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明,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理论研究所副研究员。
中国共产党自1921年成立以来,已经走过了整整百年的光辉历程,学界对百年中共党史研究一直保持高度关注,中共党史学科也发展成为一门独立成熟的学科。中共党史学科在发展过程中积累了一些经验,形成了基本的研究方法,同时也存在一些争议问题,如“党史学科基本理论有不够深入的一面。研究中存在叙述多、分析少、理论性弱、研究领域小、重复研究多、创新研究少等欠缺”。①在建党100周年之际,这些党史学科的基本理论问题需要及时给予回顾总结,新近出版的王炳林等著《中共党史学科基本理论问题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以下简称“王著”),即是此方面集大成之作。该书对中共党史学科涉及的基本理论问题进行了充分的论述,除导论、结语外,主体共有七章,分别论述中共党史学科的定位问题、发展史、历史观、基本原则、研究方法、史料问题、学术规范及国际视野中的中共党史学科七大问题。现对该书所涉及的中共党史的一些重大问题进行评析。
一、中共党史学科内容的探讨
王著系统研究了中共党史学科的基本理论问题,对于党史需要解决的主题和主线、主流和本质、动力和主体等问题进行了详细解答。该书在导论中清晰地阐述了基本写作思路,即学科定位是学科建设的前提,学科的指导理论、基本原则和方法是学科发展的灵魂和核心,学科发展是学科建设的重要条件,史料是学科发展的基础,学术规范是学科发展的重要保障,国际学术交流发展是学科发展的必然要求。②全书围绕该思路展开论述,层层叠进,使读者对中共党史学科有了全方位的了解与认识。
中共党史研究涉及的内容广泛,该书认为中共党史研究对象是中国共产党历史的全过程,其研究内容分为:中国共产党奋斗史、马克思主义中国化史以及中国共产党建设、发展史。该书还形象地认为中国共产党的历史是包含“人、物、事、魂”等内容在内的历史,并指出“人”即党史人物,既包括党的领袖人物与英雄人物,也包括普通党员和群众;既包括群体人物,也包括单独个体。“物”,包括中国共产党人所用之物,也包括他们生活或战斗过的革命旧址和遗址。“事”,包括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有着重大影响的活动或历史事件。“魂”,是中国共产党的理论、路线、方针、政策的概括和总结。③此种概括颇为精确,全面地涵盖了党史研究的方方面面。
对于中共党史的科学性,习近平同志早在2010年7月21日的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指出:党史研究是一门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从中国共产党的活动揭示当代中国社会运动规律的科学,要坚持党性和科学性的统一。④该书也对党史学科的特点进行了合理分析,强调在重视党史学科历史学性质的同时,也不能忽视它的政治性、现实性和理论性特点,认为:“作为学术性与政治性辩证统一的有机体,党史学一方面要把历史研究这一基础性研究搞好,这是党史学的根本立足点和本质要求,另一方面又不能唯‘史’独尊,忽视党的建设研究的应用性。”⑤王炳林等在第一章讨论党史学科定位时,还鲜明地提出了将中共党史学科从二级学科升级为一级学科的建议,指出这从根本上说是由中国共产党的地位和作用所决定的,有利于发挥党史学科以史为鉴、资政育人的功能;有助于培养高素质人才,适应社会发展需求;加快构建中国特色哲学社会科学体系的应有之义;有利于批驳历史虚无主义等错误思潮。这个建议看到了目前党史学科存在的诸多问题,并希望通过各方共同努力来解决。此外,该书还提出了党史学科与近年新设立的党建学科并不冲突,两者应该协调发展,互相促进。
对于中共党史研究的百年学科发展史,该书第二章进行了专门的梳理,从肇始与初兴、发展与曲折、恢复与繁荣三大阶段论述了党史学科的百年历史演进,进行了全面的学术史回顾。该章也重视个案人物的研究,论述了毛泽东、邓小平、江澤民、胡锦涛、习近平等党的领袖人物,以及胡乔木、胡绳、胡干之、胡华、龚育之、张静如等党史专家对党史研究的论述与推动。在第二章中,王炳林等专门讨论了与党史相关的中国近现代史、中国革命史、中华人民共和国史的区别与联系,认为相同点在于学科性质相同、历史主线相同、研究的原则和方法基本相同、社会功能基本相同,而在研究对象、研究内容、时期划分和重要时间节点上则有差异。这些总结都比较到位,有利于帮助读者了解这些在表面上内容较为相近的研究领域的异同。
中共党史研究虽然已开展多年,但在其发展过程中也面临诸多困境。该书对此问题鲜明指出:学科定位不够清晰,存在较大争议;学术水平有待提高;中共党史学科建设队伍流失严重;历史虚无主义思潮损害了党史学科的形象和影响力。⑥而且部分党史研究形成了一些简单化、概念化和抽象化的具体方法,在研究内容及范式上存在一些“口号化”“教条化”“碎片化”叙事方式等突出问题。该书对这些问题也有清醒的认识,并指出当前党史研究依然存在着对辩证法理论空泛化、标签化的理解:或者在运用中寻章摘句,公式化地照抄套用,或致力于“碎片化”的个案研究,陷入后现代史学的虚无主义,甚至认为马克思主义在当前已经“过时”,缺乏对马克思主义历史哲学的正确理解和信仰。⑦因此,目前国内的党史研究还应突破传统的叙述框架与阐释模式,才能提高党史研究的深度与广度,增强党史学科的学术地位。此外,王炳林等还看到了国内党史学科研究队伍的困境,如人才流失严重及现有人才队伍结构不合理等问题,并在全书结语中建议应加快建设高素质的党史研究队伍,优化研究队伍结构,培养业务骨干,改革人才管理制度,完善人才培养体系。上述问题的存在制约了党史研究的进一步推进,需要有关部门重视并解决。
值得一提的是,目前党史学习教育活动正在全国如火如荼地展开,习近平同志对此曾要求:要发扬马克思主义优良学风,明确学习要求、学习任务,推进内容、形式、方法的创新,不断增强针对性和实效性。⑧该书也专门强调了要创新党史学习教育的方式与方法,增强党史学习的吸引力、感染力,认为党史学习教育的重点对象是领导干部及广大青少年,要善于采取文学艺术、影视戏剧、专题讲座等群众喜闻乐见的形式,增强辐射力和影响力。⑨
二、党史的史观与史料
由于中共党史牵涉到复杂的历史人物、事件,形成了很多敏感问题,如何评价中共党史也一直是学界探讨的话题。如对于党史人物评价,需要放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具体问题具体分析。2013年12月26日,习近平同志在纪念毛泽东同志诞辰120周年座谈会上的讲话中指出:“不能把历史顺境中的成功简单归功于个人,也不能把历史逆境中的挫折简单归咎于个人。不能用今天的时代条件、发展水平、认识水平去衡量和要求前人,不能苛求前人干出只有后人才能干出的业绩来。”⑩该书也有专章探讨了党史人物评价问题,认为:“科学地评价党史人物,要求在研究中始终坚持主体性和客观性的相统一的原则,正确处理主题理论观念与客体历史实际之间的张力,这是党史人物评价要解决的本质和核心问题。” 11该书主张在党史人物评价中坚持历史主义原则,正确运用阶级分析法,坚持整体性原则,并进行了详细的探讨。对于党史人物评价的目的,该书也强调:“绝不是在于追究个人责任或评判一人的功过、得失,而是为了从前人的实践活动中总结和吸取经验教训,更好地为现实服务。党史人物评价要达成这样的社会功能和目的,就需要研究者在评价活动中始终坚持主体性与客观性的统一,坚持党性与科学性的统一,以及坚持学术价值与社会价值的统一。”12该书提倡的此种评价标准,遵循了马克思主义的基本观点、立场与方法,可以帮助我们对党史人物有客观真实的认识。
目前在中共党史研究领域的历史虚无主义颇为严重,其污蔑、丑化、攻击中共历史,也造成了不良的社会影响。正如习近平同志所指出:“一些错误倾向要引起警惕:有的夸大党史上的失误和曲折,肆意抹黑歪曲党的历史、攻击党的领导;有的将党史事件同现实问题刻意勾连、恶意炒作;有的不信正史信野史,将党史庸俗化、娱乐化,热衷传播八卦轶闻,对非法境外出版物津津乐道,等等。”13该书也对党史研究中历史虚无主义的本质及危害进行了剖析,认为其从根本上否定了唯物史观及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分析立场,混淆了历史发展的主流与支流,用碎片化的史实否定历史发展规律,并强调指出:“这种思潮以唯心主义历史观为哲学基础,以个人至上、功利主义等为基本价值诉求,丑化党的领袖,贬损革命英雄,对中国共产党领导人民进行的革命、建设和改革的伟大历史肆意加以歪曲和否定,妄图通过消解社会主义制度产生的历史依据,否定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历史必然性和执政基础。”14随着网络时代的高速发展,以网站、微信、微博等为代表的自媒体是历史虚无主义泛滥之地,该书第六章第四节为此专门探讨了自媒体下的党史信息传播,指出自媒体丰富了党史信息的资源、拓宽了党史信息传播的受众范围、扩展了历史研究的视野,但同时也在传播主体、传播内容上存在诸多问题,自媒体自身信息过于碎片化,而且对自媒体的监管相对滞后,需要相关部门增强思想导向功能,打造党史信息传播的自媒体专业平台,建立健全自媒体的运行机制与管理制度。15在历史虚无主义层出不穷的现状下,党史研究者有义务坚持反对任何歪曲和丑化党的历史的错误倾向,自觉抵制各种历史虚无主义思潮,这也是其所需要遵循的党性原则及应履行的政治责任,并应在日常科研工作中长期坚持。
树立正确的党史觀对党史研究者来说至关重要。习近平同志在2021年2月20日的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对此强调:“要坚持以我们党关于历史问题的两个决议和党中央有关精神为依据,准确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主线、主流本质,正确认识和科学评价党史上的重大事件、重要会议、重要人物。要实事求是看待党史上的一些重大问题,既不能因为成就而回避失误和曲折,也不能因为探索中的失误和曲折而否定成就。”16该书也坚持了上述要求,提出坚持用唯物史观研究方法来反对历史虚无主义,要全面客观地把握历史材料,从历史实际出发,具体问题具体分析,要根据特定的历史条件,对中共党史的事件和人物进行全方位的研究和分析。该书看到了传统唯物史观研究重视政治事件与精英人物,忽视了历史发展的多样性与复杂性,为此呼吁要坚持唯物史观与中共党史学相结合形成的指导党史研究的具体理论,使唯物史观在中共党史学研究中具有可操作性,并指出坚持唯物史观在中共党史学研究中指导地位不动摇的同时,还必须正确理解唯物史观的内涵,准确地运用唯物史观的理论和方法,坚决摒弃僵化教条地理解和运用唯物史观的做法。17该书还讨论了马克思主义历史辩证法与中共党史研究的关系,即在党史研究中强调矛盾分析法,强调实事求是、历史主义地看待问题,强调遵循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认为这是中共党史研究要求的理论前提和基础。18该书对于党史学科的基本原则还提出了实事求是、马克思主义的历史主义、阶级分析及整体性四种原则,并结合案例进行了详细分析,对研究者颇有指导作用。此外,该书还梳理了中共党史研究中“革命史范式”及“现代化范式”,介绍了各自的主张及异同,并提及了近年新出现的“新革命史”的范式。19各种研究范式在本质上并不冲突,只不过是研究侧重点不同,是从不同视角来研究中共党史。
史料是研究中共党史的基础,该书第六章探讨了中共党史学科的史料问题,分文献史料、实物史料、口述史料和声像史料四大类进行论述,并介绍了党史资料的整理情况,以及党史资料考证和运用的基本方法。因目前有很多党史资料真伪难辨,直接影响对党史史实的研究判断,故该书特别强调要辨别、鉴定文献的真伪,考证史料的准确,提出应考证文献的版本、制作者、制作时间及文献的史实。该书还总结了具体考订史料的四种方法:求源法,追寻历史事实的来源;反证法,举出有力的反证来判断是非;旁证法,利用其他资料作为依据,对史事加以他证或补证;理证法,运用逻辑推理达到考证史实真伪的目的。20同时,该书指出目前还有许多中共历史见证人在世,各地还保存有大量的党史遗迹及实物,这些资料也应充分重视,可以弥补文字史料的不足。
对于中共党史资料的运用,该书提出的坚持论从史出、史料互证及精选精用的三大原则也颇有启发。如该书强调党史史料选用要坚持论从史出,强调概念、判断、论说,以及对历史的阐释、评价,都应该从资料证据中总结、概括、抽象出来;坚持史料互证,坚持开放的史料观,避免封闭的史料观,重视使用第一手资料,确保史料的可靠性、准确性;要充分发挥党史研究与现实联系紧密的优势,使之不仅有书证、物证而且有“人证”,拓宽史料互证的渠道;在考据中,要坚持“孤证不立”的原则。21王炳林等的这些精心总结也同样适用于历史学的其他学科研究。同时,因党史资料纷繁复杂、良莠不齐,王炳林等强调坚持精选精用,指出:“进行党史研究,并不是说罗列的史料越多越好,而是需要选取最能说明问题的史料。这就要求在运用史料过程中必须精挑细选,尽量运用典型史料。研究者要学会从浩如烟海的史料中去粗取精,找到最能反映历史事实的内在联系和本质的资料。”22需要重视的是,目前海外有丰富的中共党史研究资料,诸如档案、报刊、回忆录等资料对党史研究也颇为重要。王炳林等对海外史料也有客观的认识,指出:“那些保存在国外的中国共产党史料,是西方国家出于对中国的了解和认识而搜集整理的,因而这些史料具有鲜明的意识形态色彩,具有一定的局限性。因此我们在使用国外中共党史史料时,应当对国外的史料与国内的史料进行梳理和考证,认真甄别国外史料的真伪和确定史料的价值,找出国外史料中的不实不准的内容。”23实际上当前国内的党史研究对海外资料的利用远远不足,需要学者加大对海外党史资料搜集、使用及辨析的力度。
三、党史研究方法的讨论
在中外交流日渐开放的环境下,国内党史的研究方法日益多元,在使用中国传统史学研究方法的基础上,也借鉴了西方的许多理论方法,该书第五章专门探讨了党史研究的基本方法。早在2010年7月21日,习近平同志在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指出:“既要坚持和发展马克思主义史学研究的优良传统,坚持和发展党史工作积累的成功经验和方法,也要吸收借鉴古今中外史学研究的有益经验和方法,还要积极运用现代科学技术,创新党史研究的手段、方法、载体。”24这对党史研究者提出了基本的要求。此章在阐释马克思主义社会科学方法论的基础上,还选择一些有代表性的前沿方法进行探讨,以点带面,反映研究方法运用和创新的重要意义。王炳林等认为比较研究、个案研究及口述历史等新史学方法的运用,有助于将党史研究同经济、政治、文化、社会史研究相结合,增进了与其他学科的交流对话,也使党史研究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新气象。25因任何研究方法都不能将党史问题完全解释,王炳林等还提倡运用多学科的理论方法,从多重角度综合研究党史,对各种新史学研究方法积极地加以借鉴。当然,在运用多学科研究方法的同时,研究者还需要结合翔实准确的史料进行细致的分析考证,才能把握中共历史发展的规律。
从具体的党史研究方法来看,该书强调要运用科学方法深化党史研究,并重点对比较史学方法、个案研究方法及口述历史方法结合实际研究进行了分析。该书对于党史研究中个案研究的理念与实践特别推崇,认为其不仅有利于打破制约党史学进一步深化的学理瓶颈,丰富并重构党史学的知识系统,还可以使研究者在资料的发掘、整理与爬梳中产生解读文本的冲动及相应的“问题意识”,进而触摸到研究真谛。26对于个案研究容易导致的碎片化,王炳林等认为不能随意贴标签,碎而不化、碎而不通才是研究中应该加以消除的误区,不要对个案研究做简单的否定,个案研究并不等同于碎片化研究。27该书还强调了口述史对党史研究的重要价值,认为可以丰富党史资料,彰显小人物在历史中的角色,从而自下而上地看历史。但王炳林等也看到需要理性运用口述史料,指出其不足:口述史真假相掺,不可不信却又不可全信;蜡像般单调,缺乏研究深度,历史的复杂线条被简单表述,失去了色彩和多面性;生硬地搬用或滥用,很多口述著作以口述史为名义,实际上却是访谈录、回忆录;口述史对底层关怀不足,乡村底层人执行党的方针政策情况及其生活经历被深入系统地挖掘表达,少之又少。28党史研究中的比较研究方法也颇为重要,王炳林等认为深化党史研究特别需要研究者通过比较视野和比较方法,把不同时期、不同阶段的历史物放在整个党的歷史发展进程中进行考察,把整个党的历史放在中国近现代史、中国历史甚至世界历史的范畴内进行考察。29针对当前部分党史论著的叙述以及资料堆砌较多,理论剖析较少,缺乏问题意识,该书还特别强调了党史研究需要有问题意识,指出:“党史研究归根到底是研究回答党史上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阐明历史原因、揭示历史规律,深刻回答中国共产党为什么能、马克思主义为什么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为什么好等一系列根本问题。每一项研究,每一篇论文,每一部著作都要回答和解决一个或几个问题。”30此类情况在中国近现代史其他研究领域中也存在,只有在深入调查研究、查阅资料过程中发现并提出问题,才能深化党史的研究。
目前党史研究存在很多不规范之处,该书第七章介绍了党史学科的学术规范,考察了党史学论著的编撰、党史学叙事及党史研究中的批评。如该书强调史学论著编撰应遵循科学性原则、创新性原则及党性和人民性原则,党史学叙事与议论的基本原则应把握事物发展的总体趋势、分清历史的主流与本质、强调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注重事物的普遍联系性。特别是该书还分析了党史学叙事与议论的多重视角,颇有新意。如王炳林等指出党史研究需要兼顾“上中下”,认为中共党史学叙事,既要注重对历史细微之处的深犁,也要对整个党的历史进行宏观研究;既要关注影响或决定中国命运的重大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事件,也要关注底层、基层群众的日常生活。宏观与微观之间有一个中观研究,是连接宏观与微观的重要桥梁,如有区域社会史、新革命史、连接经验与理论及中层理论等。31再如,该书提出党史研究如何审视“过去—现在—未来”,具体分为从前往后看,从后往前看。其中,从前往后看就是立足于国情,运用基于党的历史而提炼出的某些范畴、理论或者规律,对当下党的实践进行解读和分析,为中国当代建设和发展提供借鉴;从后往前看则主要是以当下中国共产党为轴心,在解读当代中国共产党实践、经验和理论时,回溯历史背景、厘定历史脉络、归纳历史成因、总结历史经验等。32同时,该书提出了党史研究的“外—表—内”三种视角:所谓外就是国外的尤其是西方社会的社会科学理论、范畴和防范;所谓内,即中国自身的历史与现实,或者基于中国经验的理论、范畴和方法。作者提出需要从外向内看中共及历史,重视海外的党史研究;在立足自身的同时,眼光向外,还要从内向外看中共及历史。此外,还应该关注联结外与内的“表”,透过现象,看到和揭示事务本质。33该书的此类视角解读丰富了中共党史研究的多重面相,可以启发党史研究者从不同层面进行全方位的研究。
学术批评是学术规范中不可或缺的环节,该书在第七章第三节特别介绍了党史的学术批评,认为史评是中共党史学史之基础,史评是党史学发展的驱动力,史评的主要对象是史学实践,史评的根本原则是实事求是,史评的基本方法是知人论世。34但目前我国党史批评工作仍有很多要做,存在一些不足,急需总结相关经验,并以此来规范指导党史研究。对于当前党史批评存在的问题,正如该书所言:一是研究成果相对零散,宏观上的把握和系统性的分析还较为欠缺。二是有虚假繁荣之势,唱赞歌者居多,真正具有批评性质和价值的成果却较少。一些批评一定程度上存在着态度不客观、评价不公允、词气欠谦和等问题,甚至还有人身攻击、人格侮辱之嫌。三是从学科建设的高度看,至今尚缺乏《中共党史学批评学》《中共党史学批评文选》等一类的著述。35这些问题也影响了党史研究的正常发展,需要学者充分重视并规范改进。
目前国际上的中共党史研究颇为活跃,学习借鉴海外党史研究,有助于加强国际学术交流,了解中国共产党的外部形象。该书专辟一章介绍国外的中共党史研究情况,对苏联和俄罗斯、美国、日本、英国、法国、德国等国外党史研究的主要机构、代表人物及著作有详细介绍。该书为此特别强调中共党史研究的国际视域,指出“只有将中共党史的史实、史料、史著三種形态置于国际范围内进行考察分析,才能在国际比较中发现中国共产党的独特价值和意义,在史料收集中深化对于某些历史事件或历史人物的认识,在学术交流中批判国外中共党史研究的谬误并汲取其长处”。36王炳林等还强调对海外研究要加强批判性吸收,提出要合理借鉴国外学者关于党史研究的成果与方法,批判西方学者的错误观点和研究理论。王炳林等认为,由于社会背景、价值观念、史料等使用不同,西方学者对党史研究带有浓厚的意识形态倾向,导致其研究会出现一些与事实相违背的问题。中国学者要了解这种生搬西方理论套用在中国实践上的做法和诋毁、丑化中国革命、建设与改革成绩的言论,才能给予及时和有理有据的回应和批判。37同时,王炳林等也认为国内学者需要充分借鉴西方史学理论的有益成分,既不能一味地排斥拒绝,也不能生搬硬套来解释中共历史,而是需要摆脱理论框架束缚,在优化知识结构和学术创新能力的基础上增强学术批评能力,并指出:“只有在交流互鉴中保持高度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才能清醒地认识到当代西方史学理论产生的时代背景、现实语境和问题取向,才能正确认识中共党史学的政治特性,增强批判借鉴的能力和水平,从而真正做到借鉴而不迷失、批判而不盲从,推动中共党史学深入发展和持续繁荣。”38在中西文化交流日益频繁的今天,国内学者还需要进一步加大与国外党史学界的交流,摆脱闭门造车的倾向,促进更多海外党史成果在国内的翻译、讨论,将党史研究服务于讲好“中国故事”、传播“中国声音”及中华文化走出去等重大战略,推动海内外党史学者的广泛互动学习。正如有学者所指出:“我们要注意国外中共党史研究中存在的片面性和误读性等问题,一方面要构建具有较强理论影响力和学术阐释力的分析框架和理论解释范式,把我们的国情说明好,把我们的主张阐释好,引导他们准确理解中国在有关问题上的声音和立场;另一方面通过海内外学术交流和参观访问的机会,让海外学者更多实地了解中国共产党。”39
结语
总之,《中共党史学科基本理论问题研究》是为建党百年献上的学术精品,恰如其分地总结了百年党史研究的方方面面问题,为研究中共党史学者了解党史学科的发展、特点、方法及规范提供了基本的参考,也为进一步深化推动中共党史研究指明了方向,为构建具有中国特色、中国风格的党史研究贡献了学术力量。当然目前我国的党史研究在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及话语体系建设上仍然有很多工作要做,需要国内高校、科研院所及相关部门的党史研究者们共同努力,在研究方法、理论、史料等方面推陈出新,立足中国,放眼世界,多多推出能得到国内外学界广泛认可、有思想穿透力的党史研究精品力作及理论范式,从而提升国内党史研究在国际学术界的影响力与话语权。
注释:
① 欧阳淞:《关于中共党史学的几个基本问题》,《中共历史与理论研究》第1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版,第3页。
②③⑤⑦⑨11121718 王炳林等:《中共党史学科基本理论问题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14,54,32,193,19,147,153,448,193页。
④24 《全国党史工作会议在京举行》,《人民日报》2010年7月22日,第1版。
⑥14152029313233343738 王炳林等:《中共党史学科基本理论问题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8—9,9—10,360—367,351—352,284—285,380—381,381—382,382—384,388—389,416—417,450—451页。
⑧ 《学党史、悟思想、办实事、开新局 以优异成绩迎接建党一百周年》,《人民日报》2021年2月21日,第1版。
⑩ 习近平:《论中国共产党历史》,中央文献出版社2021年版,第57页。
1316 习近平:《在党史学习教育动员大会上的讲话》,《求是》2021年第7期。
19 该范式由南开大学李金铮教授最先提出,具体可参见其文章《向“新革命史”转型:中共革命史研究方法的反思与突破》(《中共党史研究》2010年第1期)及《“新革命史”:由来、理念及实践》(《江海学刊》2018年第2期)。
21222325262728303536 王炳林等:《中共党史学科基本理论问题研究》,北京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第355,355,413,258,297,295,309,268,396,404页。
39 王峰:《国际视野下中共党史研究的三重维度》,《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21年第1期。
(责任编辑:张燕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