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阁楼（组诗）

王馨梓

初夏

一切都是最初的模样

太阳照常从东边窗格子间升起

白蝴蝶翩飞，露珠在草叶上做梦

四脚蛇横穿土路，哧溜钻进小溪沟

刚刚稳住脚跟的秧苗

像昨晚白岩山顶清清浅浅的月亮

蛙鸣消失，一行白鹭无声远去

天空蓝得没有杂质

乡村晨韵

在一声清脆的鸟鸣中

睁开眼睛

窗外是梧桐

梧桐在山上

我走向田野

田野青葱

铺满露珠

露珠是新鲜的

人间也是新鲜的

流淌了一晚的小河

还在原地

扛着锄头蹚过河水的人

还在原地

乡村午宴

那时，他们刚从一片秧苗地里爬上来

裤管沾满泥水

他们围桌而坐

恰好有一阵风

吹过盛夏

吹过每一张黝黑的脸颊

他们举着高粱酒，推杯换盏，谈笑风生

他們谈起了不久前逝去的一个人

仿佛又一次哀悼生命

他们谈起孩子，南海局势

谈起希拉里，和皇帝的新衣

他们用粗糙的手掌抹抹嘴角渗出的酒水

看起来那么满足

阳光下，稻花正在结籽，玉米金黄

田野茂盛而宁静

有那么一瞬，我以为世界

正握在一群衣衫褴褛的人手中

观鸟

细雨茫茫的村庄

松树梢几只白鹭陷入沉思

电线杆上七只麻雀

两两交谈，或聚拢开会

它们在说什么呢

除了筑巢、觅食、喂养、飞行游历

还有什么大事值得仔细商榷

独处的那只，有什么心事

需要一个人静静？

莫非也有一个鸟间，需要周旋——

望着刹那远飞的群影

屋檐下的那个人

被凝视了一般感到不安。

少女的阁楼

一缕幽怨从二楼窗口

越过水田投进河岸窥望的眼。

腰身如绿，粉白碎花的脸

四位彪形男子，露出狰狞的獠牙

少女在霓虹的黑暗里崩陷

挣脱阁楼的绳索

少女跑向碧绿的田野

呼吸如耕牛反刍

逃往何处？

父亲佝偻犁田，母亲担水浇菜

疯女的罪孽，不比一棵即将渴死的青菜

更值得拯救。

白鹭

白百合从对山的松树梢上

优美地扇动翅膀

越过三根细长的电线

松开油门，滑行——

俯往山脚的水田。

腾起。飞翔。滑行

缓缓停落，在山顶的

松树尖上

整个下午，白鹭

是青山和水田的中间人

是田野王国

美丽勤劳的使臣。

骑摩托的种田大户

如果不是他要睡觉

田野就不会安静下来。

佝偻时，水田走着一座石拱桥。

跨上摩托，青山齐刷刷后退

一头银针胜过李宗盛。

七十年没有走出过盛德村的田野

百亩田地静静等待他的检阅。

责任编辑：胡汀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