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雄文
戎马一生,在战斗中成长为高级将领的粟裕,对于地图和枪支,有着深入的研究和热爱。
行军途中,每到一个地方,粟裕首先是挂地图,随后就是看地图——常常倒骑椅子,盯住地图,半天不动。
许多人大惑不解,好奇地问他:“地图究竟有何奥妙?”
粟裕笑笑说:“奥妙无穷!熟悉地图,熟悉地形,是指挥员的基本功,‘不谙地图,无以为宿将。”这正是他百战百胜的法宝之一。
地图对粟裕而言,已不再是平面、抽象和静止的线条,而是立体、具体与运动的战场。面对地图,他仿佛在指挥千军万马,反复演习各种作战方案,最后遴选出最佳之策。
他的作战参谋秦叔瑾回忆,粟裕用图有一个特点,“不仅看1/50000的地图,还要看友邻部队地区的1/200000图,以及更大范围的1/500000图和全国1/1000000图”。也就是说,粟裕不只考虑当时的战役、战斗,还从战略全局考虑问题。所以,“他总是把战役的局部和战略的全局结合得很好”。
粟裕不仅爱看地图,还能熟记地图上的内容。
秦叔瑾说:“在我所接触到的军事指挥员中,还没有一个像他那样精通地形图而又熟记战区地形的。”这就是背地图的功夫。
一次战斗打响前,侦察员向粟裕汇报情况,粟裕忽然插问:“那个村子有座石桥,还在不在?”
侦察员大吃一惊:“首长没有去,怎么知道?”
粟裕当然知道,他早就反复察看过这一带的地图,背得滚瓜烂熟了。
一次,参谋崔协祥标绘地图时,将一个山头上的一段道路遗漏了。
粟裕发现后,马上纠正,严肃地说:“地图正确与否,对部队作战有严重影响,过去实战有血的教训,不能有半点粗心大意。”
地图是须臾不离的珍宝,粟裕也就格外爱惜。
用地图时,他要求整洁平整,不许有一处污点,更不许将地图用作其他方面。即使是废旧地图,他也提出不能随便乱丢,要交专门部门保密处理。
一次行军途中,粟裕看到有人将地图垫在行李背包下,马上叫来参谋处长,让他严肃处理。
如果行军时遇到大雨,粟裕总是交代先保管好地图,不许打湿一点;有时雨具不够,他宁愿自己淋雨,也要腾出雨具盖好地图箱。
全国解放前夕,许多抗戰初期用过的地图(不少还是粗陋的油印件),粟裕都十分小心地包好;有些已过时的破旧地图,他也依然“敝帚自珍”,带着它们南征北战,舍不得精简一件。
一张1945年天目山战役时的战役实施部署图,是粟裕亲手用红蓝铅笔标绘、注记的工作图,图幅早已破损不堪,经过修修补补,他仍一直带在身边。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粟裕虽然不再亲临战场前线,却依然对地图情有独钟,爱不释手。
他的办公室和家里,最打眼的是各种地图。世界哪个地区发生了动荡,他就把这里的地图挂起来,随时关注事态的发展。
1970年的一天,粟裕炊事员的弟弟到粟裕家做客,并获准进入书房看书。
他走进书房后,顿时惊叹不已。
书房四壁全是各种小比例地图。他记忆最深的是墙上挂着的东南亚和中南半岛地图,因为此时越南正在进行抗美战争,中国也正在援越抗美。
这几张地图,牵动着粟裕的心。
不需要上战场了,但粟裕看地图时,还是带着分析研究看,带着发展经济的思考看。看完了就背,直到牢牢记住为止。
外出时,粟裕也不怕寂寞。他会找来当地的军事地图,反反复复地看,一看就是老半天。
一次,粟裕偶然得到一张华北交通图。这幅地图用料讲究,制作精美,与一般地图迥异。他喜出望外,如获至宝,兴奋得看了又看,最后小心翼翼地珍藏起来。
粟裕家里除了地图,还有一样“镇家之宝”——枪。枪是粟裕的另一大爱好。
少年时代,粟裕就请家里长工阿陀给他做过“土枪”。在设在常德的湖南省立第二师范学校念书时,他应中共组织的号召,与同学滕久忠一起自掏腰包,凑钱买了一支驳壳枪——这是他的第一把真“家伙”,后来因为形势严峻,被迫处理掉了。
参加叶挺部队后,粟裕可以堂而皇之地配枪了,并从此枪不离身。即使后来成了野战军统帅,身边有专门的警卫,他腰里也总挂着手枪。
粟裕家里的枪几乎每支都有一段故事,有的来自他指挥战斗的战场缴获,有的则是部队或者国际友人给他的赠品。
枪的家族庞大,种类繁多,粟裕从不厚此薄彼,都一样感兴趣。凡接触过的枪,他都试打过,而且一定要了解其性能。
一次,粟裕的长子擦枪时,出于好奇,将粟裕保存的狙击步枪的瞄准镜卸了下来。
粟裕一见,少有的大发脾气,说随便分解瞄准镜,会影响射击精度。
中国自行制造的枪,粟裕“爱恋”尤深。
粟裕担任总参谋长时,他的长子还少不更事,向父亲抱怨说:“咱们的枪不好,美国的卡宾枪又轻又灵活。”粟裕严肃地说:“你就知道洋人的好!告诉你,咱们也有好枪——半自动步枪!”随后,他又耐心地讲道理,说要立足于以自己的武器消灭敌人。
20世纪60年代,粟裕收到一件珍贵的礼物:解放军某部赠送的一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他欣喜万分,当即就摆弄起来。
粟裕的左手因战伤残疾,握枪不大方便。他后来想到一个办法,请人在枪的下护木上安了一个握把,果然可以自如射击了。
解放军准备装备一种新型步枪,粟裕知道后,仔细研究了很久,认为这种枪目前还不太适合装备部队。他说:“枪的射速太高,弹药供应有一定的困难,现在的后勤保障能力跟不上。”粟裕的长子这时已在部队工作,听说后,不大相信,赶紧翻阅资料,查对了许多数据,最后不得不心服口服。
按这种枪的射速,一个士兵携带的子弹,最多只能打两分钟,如果远距离出击,后勤供应困难,的确后果严重。
显然,粟裕的考虑是正确的。他曾说,看不出问题,或者不敢把看出的问题讲出来,一旦打起仗來,我们这些老兵就会成为历史罪人!
然而,这样一个爱枪的老兵,最后也不得不与枪道别。
20世纪60年代,中共中央决定各级领导私人保有的武器一律上交。粟裕的“珍宝”——枪,自然也不例外。
他把枪擦得一尘不染,恋恋不舍地交给接收的人,再三说请他们保管好。接收的人走后,粟裕颓然而坐,怅然若失。
粟裕爱枪,当然不是猎奇或者有收藏癖,而是对逝去的战争岁月深切的怀念,也是“枕戈待旦”,时刻准备再上疆场。
国防大学教授金一南说,粟裕是一个永不退役的老兵,一辈子在等待、在准备硝烟来临。除了战争,他别无所虑;除了胜利,他别无所求。“在这样的军人面前,不管你懂不懂军事、是不是军人,都会明白:国家安全应该托付给这样的人。”
粟裕不仅爱枪,而且善射,弹无虚发。
打枪首先需要臂力,粟裕臂力惊人。
粟裕少年时代就有些武功底子。加入叶挺部队后,他刻苦练过手劲、臂力,不久就能单手举枪,能一次举上20分钟。
1950年,粟裕到苏联治病,一位有名的按摩师听说他的手劲大,特意上门找他比试,结果难分上下,令靠手劲吃饭的按摩师大吃一惊。
有这能耐,粟裕的瞄准和射击就相当精确。一次视察训练场时,粟裕走到一个战士前,拿出一枚硬币,放在他的枪的准星上,命令他射击。
战士的扳机一扣,硬币应声落地。
粟裕当即取过枪支,卧姿趴下,又将硬币放到枪的准星上,连续击发,硬币却纹丝不动。
在场的战士叹服不已。
1934年12月,红十军团设伏安徽谭家桥。14日上午,王耀武所部补充一旅第二团首先进入伏击圈,红军跃身而起,攻势猛烈。
敌团长周志道忙叫号兵吹号,呼叫援兵。
粟裕见状,从一个战士手中接过步枪,抬手一枪,敌方号兵应声而倒。
周志道叫来第二个号兵,粟裕再发一枪,号兵又被击毙。
随后,粟裕不容周志道再叫,第三枪将周志道打成重伤,昏死过去。
此战,红十军团虽然最终失利,但一提到这次遭遇的“狙击手”,多年后的周志道还心有余悸。在他看来,即便1948年11月,担任黄百韬第七兵团一〇〇军军长的他从粟裕参与指挥的淮海战役中只身逃脱,也没有如此惊险。
但粟裕作为军事指挥将领,这种亲自操枪的经历不多。只有在新中国成立后,有机会时才偶尔露一手。
粟裕既爱研究地图,也喜爱枪支,这体现了他作为军事家高超的指挥艺术,也体现出一名革命军人的炽热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