的点灯作用毋庸置疑，但其松散的性质和目前无法归类的职业角色，又面临诸多尴尬。而“阅读推广人”整体素养和专业的提升，某种程度上也已制约了“阅读推广”的纵深发展。

在各级政府、各界各行业（教育界、文旅界、图书馆界、书业界等）以多种方式建立和壮大“公益性”阅读推广人队伍和本行业系统内的“兼职”阅读推广人队伍时，我们所见的是拥有各项主导权、各种资源的工作业绩展示，与这种天然优势相较，以“阅读推广”为主业的民间阅读推广人，面临的是不一样的境地。民间阅读推广人被动的工作角色、窄化的市场环境、渺茫的职业前景，自然带来了更多的“阅读推广”工作的粗放操作，精进创新无力。如何让社会各层面更多地意识到民间阅读推广人的价值和重要性，唯有建立职业化的阅读推广人制度，在职业资质、素质培养、职业训练、职业考核、执业标准及执业有效期等方面，以非人为因素的、规制性的、可评估的刚性标准实施到位，如同其他许许多多的新兴职业。

读书这么好的事情，下一年的4.23，可否把聚光灯下的“C”位让给这些点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