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同富裕三途

2021-09-22 02:13蔡昉
商周刊 2021年16期
关键词:共同富裕财富农民工

我们既要关注供给侧保持潜在增长能力,也要从需求侧,从共同富裕入手,去保障消费能力的提升,以实现潜在增长力。

发展财富,管理财富,增值财富,其实归根到底最终的目的是实现全体人民的共同富裕,这也是我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一个基本要求。走向共同富裕有很多道路,条条道路通向共同财富,我围绕着“共同富裕三途”讲几点看法,和我们当前面临的挑战相关。

做大蛋糕和分好蛋糕

归根结底,我们还是要保持经济增长在合理区间,发展是解决中国一切问题的关键和基础。根据我们的测算,按照潜在增长能力,到2025年,我国人均GDP应该已经达到13000—14000美元,进入高收入国家行列。如果到2035年,我们的人均GDP达到了22000美元,就非常接近于进入中等发达国家了。但是未来潜在的能力不是定数,通过改革可以获得改革红利。当我们讲改革红利的时候,实际上是指提高潜在增长率。我们做了一些模拟,就觉得如果我们一些必要的改革推进了,提高了潜在增长率,到了2035年,人均GDP可以接近于23000美元,这样就达到了相当于今天葡萄牙人均GDP水平,进入到了高收入国家中的中间这一组的门槛。这是我们必须达到的目标,也是通向共同富裕的一个基础。

但是有的时候人均GDP和人均收入是可以分离的,历史上GDP的增长和居民收入的增长,常常是分离的。但是党的十八大以后,我们GDP和居民收入的增长同步性非常强,只有保持了这个同步,才意味着人均GDP的提高可以转化为居民收入的提高。这是一个基本的,为此我们就要继续调整国民收入结构,提高居民收入的份额以及劳动报酬的份额。这是第二个,要增长,要同步。

第三,还要分配。党的十八大以来,城镇居民收入差距就是基尼系数是有所下降的。城乡居民收入差距也有所下降,但是下降了几年以后,就平缓了,就不再下降了。目前,我们的基尼系数还在保持在0.46多的水平。但是我们知道,基尼系数不降到0.4以下,就不能叫一个合理的收入分配结构。因此,我们还要继续努力,但我们也发现,在初次分配领域不太可能把收入差距降到这个水平,因此要想把收入结构改善到合理水平,最终还是要借助于再分配的手段。从现在开始,我国已经进入到社会主义现代化的一个新发展阶段,在这个新阶段里面,再分配应该成为越来越重要的手段。很多发达国家的经验也显示出了无论是经济增长也好,技术变革也好,全球化也好,都要做大蛋糕。

促进和扩大社会性流动

促进社会性流动的含义是什么呢?历史上我们讲流动的时候,是横向流动,农民工从原来务农转移到非农产业、从小城镇、内陆地区到大城市、沿海地区,这是横向。在横向流动中也有纵向的,比如收入、身份、地位也提高了,有些人还得到了在岗位上的提升。原因是,第一,我们教育水平改善速度非常之快,高校扩招,让更多的人进入教育序列当中;第二,经济发展非常快。但现在我们已经进入经济中高速增长时期,劳动力的流动也显著放慢。在这个时候,应该关注的是向上的纵向的流动,这可能就更加重要。如果没有切实的手段,这时的社会性流动容易变成零和博弈,相当挤一辆公共汽车,你挤上来以后,我就掉下去了,这种现象会产生社会冲突。所以关键是要扩大中等收入群体。

我们提出,应该开展一个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倍增计划,从数量上说,我们完全可以实现这个倍增。有三个群体,第一个是脱贫之后的农村低收入群体。党的十八大以来,有接近1亿的农村绝对贫困人口脱贫,他们脱贫以后绝大多数进入到了低收入群体。如何让这些人口逐渐进入到中等收入群体呢?这点非常重要。

第二个是进城的农民工,农民工也勉强算得上是中等收入群体,但是他们没有得到充分的社会保障,很多基本公共服务的享受也不均等,因此只有把他们变成了城市居民,才是真正意义上的中等收入群体。否则的话,他们是非常不稳定的。去年因为疫情的原因,就造成了外出农民工和住在城镇的农民工显著减少。目前我国至少有2.9亿农民工。迅速把这部分人变成中等收入群体,足以实现倍增计划。

第三个是老年人。人口普查之后,我们发现老年人口比原来想象得多,老龄化程度比原来想象得高。目前65岁及以上老人高达1.9亿人,60岁以上高达2.7亿人,这是一个庞大的中等群体后备军,让老年人过上中等收入水平的生活,这是我们老有所养的基本要求,同时也是共同富裕的需求,也是扩大中等收入群体,保持中国经济持续增长的一个基本条件。

社会福利全覆盖均等化

很多人可能都读过维尔特写的《国家竞争力》,书中提到经济增长跨越四个阶段:第一,要素驱动阶段,是靠资源和丰富的劳动力;第二个阶段是投资驱动阶段,这时候配合资源大规模投入的资本,可以保持高速增长;第三阶段是创新驱动阶段,要使得技术和生产力提高;第四阶段是财富驱动阶段。但是,对维尔特来说,前三个驱动都是经济增长上行的,恰恰到了财富驱动的这个阶段,经济增长是减速的,是放慢的,而且一不小心就会陷入停滞。因此,对中国来说,我们的核心是把创新驱动和财富驱动紧密结合,让两者同时发挥作用。长期以来,特别是2012年以来,制约中国经济增长速度是供给侧的速度,是我们潜在增长能力。但从现在开始,随着中国人口越来越接近于零增长,大概在2025年之前,我们越来越会遭遇到来自需求侧的制约,也就意味着我们是被双重制约。我们要把创新驱动和财富驱动两个阶段和两类手段结合,供需两侧同时发力。

我们到了这个发展阶段,一个不能回避的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中国特色的福利國家建设。建立福利国家也保证了人的基本需求,可以实现社会政策托底,否则没有宏观层面的支撑,就永远会在微观层次,去保岗位、保产能、保企业、保产业,最后的结果,就是旧的、低效率的企业不能退出。有的时候,人们说福利国家这个词,好像是从摇篮到坟墓,从生到死都有政府负责,其实不是,国力到了一定的发展阶段,必然要走这个路。当然我们有中国特色,就是七个“有所”,幼有所育、学有所教、劳有所得、病有所医、老有所养、住有所居、弱有所扶,我们既要关注供给侧保持潜在增长能力,也要从需求侧,从共同富裕入手,去保障消费能力的提升,以实现潜在增长力。

(本刊编辑据2021青岛·中国财富论坛蔡昉演讲综合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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