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越来越像个诗人,尽管她一字不識。
一次,我们来到一个红绿灯前,那是二姐第一次遭遇红绿灯。我们的方向亮起了红灯,我停了下来,另外一个路人也停住了。二姐扭头看了看,继续往前行,好在这时没有车辆通行。事后,我问她为什么不停下来。她说:你们都停下来让我走,我为什么要停下来?连那个不认识的人都那么懂礼貌。我又好气又好笑,给她普及了一点交通常识。
那天,二姐把她家的小黑带了过来。她要出一趟远门,晚上不回来,要我照看她家的小黑。小黑是二姐半路上捡回来的。二姐看它可怜,由宠物一下子变成流浪犬,长长的毛发由于失剪,遮住了整个脸,浑身脏兮兮的,跟着二姐跑了好长一段路。再跟着跑,就是黑夜,就是饥饿。二姐心一软,伸手一抱,它就稳稳当当地坐到二姐的电瓶车上。此后,这辆电瓶车就是它的港湾。回家后,二姐给它剪毛发,剪趾甲,洗澡,让它再一次得宠。
可是,我一下子犯愁了:漫长的夜,我拿这只小黑怎么办呢?二姐说:没事,你只要把电瓶车在门口锁好,它是哪儿也不去的。第二天,我放心不下小黑,起了个早。一瞅,这家伙,抱着头,睡在车子上,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这种默契,想必花去了二姐不少时间的教化,让小黑心中有定力,眼里露慈悲。
二姐的菜园子里,一棵苋菜,单寥寥的,却长势凶猛,不管不顾地,一枝独大。我让二姐将它除了,好让旁边的辣椒茄子沾得雨露。二姐不肯,说:这棵苋菜漂亮,叶子比花都好看,又壮实实的,将来结籽了,一串一串的,明年种很多苋菜。我转眼再看这棵苋菜,它确实漂亮,圆圆的叶片上染上了一片嫣红,叶子赶着叶子,参差而上,错落有致。在几无鲜花可看的夏天,它得天独厚,承接了我们向往美丽的目光。
一天,我到二姐家,见她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在追赶一只蝴蝶。二姐说:赶它走,再不走,命就丢了。被二姐追赶的这只蝴蝶,翅膀上一道炫目的孔雀蓝,蹁跹起舞,一只胜过无数只,让你眼花缭乱。它对着二姐家的那丛薄荷大献殷勤呢。那丛薄荷开花了,穗状花序昂首向上,紫色小花星星点点,吸引着远远近近的蝴蝶。
“二姐,赶它做甚?”
“小黑逮着玩,已经被它弄死了两只。你看地上。”
我这才注意到,地上到处是蝴蝶的零碎翅膀。翅膀上缀满了莹白的圆点,有几片已经被蚂蚁发现,另外的蚂蚁正匆匆赶来。蝴蝶的身子还在地上挣扎着,似乎在问:我的翅膀呢?我的翅膀呢?刚才它们还好好的呀!
赶走了蝴蝶后,二姐用竹竿在小黑身上作势一敲,同时对它呵斥了一声。小黑丢下爪子上那只蝴蝶,跑到一边,很无辜的样子。
临走,二姐拿出她的手机,说:你帮我把手机彩铃换掉,几天后再换回来。这款彩铃是《好日子》,我帮二姐设置的。每当有来电,那种嘹亮而甜美的歌声,总是给人以好心情。
“为甚?”我问。
“这边死了一个老人,这两天我要去帮忙一阵子。”
嗯,二姐蛮心细的。这种情景下,《好日子》确实不宜。我给二姐重新设置了一款纯音乐的铃声。
走过阴霾,就是好日子。二姐打我电话,要我把《好日子》换回来。
来到二姐家,见到二姐正在给那丛薄荷扎上一圈篱笆。篱笆就要合拢,小黑在旁边兴高采烈。篱笆里面,薄荷的穗状花更多了。两只蝴蝶绕着薄荷,也绕着二姐,翩翩起舞,仿佛《好日子》的另一种唱法。
蒋康政:教师,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江苏文学院首届高研班学员。在《人民文学》《诗刊》《北京文学》等刊物发表过诗作。
编辑 木木 691372965@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