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晶心 邢多多 钱陆俊 谢云凤 季天明
爱无能:只有内心的爱走出去,别人的爱才能走进来
李红佳今年29岁,在浙江一家国企工作,工资待遇很不错。她在同事口中为人亲和,交际能力很强,可奇怪的是,这么好的女孩就是找不到男朋友。
“我的每段‘恋爱都只能停留在暧昧阶段,一旦对方表现出积极主动,想更进一步,我就觉得不行了,平衡被打破,这段关系要不得。”回忆起过往恋爱经历,李红佳频频摇头。
“仔细想想,不止恋爱,好像所有亲密关系我都不太会处理。”李红佳和父母的关系一直也很淡。父母开零售批发公司,李红佳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很忙。尽管对女儿所有要求都满足,但一家人很少会坐下来交流谈心。在妈妈眼中,女儿性格开朗,学习优秀,自理能力很强,但实际上,李红佳心思很细腻,她从小就能关注到父母情感的细微变化。
初中阶段,父母关系不佳,在成长的过程中,李紅佳会轻易记住他们挂在嘴边的话,类似“不要找你爸那样的人”“你妈说的都别信”……高考那年,李红佳明显感受到来自父母的关心突然增多,她却下意识觉得这种关系很虚假,毕业后更是不顾家人反对离开了家乡。
“每年我的生日,就怕哪个朋友突然提起要不要聚会庆祝一下,我会立刻拒绝,觉得独处才最让我舒服。”回忆过往,李红佳顿了顿,突然说,“我大概是爱无能。”
“爱无能”的概念来源于一本同名书籍,指的是在追求“钱途”和自我的年代,人的欲望越来越多,爱情也越来越脆弱,甚至不堪一击。不喜欢孤独,又害怕两个人相处,是很多年轻人的通病。
权威调查显示,如今三分之一的90后在一段关系中,不说开始、不确认身份、不进入生活。在美国一项基于2647个样本(18~59岁)的在线调查中,也给出了类似的结果,有69%的人对于他们正在交往的某个人的关系有所困惑,其中,73%的女性说她们“经常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在恋爱关系中”。
李红佳也一直处于矛盾中。一方面知道自己岁数在一年一年地增长,找对象、谈婚论嫁这些事确实应该被提上日程,可另一方面她又有心结,总觉得一个人也挺好,下班刷剧、玩游戏,自由自在。例如玩《恋与制作人》游戏,她只要花一点钱就能得到四个大帅哥,获得甜蜜浪漫,“实际中的交往对象,似乎没那么重要”。
不久前,李红佳经朋友介绍,结识了一位长期致力于研究婚姻、家庭问题的心理医生。对方告诉她,“爱无能”是造成现在年轻人离婚率不断升高的主要原因之一。这种现象背后存在家庭教育、感情受伤等多重原因,还有就是数字平台占据了太多年轻人真实的感情体验。
“年轻人每天会在大大小小的屏幕前花上几小时,习惯了通过QQ、微信等社交软件来维系人际关系。问题是,虚拟沟通无法实现真实的眼神接触,无法生动地传递肢体语言。味觉、触觉、嗅觉之类的感官信息,也是虚拟场景中无法重现的……但是爱本身就建立在真实交流之中。”心理医生告诉李红佳,下一次想要逃开对方的时候,不妨先问问自己几个问题:我给这段关系设置了什么条件,它必须完美无缺吗?我有没有尝试过表达真实的感受?对于处理关系中的麻烦,我是不愿意还是不能?
心理医生说的话到底有没有用,李红佳还在尝试中,但她很清楚一个事实,哪怕是成年人也要学着如何去爱,只有内心的爱走出去,别人的爱才能走进来。
空心病:学会有尊严、有价值、有意义地活着
23岁的嘉嘉在一所名校读研究生,她的父母都是老师,家庭条件优渥。在同学眼中,嘉嘉是个奖学金拿到手软的“学霸”,她外表阳光灿烂,但内心并不快乐。
小时候,因为一直忙着学习,鲜少有机会接触外界,嘉嘉失去了快乐的童年。虽然成绩很好,但她习以为常,感受不到成功的喜悦。除了学习,她似乎无事可做,体会不到生活的乐趣,心里空落落的。
高考后,嘉嘉想报师范学院,将来做个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但是家人认为金融专业就业前景好,一向乖巧听话的嘉嘉不敢反驳家人,只好报了并不喜欢的金融专业。
进入大学后,家人嘱咐嘉嘉好好学习,为将来的就业打好基础,不要浪费时间玩,于是嘉嘉很少花时间参与社团活动。别人羡慕她学习好,嘉嘉却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一个“考试机器”,活得没有个性和价值。
“我感觉自己在一个孤独偏僻的小岛上,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也没有真正开心过。别人觉得我前途光明,我却时常感到迷茫,内心空洞,恐惧未来。”嘉嘉找到学校心理咨询中心的老师,倾诉苦闷。
在心理咨询室做了相关测试后,嘉嘉惊讶地发现自己很符合“空心病”的种种症状。
“空心病”这个词是北京大学徐凯文老师在一次公益论坛上提出来的。“空心病是价值观缺陷导致的心理障碍,患者主要表现有:情绪低落、兴趣减退、孤独感和无意义感强烈等。”徐凯文给“空心病”下了定义,但是他强调,“空心病是一个比较形象的说法,看起来像抑郁症,但并不是,因为药物治疗没有效果。”
当代年轻人为什么容易得“空心病”?徐凯文认为和我们的教育息息相关。学校和家长过度关注分数,忽略了素质教育和情感陪伴,忽视了孩子的身心健康发展。巨大的学习压力和生存焦虑一点点摧毁了孩子的快乐,让他们丧失了存在的主体意识和价值感,继而造成“空心病”大肆流行的局面。
徐凯文是一名经验丰富的临床心理学博士。2016年,他以北大学生为研究样本,发布了一组“空心病”人群数据:北大一年级的新生,包括本科生和研究生,其中有30.4%的学生厌恶学习,或者认为学习没有意义;还有40.4%的学生认为人生没有意义,现在只是按照别人的逻辑活下去而已。徐凯文说,患有“空心病”的学生,往往是品学兼优的人,除了学习没有其他娱乐。
心理老师建议嘉嘉树立新的生活目标,减轻学习压力,多去体验大学生活的丰富精彩。嘉嘉决定自我拯救,她给自己报了舞蹈班和吉他学习班,周末约同学一起去郊外游玩,在大自然的青山绿水中放松心情。虽然参与这些活动时,她还忍不住有罪恶感,觉得是在浪费生命,但她相信,这是让自己健康起来的正确方向。同时,她尝试向家人敞开心扉,勇敢表达自己的想法和需求。家人的理解不一定可在短期内达成,但她毕竟迈出了第一步。
英国诗人托马斯·艾略特在1925年写过一首经典诗作《空心人》,描绘的就是现代人无聊、空虚与焦虑并存的生活状态。在时隔近一个世纪后的现在,无意义与焦虑的状态依然存在。
“空心病”群体除了自己调整生活和心态外,也需要外部的支持。“那些‘空心病学生为什么找不到自己?因为父母和老师没有让他们学会有尊严、有价值、有意义地活着。我们要给他们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不是分数,不是金钱,是爱,是智慧,是创造和幸福,请许给他们一个美好的人生!”徐凯文教授呼吁家长和学校转变教育理念,注重孩子的心理教育和品格塑造。
焦虑症:坦然做真实的自己,美美与共
陈婷今年30岁,在上海的一家电商公司做美妆PR(负责品牌传播的公关经理),工资待遇很不错。在身边的朋友看来,工作能力出众、性格活泼的陈婷简直就是新时代独立女性的模范典型,事实上,陈婷陷在无尽的自卑和容貌焦虑的泥潭里。
工作的缘故,陈婷每天都需要和众多美妆、时尚类博主进行工作交接。和一群20岁出头,身材、颜值又远超素人的小姑娘打交道,使得她时常会产生“我很丑”的想法。“每天早上9点上班,本来我可以睡到8点起床,然后吃个早饭再出门,但事实上我每天7点就需要起床了。在这1个小时里,我要迅速地完成护肤和化妆。不化妆,我根本不敢出门。”陈婷无奈地说。
工作7年以来,陈婷不仅工作能力得到了显著提升,化妆技术也大大提高。本身底子就不错的她,有了化妆的加持后更是锦上添花。但是对陈婷来说,光化妆还远远不能缓解自己的焦虑。
除了微信,美图秀秀和新氧是她使用频率最高的手机APP。
找好光线、右脸微仰45度、摆出自己在镜子前“演练”过无数次的表情,“咔嚓”一声,一张好看的自拍产生了。但是发朋友圈前,照片还得经过一系列润色。打开美图秀秀,陈婷熟练地操作起来:磨皮、瘦脸、祛皱……对陈婷来说,这不过是发美照前的常规操作。
一番调整后,这张照片终于出现在了她的朋友圈里,评论里尽是夸赞。“婷婷真漂亮!”“哇,皮肤真好啊!”看了朋友、同事的评论,陈婷的焦虑一点也没有缓解。随手打开一位00后女生的朋友圈,陈婷翻看着她的照片说道:“你看,跟她比,我还是不行。”
“不好看”并不是陈婷容貌焦虑的根源,与他人相比之下的“不够好看”才是。
于是,陈婷开始走上了医美之路。在新氧APP上,她常常参考别人的医美经验去寻找适合自己的项目和医院。到目前为止,陈婷在医美方面已经花了不下10万元。大火的光子嫩肤、海菲秀、热玛吉,她全部做过,效果确实也不错。可是不知怎的,在外人看来愈发貌美的陈婷却越来越怀疑自己,甚至焦虑到整夜失眠。“我觉得自己对容貌的焦虑已经到病态的程度了,我很害怕,可是却无能为力。”
现在的年轻人因为焦虑,一次又一次冲上热搜榜。中科院心理研究所和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联合正式对外发布的《中国国民心理健康报告(2019—2020)》显示,18岁至34岁的人群最焦虑。大调查数据联盟与智联招聘的一份联合调查报告显示,职场上,越年轻越焦虑,最焦虑的是90后(占比54%)和80后(占比50%)。90后的焦虑来源多样,生活工作的方方面面都有可能触发他们的焦虑感。90后受访者中,85%有“加班焦虑”,61%有“晋升焦虑”,57%有“消费焦虑”,47%有“学习焦虑”,45%有“晚睡焦虑”,37%有“发际线焦虑”,34%有“健康焦虑”。这两年,因为“网红经济”的火爆,某种程度上使得大众审美变得单一起来,“容貌焦虑”“身材焦虑”“年龄焦虑”也在年轻人中“流行”起来。
长期的容貌焦虑不仅给陈婷带来了巨大的心理负担,还给她的身体敲响了警钟。在家人、朋友的建议下,陈婷选择了正视它。世界丰富多彩,美也应该是千姿百态。也许坦然做真实的自己,学会追求内外兼美,各美其美,美美与共,才能活得更开心。现在,陈婷卸载了手机上的所有美颜软件和医美软件,坚持每周去看一次心理医生。
她深知要想彻底解决对容貌的焦虑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但是如果不踏出这一步,自己永远也挣脱不了颜值的桎梏……
失眠症:接纳失眠,与身体和解
小菲从小学起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放学回家后先睡一觉,再起来吃晚饭、上辅导班、回来写作业,日日如此,周而复始。这个习惯带给小菲很好的学习效果。比起其他连轴转、中间没有休息的孩子,小菲晚间上课时头脑清醒,效率高。后来有同学听闻她这个习惯,也回去开始效仿。
小菲的学习成绩不错,基本保持在全班前三名以内,小升初顺利过关,考上了自己心仪的中学。小学毕业家长会上,老师让小菲妈妈登台分享育儿经验,小菲妈妈着重提到了小菲这个独特的作息习惯。
誰也没料到,事情后来会发生那么大的反转。小升初的胜利,带给小菲极大的信心,她也对中考充满了期待。但中考的压力与小升初不可同日而语,以前带给小菲很大好处的作息习惯,竟使得小菲到初中二年级时,开始失眠。
随着中考的临近,作业量也增多,小菲睡眠的时间越来越晚,从晚间11点到零点,突破零点之后,在凌晨1点左右睡觉也习以为常了。直到有一天,小菲突然发现,自己怎么也睡不着了。虽然身体很疲倦,头脑却很亢奋。不仅这一天里上过的课、做过的题目在头脑里继续喧嚷不止,还有很多大人的声音在旁白:“必须要上五星高中!”“懒得一时,后悔终身。”“全家就供你一个,你连个重点高中都考不上,怎么对得起你全家?”“上不了好高中,就考不上好大学,将来自然找不到好工作,你就只能面临当韭菜的命运。”
听说小菲开始失眠,妈妈的焦虑指数立即上升,上网搜索、向人打听,找了好多有助睡眠的办法。每天在小菲作业快做完的时候,妈妈就打了一桶热水来,让小菲一边做作业,一边泡脚。作业做完了,妈妈立即让小菲喝下一杯温热的牛奶,还把厨房、客厅的门统统都关严,不让厨房里冰箱启动的声音、客厅里空调的声音传过来,家中保持绝对的安静。可是这些办法对小菲都没有起作用,只是让她更烦躁。
从初二到初三,失眠都折磨着小菲。去医院也看了,心理老师也找了,最后中考临近,小菲妈妈不得已,只得同意小菲吃褪黑素,保证那一段时间能够得到休息。
中考结束那天,爸爸妈妈要带小菲到饭店庆祝,小菲却突然感觉特别困倦,想要回家睡觉。爸妈连忙带她回家,小菲竟然昏天黑地一下子睡到第二天傍晚才醒来,吃个晚饭又继续睡。直到第三天中午,才彻底醒来。小菲家人这时才确信,她的失眠确实与学业压力有关。
2021年3月1日,由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调查并编写的《中国国民心理健康报告(2019—2020)》发布,其中提到中国青少年睡眠不足现象继续恶化,95.5%的小学生、90.8%的初中生和84.1%的高中生睡眠时长未达标。
全国政协委员陶凯元在今年的全国政协十三届四次视频会议上指出,缺觉已是全国中小学生的老大难问题。由于课后作业量大,很多初中生不能在晚上11点前入睡,而早上最迟也要在6:30起床,睡眠时间严重不足。教育部门对此问题已经开始重视,明确提出加强作业、睡眠、手机、读物、体质五项管理,研究出台相关政策文件,家校共治,监测考核。
据统计,中国有超过三亿人正被失眠困扰。《2019国民健康洞察报告》指出,年轻人比老年人面临更加严重的睡眠问题。84%的90后存在睡眠困扰,90后也被称为最“缺觉”的一代。工作压力和手机等电子产品成为了影响睡眠质量的罪魁祸首。
如何拯救睡眠?心理专家建议,先是接纳自己的失眠状态,不和焦虑作对,也不和失眠作对,与身体和谐相处。其次是学会一些放松的方法,例如留出运动时间,听舒缓的音乐,做一些放松身心的事情。
健忘症:让大脑适当“放空”
“打着电话满世界找手机;话到嘴边突然不记得要说什么;打开浏览器,瞬间忘了要搜什么信息;设置的密码防的永远是自己……这些‘奇葩事经常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张龙说。
张龙今年26岁,出生于北京。2013年,他考上北京外国语大学,毫不犹豫选择了很吃香的计算机与科学技术专业。2017年毕业后,他顺利进入北京一家大型电信公司,从事内勤工作,工作相对悠闲。
入职后张龙逐渐发现,工作的内容与所学的专业知识大相径庭。两年后,家人托熟人将他安排进了一家央企做工程师。但长时间没上手专业技能,突如其来的高强度工作无疑让张龙发蒙,他头回一想到上班就开始焦虑。
三个月过去,好不容易熟悉了工作系统,一周六天半的上班时间依然压得他喘不过气。出项目表、做对接、做程序、做调试……不断增加的工作量,让张龙只能在手机上设置更多闹钟点。有一次熬夜赶工到凌晨,早上起床简单洗漱后,他迷迷糊糊地出了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张龙惊醒过来,手机和钥匙都没带。那次脑袋“断片”并没有让他害怕,因为这样的事情不断上演,甚至渐渐挤满了他的生活。
“我经常打开浏览器,就忘了要搜什么信息。给单位设置的加密文件,转头就忘了。甚至有一次点外卖,我责问商家,是不是有样东西没送。过了一会儿,我突然想起是自己吃掉了……”想起那些健忘的事,张龙自己都后怕。
张龙曾在网上检索,发现和他一样“健忘”的年轻人不在少数。2020年8月,中国青年报社会调查中心和问卷网开展了一项针对2002人的问卷调查,结果35.2%的受访者回答“经常健忘”,82.0%的受访者表示“周围的年轻人往往会健忘”。
在一些网站发起的“你健忘了吗”“你有健忘症吗”等调查中,关于日常生活中健忘的原因,张龙看到很多青年留言“情绪不稳定、心理压力大”,也有很多人和他一样,工作压力大诱发作息不规律,继而导致焦虑。
“在这个充满竞争的社会,年轻人不得不顶着巨大的压力生活,精神长期处于紧张的状态,生活没有规律,营养不均衡、睡眠不足、缺乏运动等不健康的生活方式势必会影响大脑,导致记忆力、理解力、逻辑推理能力下降。”宁夏医科大学总医院心脑血管病医院神经内科主任范学文在近两年门诊接待中也发现,年轻的健忘患者逐步增加。
范学文介绍:“健忘症在医学上称为暂时性记忆障碍,可分为生理性和病理性两种类型。年轻人记忆力下降,多属生理性健忘,可以通过调节作息、饮食等帮助恢复。”这对于大部分青年来说,依然很难。“我也曾想过换一份工作,但是现实压力摆在眼前,过两年就要考虑结婚、买房,父母虽然能帮衬一些,但最终要靠自己。”张龙说。
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杨玉慧通过多年调研,发现当下年轻人其实很关注健康问题,但是现实问题无疑也是面前最难迈过的“坎”。在她看来,拯救“健忘”要从更细小的地方切入,比如适当放下手机,让大脑“放空”;整合碎片化的时间,锻炼身体、读一本书等。除此之外,就是从吃早餐这样的小事做起,力求让身体尽可能地回到健康。
网络成瘾症:平衡生活,体验真实人生
中学时的浅浅,是一个内向腼腆、不擅社交的人。梳着简单的辫子,鼻梁上架着一副厚厚的眼镜,羞于主动和别人打招呼,也不知道如何融入到别人的热聊中……总之,就是放在人群里,没有人会关注。
一个人内心有了空缺,就会渴望得到那样东西。进入大学后,浅浅加入了学生会宣传部,因为有绘画功底,又自学过平面设计,绘制海报的工作就交给了她。经她之手的海报精美又有创意,部里的老师和同学经常夸浅浅,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关注,很开心。
身边很多同学都喜欢发动态到社交媒体上,浅浅也试着把自己的作品发到微信和微博上,没想到点赞和评论纷至沓来。有网友惊呼浅浅的才华,有网友夸她以后会成为一名出色的平面设计师,还有陌生网友希望能和浅浅成为朋友……看到这些点赞和评论,浅浅感觉自己似乎得到了可以填补内心空缺的东西。
接下来的日子里,浅浅上了瘾一般,有什么事情都想发到网上去。得了奖学金,发网上;比赛获了奖,发网上;当了志愿者,发网上,到后来连一些琐碎的生活小事都会不厌其烦地分享到微信和微博上。渐渐地,浅浅发现一些奇怪的现象:每次只要发布新的动态到网上去,她就会不受控制地盯着手机,无论是上课、看书、走路、吃饭还是睡觉前,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做事。隔几秒就刷新一下页面,生怕错过网友最新的评论,倘若没看到任何消息便会瞬间陷入失落。手机落在什么地方了,或是被偷了,她就会立即焦虑起来,仿佛自己正面临世界末日。最关键的是,无论她在网上与别人互动得多么融洽,放下手机后那种“被关注”的快乐就会转瞬即逝,巨大的空虚感涌上心头,内心依然充满孤独……
淺浅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智能时代,手机恰似现代人的外挂器官,成了身体的一种延伸。通过这个“外挂”,人们可以轻松地连接网络,实现购物、打车、订餐、转账等生活所需。然而也正是因为这种便捷,导致很多人患上了“网络成瘾症”。
麦可思研究院发布的一份中国在校大学生手机使用调查报告显示:超八成大学生存在“手机成瘾”,日均使用手机在5小时以上,18点之后是大学生使用手机的高峰期。有79%的大学生在课堂上使用手机,“聊天、刷社交媒体”和“娱乐(玩游戏、看直播、看电子书或听音乐)”是学生在课堂上经常进行的活动。纵使调查中有高达68%的学生明确表示手机对课堂学习有消极作用,可真正做到放下手机的少之又少。
浅浅后来意识到她对网络的依赖,其实是渴望内向又普通的自己可以得到关注。可事实告诉她,她对网络的“瘾”并没有让她与别人建立起真正的互动关系,大都是泛泛之交;现实中的她也并未变成一个“被关注”的人,依然不懂如何与别人互动。
美国匹兹堡大学的研究结果显示:登录社交媒体越频繁,其社会归属感越低、与他人的联结越少、个人生活越不幸福。纵使网上有成千上万的点赞和评论,都不及现实生活中和亲朋好友的一次相聚闲聊。
意识到问题后,浅浅不时提醒自己要学会平衡生活,不再陷入完全依赖网络的情况。她开始去做一些真正喜爱且有意义的事,比如继续进修设计,学习英语口语和摄影,努力和真实生活中的人交流;不因为在现实世界受了挫,就去网络世界寻求安慰;更不要执着于得到外界的关注,坦然地正视自己,相信自己。
浅浅还在努力改变中,希望有一天可以戒掉网瘾,成为自己生活的主角。
(应采访对象要求,本文主人公皆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