泄密者(短篇)

2021-09-13 19:54吉方君
中国铁路文艺 2021年8期
关键词:专班书记电脑

在市委机关大院里,市保密局局长孔立成的老实厚道和勤奋敬业是出了名的。他一年四季出满勤,早上班晚下班,甚至连节假日都在办公室里忙碌,从不随便到别的科室串门,更不会跟同事闲扯聊天。但是机关每有活动,诸如主题征文、演讲比赛、歌咏晚会等,他都踊跃参加并且屡屡获奖,是机关里小有名气的秀才。尤其值得一提的是,他不抽烟不喝酒,更与麻将赌博不沾边,是不折不扣的模范丈夫和文明家长,多次受到机关工委、工会和妇联的表彰。

言归正传,下面说说这位局长的故事。

2018年秋,常箭市“打黑除恶”进入决战阶段。

这天上午,孔立成被市委秘书长洪涛一个电话叫了過去。洪涛跟孔立成是大学同窗,又是机关篮球队的最佳搭档。因为这层关系,二人平时见面也就少了些场面上的讲究。因为洪涛年长,孔立成私下叫他涛哥。

推开洪涛办公室的门,一个涛字尚未出口,孔立成就愣住了。

市纪委书记孔秋在座。

市政法委书记李建忠在座。

市公安局局长赵铁钢在座。

跟孔秋、李建忠和赵铁钢打过招呼,孔立成就表情严肃地坐了下来。洪涛起身关上办公室的门,才可着嗓子说:“立成啊,有个非常重要的任务,请你出马!”

孔立成点点头说:“只要我能做的,没问题!”

政法委书记李建忠清了下嗓门,对孔立成说:“是这样的,立成,公安这边呐,有个案子。龙书记对这个案子很重视,要求尽快破了。因为案子涉及保密工作,比较专业,所以我们想请你进入打黑专班,侦破此案!”

李建忠提到的龙书记,是市委书记龙志强。孔立成意识到,这个案子,非同一般。

果然,孔秋说:“这是我市打黑除恶的关键一战,涉案金额大,涉案人员多,侦破难度高,得有精兵强将才行,所以我推荐了你!”

“是的,这一战非常关键!”赵铁钢点着头说,“第一阶段的抓捕行动就泄密了,好在我们做了预案,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孔立成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睛。

洪涛立起身说:“就这样,立成,你回去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就跟赵局过去,不要耽搁!”

孔秋也立起身,对孔立成说:“你进打黑专班的事情,要严格保密!”

“放心吧!”洪涛笑着对孔秋说,“立成嘴严得很呐!”

孔秋也笑了,扫了大家一眼,说:“他进打黑专班,我们都得保密!”

孔立成回到保密局将手头工作做了交接,准备回家一趟拿换洗衣服,赵铁钢对他说:“打黑专班实行准军事化管理,集中办案,食宿都在打黑专班一号楼,专班人员非特殊情况不能回家。”

孔立成的家在老城区梧桐路汽运公司家属院。妻子王文慧原是汽运公司会计。汽运公司改制后,王文慧在临街面租了一间房,开了个文印部,算是再就业了。

孔立成快步来到文印部,只见妻子王文慧坐在电脑前敲击键盘打印文稿。孔立成进来时已经想好了理由,说:“文慧,我要到省委党校青干班培训,这段时间就住在学校,不能回了。”王文慧吃惊地抬起头,说:“立成,你都四十多岁了还去青干班培训个啥呢?”孔立成尴尬地笑笑,说:“这不,领导重视嘛。”王文慧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好啦,我的孔大楷模,换洗衣服你自个儿回家拿吧。”

好在王文慧贤惠能干,从不怨天尤人,自谋出路,里外操持,没让孔立成分心。对妻子,孔立成除了感激就是惭愧。

孔立成别过妻子,快步回到家里,拿了几件换洗衣服,就匆匆离去。

从市委大院到打黑专班办公地点只有几站路,十几分钟就到了。

孔立成已从赵铁钢口中得知:打黑专班下设经侦组、刑侦组和重案组,其中重案组又有四个分队,即抓捕分队、通讯分队、保障分队和材料分队。专班只有六十多人,都是从全市公安系统选拔进来的精兵强将。

打黑专班实行封闭管理,专班人员全部住在一号楼。

一号楼共分四层。第一层,一边是餐厅,一边是重案组抓捕分队宿舍;第二层是经侦组和刑侦组的办公区和住宿区;第三层是重案组的办公区和通讯分队、保障分队、材料分队的住宿区;第四层是打黑专班指挥部和领导小组成员宿舍。孔立成跟专班几位领导一起住四楼。

住处安排后,赵铁钢领着孔立成到各个科室转了一趟,然后来到四楼指挥部。

“值班员呢?”孔立成笑了,“不会没有值班员吧?”

“怎么会?”赵铁钢声音一低,“因为你来,我把她们支开了。”

见孔立成一脸疑惑,便说:“八二零泄密案,我们至今也没有查到泄密的原因。不瞒你说,现在专班的每个人,都有嫌疑。”

接下来,他便介绍了案发经过。

八月二十日,也就是前天晚上,打黑专班开了一个抓捕行动的战前动员会,打黑专专班组长市政法委书记李建忠亲临现场做动员讲话,专班全体人员参加。散会后,除抓捕分队去现场抓捕嫌犯外,其余参会人员原地待命,全部守在指挥部里看电子显示屏实时抓捕画面。

当晚抓捕的是一个黑社会性质组织的头目,名叫余新贵。这余新贵的公开身份是电力局副局长。他私下招募刑满释放人员和社会上的流氓地痞,开赌场,放高利贷,强迫妇女卖淫,强行收取保护费,甚至公然殴打小区民警,已成为社会公害。

从打黑专班到电力局不过几里路,可当抓捕分队抵达余新贵所在的花园小区时,疑犯已经逃离。好在赵铁钢留有后手。他提前在花园小区外围布下暗哨。当余新贵的轿车驶离小区后,另一组抓捕人员将其拦下,余新贵猝不及防,束手被擒。

办案人员从余新贵的手机里,发现了一条短信:“公安要来抓你,快跑!”

发短信的人名叫朱丽。经查,是余新贵的前妻,十几年前就移居美国。这让赵铁钢很是疑惑。朱丽远在大洋彼岸,相隔一万多公里,她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从动员会上宣布抓捕目标到目标逃离,之间只有短短的十几分钟,疑犯的情报传递为何如此之快?

孔立成问:“动员会是晚上几点开的?”

“七点。”赵铁钢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忽然立住,挥了一下手说,“七点准时,就在这里!”

“抓捕分队几点出发?”

“七点半。”

“这么说来,疑犯获取情报的时间,就有半个小时嘛!”

“不!”赵铁钢再次挥了一下手,“抓捕余新贵,是在李书记动员讲话之后,由我宣布的。当时我还看了一下表,七点三十分,抓捕行动开始!”

“余新贵收到前妻短信的时间是多少?”

赵铁钢掏出手机翻看聊天记录,有些惊讶地啊了一声。

“多少?”孔立成又问。

“七点三十三分零四秒!”赵铁钢点着手机里的微信截屏,瞪着眼说,“除去编发短信的时间,三分钟不到,他们就完成了信息传递,真是不可思议!”

孔立成仔细看了看截屏,点点头说:“是的,不到三分钟!”

他忽又心里一动,字斟句酌地说:“赵局,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是动员会上某个人向外传递了消息?”

“这也是我最担心的,可是……”赵铁钢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孔立成审视着指挥部里的每个角落。

“可是动员会上,除了我们的打黑专班,没有其他闲杂人员!”赵铁钢眉头紧锁,“而且,专班人员都是经过严格考核层层把关的,不仅作风硬,能力强,政治上、纪律上更是过得硬的!”

“这个我相信,”孔立成说,“强将手下无弱兵嘛!”

“为了万无一失,所有参会人员,包括李书记和我,手机都关机、封存,由通信组统一保管。而且在此期间,整个大楼都实行了信号屏蔽,即使手机开着,也收发不了信息。行动结束之后,通讯组才将手机还给大家!”

孔立成点了点头,忽又问道:“赵局,你们用什么工具进行联络?你又怎么指挥?”

赵铁钢掏出一个小巧的话筒说:“对讲机,我们的对讲机是省厅统一配置,并且定期由省厅技术人员进行调频测试,没有被窃听的可能!”

“而且,”赵铁钢接着又说,“从我宣布抓捕目标到目标收到逃离短信,我和抓捕分队根本没用过对讲机!我们这次的抓捕行动,一没用警车,二没穿警服,一切都是隐秘进行!”

“这么说来,那又是怎么走漏风声了呢?”

“就是啊,我也是百思得不得其解。”赵铁钢说。

回到打黑专班一号楼,警员们已经用过晚餐,有的回到房间,有的去了办公室。赵铁钢说:“从今天起,李书记也要住进一号楼,跟我们一起战斗了。我们到餐厅里赶紧吃点,他说晚上有事找你。”

走进餐厅,发现李建忠已经坐在餐厅一角向他们招手。二人快步走了过去。李建忠指指面前没有启封的三个饭盒说:“坐吧,我们边吃边聊!”

赵铁钢打开饭盒说:“李书记,都是盒饭,您先来了怎么不先吃啊?”

李建忠抬起一只胳膊往上指了指,对赵铁钢说:“这个楼,立成还没安检,到底有没有窃听器,你,我,心里都没数。不如趁现在餐厅没人,我们商量一下明天的工作!”

孔立成看了看,餐厅有两间教室那么大,除了摆放整齐的餐桌和条凳,光洁的地面上再无他物。餐桌的桌面全是钢化玻璃,一览无余。四面墙上一片洁白,除了门窗就是壁扇。因为秋后的气温还有些闷热,墙上的壁扇都开着,发出嗡嗡的声音。这样的环境,反而保密度较高。

“前天晚上,”李建忠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我们抓捕余新贵的消息,又是怎么泄露的呢?”

“是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想了两天也想不明白!”赵铁钢望着空荡荡的餐厅说,“一,我们所有人的手机都关机封存,不存在向外发送信息的问题。二,整个大楼都屏蔽了信号,就是开着手机也发送不了消息。三,我们的对讲机是省厅配发,抓捕行动结束之前我们没有使用。四,抓捕小组出现场非常隐蔽,而且是集体行动,行动过程中根本不可能有人向目标示警。五,从我公布抓捕目标到目标收到手机短信,前后不到三分钟。这段时间,抓捕小组乘车奔袭,且无一人单独行动。留在指挥部里的,都原地待命,没有任何人离开,连上卫生间的也没有。八二零抓捕行动在我看来,是没有泄密漏洞的,你说是吧立成?”

孔立成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只是问:“那天晚上,大家的手机关机之后,封存在什么地方?”

“就放在指挥部的桌子上,”赵铁钢说,“我们是一人一个信封,手机装进去后还用订书机订上两口钉,防止滑出来。装手机的信封,都集中装在一个大纸箱里,再贴上封条,放在桌上醒目的地方,不存在有人偷偷取出手机向外发送信息的可能性……”

李建忠说:“我也觉得问题不会出在手机上!”

孔立成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接着问:“开会时,这栋楼,除了四楼指挥部,别的房间还有人吗?”

“没有,”赵铁钢说,“这个我可以肯定!”

“那么,一楼大门有没有守卫?”

“没有守卫,但是大门锁了。”赵铁钢说,“一楼的大门是防盗门,钥匙每个组长一把。另外,每个楼层都安装了探头,坐在指挥部里就可以看到各个楼层的实况。”

“开动员会的时候,”孔立成继续问道,“指挥部的两台电脑是开着还关着?”

“这个嘛,”赵铁钢想了想说,“好像开着……”

“什么好像,”李建忠说,“我记得很清楚,那两台电脑都是开着的,连屏保图都是一样的,都是海底世界。”

“开会的时候,”孔立成接着又问,“指挥部下面,也就是三楼重案组的电脑,有没有开着的?如果关了,是不是切断了电源?”

“这个不清楚。”赵铁钢如实地说。

“重案組的同志,有没有人把手机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没有上交?”

“这个也不清楚。”赵铁钢不安地说。

“立成,”李建忠不解地问,“电脑是开是关,也与泄密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孔立成说,“李书记,赵局长,那天的动员会恕我直言,存在很多泄密漏洞!”

李赵二人再次瞪大了眼睛。

“先说手机吧,”孔立成掏出手机晃了晃,放在桌上说,“对普通人,它是通信工具,而对那些窃听者,他是窃听器。手机的应用程序很多,这些程序里到底存在多少安全漏洞,没有人说得清楚。几年前,我就发现了来自境外的一款植入程序,这个程序一旦植入手机,不管手机是否关机,只要手机电池有电,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可以打开手机麦克风,窃听手机附近的声音。”

赵铁钢说:“怎么关机了也能窃听呢?”

李建忠忍不住问:“立成,那还有办法防止手机窃听吗?”

孔立成肯定地说:“手机窃听程序往往隐藏得很深,很难被发现。所以说,在涉密度高的场所,应将手机关掉之后放到保险柜里,或者放到听不到会场声音的地方,或者卸掉手机电池。没有电,再厉害的窃听程序也没有用!”

“立成,”李建忠忽又问道,“那电脑要是植入了窃听程序,是不是也像手机一样,不管开着还是关着,都有窃听风险啊?”

“当然有风险,”孔立成说,“只要植入了窃听程序,不论手机还是电脑,即使关机,只要有电,不仅可以窃听,还会自动打开摄像头把窃听现场的实时画面传递出去!”

“立成,你这一说,我想到个主意!”赵铁钢又转向李建忠说,“李书记,明天,我想请他给专班的同志上一堂保密课!”

“这个很好!晚上,你通知一下三个组长,我们把第二步的行动方案定下来!”李书记又对孔立成说,“你晚上就好好休息,准备一下明天的课吧!”

“李书记,我晚上不能休息,”孔立成说,“泄密的漏洞没有查出来,我们打黑专班的任何行动,都有可能在对手的掌控之中!”

赵铁钢说:“你说的对,但是下一步的行动方案必须尽快定下来,不然我们就被动了!”

李建忠问:“立成,你想怎么查,我们配合你!”

孔立成胸有成竹地说:“我的办法是四管齐下,一,对一号楼的线路进行一次全面排查,包括电路、网线和电话线。二,从一楼到四楼,宿舍、办公室、会议会、审讯室、休息室、卫生间、走廊、过道、楼梯拐角、每个房间的地面砖、墙壁、天花板、门窗、垃圾筒,包括这间餐厅,都要检测。三,所有车辆和警用器械,都要检查。四,所有警员的手机、电脑、计算器、手表、随身听和U盘,总而言之是所有的电子设备,都要检测。这个由我负责,手机定位软件还好找点,但是窃听植入程序极为隐蔽,没有实战经验的人几乎无从下手。”

“太好了!”李建忠拍着手说,“立马行动!”

“我们分头行动!”赵铁钢也兴奋起来,“对一号楼的线路排查,由王亮的经侦组负责。一楼到四楼的房间排查,由江晓锋的刑侦组负责。车辆和警用器械排查,也交给刑侦组,让他们用反窃听探测仪统统过一遍。只是这么多的手机和电脑,一晚上你查的过来吗?”

孔立成说:“这个事情关系重大,我就是一个晚上不睡觉也要完成任务!”

“立成,我们真要感谢你啊!”李建忠拍拍孔立成的手,转向赵铁钢说,“那我们就要调整一下思路,第二阶段的行动方案,等过了安检再说。今天晚上,我们三个分头行动,我带经侦组,你带刑侦组。重案组的同志全力协助孔立成,你看这样行不行?”

“行!”赵铁钢立起身说,“我们上去吧!”

当晚,打黑专班查找泄密者的行动悄然展开。

经侦组、刑侦组都搞到凌晨三点多才结束,而孔立成一夜未眠。

次日上午八点,打黑专班全体人员来到四楼指挥部,听赵铁钢通报检查结果。

孔立成经过一夜奋战,查出的泄密漏洞多达四十几处。这些安全漏洞又分为三种类型:一是部分警员们的办公电脑存在病毒。经侦组、刑侦组和重案组的三台电脑,存在木马程序。二是部分警员们使用过的U盘存在病毒。三是部分警员们的手机定位图标被点亮,持机者的行动被跟踪。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警员们的手机和电脑均未发现窃听程序。

孔立成登上讲台后说:“即使手机、电脑没有植入窃密程序,也依然存在泄密风险。犯罪分子会从你的社会关系中,锁定特别联系人,比如你的家人、朋友、领导、下属等,他们会对这些人的电脑、手机植入木马,那么你们之间的聊天,比如QQ,比如微信,就无密可言。”

“不要以为一台电脑没有连接互联网就不会泄密。只要插入中毒的U盘,涉密电脑中的内容就可能泄露。你们的三台涉密电脑,就是这样中招的。另外,还有一种情况需要特别注意,不管是台式电脑,还是笔记本、一体机和平板电脑,都有可能内置无线网卡。内置无线网卡如果是刻意安装,一定是隐藏在电脑零部件中,并有可能设置了睡眠和唤醒程序。一旦被唤醒,内置无线网卡就处于工作状态,只要附近有网络信号,即可窃取文件。而且这种操作,可以在关机状态下完成。窃密完成之后,内置网卡又恢复睡眠。”

“现在不仅要防范单位里的泄密问题,还要防范家里被窃听和监视。我们可以抽空回家看看,看看家里的东西。窃听器往往放置在人们想象不到的地方,比如收音机、闹钟、喷头、相框和灯泡等处。还要特别注意可能藏有窃听设备的礼品,比如电视机、饮水机、计算器、公文包和儿童电子玩具等。”

“要提醒家人注意,接打电话时出现杂音,汽车遥控器突然失灵,收音机或者电视信号突然不稳,都有可能是窃听设备释放的信号。”

“还要提醒家人注意住宅的天花板和地板。天花板上的细小变色斑块,地板上的微小隆起,往往就是安装微型摄像头的地方。墙壁附近或地面砖上,突然出现一些细小的破损或者残渣,天花板上突然出现一些细微移动痕迹,也有可能隐藏了微型摄像头。”

“如果是机密话题,尤其是绝密,不要轻易使用手机。即使是在待机状态下,手机产生的电磁频谱,很容易被对手通过偵察监视技术发现、识别、监视和跟踪,并且进行定位,从中获取他们想要得到的信息。有时候,即使关闭手机,他们仍然可以通过特殊仪器,打开你的手机话筒,窃听附近的声音。也就是说,手机在通话状态、待机状态和关机状态,都会泄密。”

“除了手机、电脑可能被植入窃听程序造成泄密之外,打印机、复印机、传真机甚至碎纸机等办公设备也会泄密,因为这些办公设备也有存储硬盘,但凡打印过复印过传真过的内容,都会存储在内置硬盘中。只要取出硬盘连接电脑,所有打印复印传真过的材料,都会一页不少完完整整地呈现在显示器中。而且硬盘中的数据,删除之后还可以恢复。因此,老旧报废的手机电脑不能丢,涉密的打印机复印机传真机也不能丢。报废处理时,要将内存销毁。”

这堂课上了三个多小时。下课后,专班的同志们纷纷过来跟孔立成握手,问这问那。还有几名围着他请教如何查杀手机电脑中的流氓软件。孔立成耐心讲解,现场示范。

午餐后,李建忠书记在四楼指挥部开了一个案情分析会。

李书记因为上午列席常委会,没有听孔立成的保密课。所以会前,他让孔立成简要介绍了上午的授课内容。

“立成,你讲得好!”李建忠说,“我们打黑专班人员,不仅要在单位里把保密工作做好,还要做好家里的保密工作,这个符合唯物辩证法一分为二的观点和普遍联系的观点。不然,我们就会犯主观主义和形而上学的错误!”李建忠是北京大学哲学系研究生毕业,在大学期间打下的哲学功底,并没有被埋没,这也为他在政法委书记岗位上的履职守责赢得了声望。与会者听了他的话,都发自内心地点了点头。

赵铁钢亮着眼说:“李书记,破案说是个技术活,其实也要哲学思维,事物是普遍联系和发展变化的。我们第一阶段抓捕行动泄密,不是偶然的。”接着,他将昨天晚上的检查结果又在会上做了分析。末了他说:“按照原来的计划,昨天晚上,我们要把第二阶段的行动方案定下来。要不是临时改变计划,对一号楼进行突击安检,查出了这么多安全隐患,我们对黑恶分子及其保护伞的深挖计划就泄露了。现在想想,我都后怕!”

“是啊同志们,保密工作,事关打黑除恶成败!”李建忠挥着手说,“上午龍书记在常委会上专门讲到了这个问题,要求我们尽快查出八二零泄密案元凶。下面,我们就这个问题各抒己见吧!”

经侦组和刑侦组都没有查到可能是八二零泄密案的元凶的线索。

孔立成说:“我查出的泄密漏洞虽然有四十多处,但是,却没有发现这些漏洞与八二零泄密案有关。经侦组、刑侦组和重案组三台电脑所中的病毒,都是窃取文件的木马程序,并不具备窃听的功能。听赵局长说,当天晚上的抓捕目标,他没有提前通知抓捕分队,当天晚上参加会议的人员,也是在李书记动员讲话之后才知道的。经侦组、刑侦组和重案组,都没有打印、复印或者传真过当天晚上的行动计划,因此不存在电脑泄密的可能。专班指挥部,也就是我们这间会议室的两台电脑没有发现窃听木马。参会人员的手机,虽然有部分被定位跟踪,但都没有被窃听,即使当晚关机后放在指挥部里,也不存在泄密的可能。”

李建忠一听就着急起来,说:“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

孔立成思索着说:“我有一种直觉,泄密的漏洞,应当发生在当天晚上的参会人员中。”

赵铁钢瞪着眼问:“你的意思,是我们专班里头有内鬼?”

孔立成说:“是不是内鬼,这个我不敢肯定。”

“我认为立成的分析有道理,”李建忠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应该把思路放宽些,不能只盯着这间会议室。”

“还要转换思路,”孔立成说,“从已经查出的泄密漏洞中,我觉得一楼卫生间和抓捕分队宿舍两个地方值得注意。当天晚上抓捕分队下楼时,有没有人去了一楼男厕或者宿舍?”

一直默不作声的重案组组长马海全,这时说话了:“这个我可以证明,那晚下楼时,抓捕分队无人上厕所,直接上车就出发了,而且我们自始至终没有打开对讲机。因为是秘密抓捕,所以没有人出声!”见大家都瞪着眼,又说,“从四楼到一楼,层层都有监控探头,你们可以去查!”

李建忠对赵铁钢说:“我认为,应该调看一下那天晚上的监控记录!”

“这个不难,只要调看那天晚上七点半到七点三十三分的监控录像就行了,泄密就发生在这个时间段。”赵铁钢想了想,又说,“还是从七月十号开始吧,从打黑专班成立到昨天,每天都看!”又对孔立成和三位组长说,“调看监控录像的事情,你们共同参与一下吧!”

赵铁刚这边把监控录像看完,马上打电话向李建忠汇报。赵铁钢说:“二十号晚上,抓捕队员的确没人去过男厕和宿舍,都是直接上车。不过,我们倒是发现了一个重要情况。七月三十号下午六点十分,门卫张师傅来一楼上厕所,在厕所里待了十几分钟,出来后进了抓捕分队宿舍,提着一个垃圾筒返回厕所,又在里面待了十几分钟,出来时,还是提着那个垃圾筒进了宿舍,然后就离开了。我们认为,这个张师傅有重大作案嫌疑!”

李建忠一听,不禁双目一亮,说:“还等什么,迅速控制这个人!”

又对一旁的孔秋说:“孔书记,泄密案有重大发现,我这就过去!”

“好!”孔秋握了握李建忠的手说,“我等你们的好消息!”

等李建忠他们立马行动赶去想控制住这个张师傅,却还是迟了一步,他已溜了!

“怎么回事?”匆匆赶来的李建忠瞪着眼问。

赵铁钢对站在身后的重案组组长马海全说:“你把情况给李书记汇报一下。”

重案组组长马海全上前一步,对李建忠说:“李书记,赵局长跟您打电话的时候,我和江晓锋去了门卫楼,可是门卫只有杨师傅一个人,他说张师傅请假了,他老婆打电话来说家里卫生间的抽水马桶漏水。我问老张是什么时候走的,老杨说是下午一点半,当时他还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

只听李建忠说:“那你们赶紧去他家里找啊!”

赵铁钢说:“江晓锋已经带人出现场了。”

马海全抬腕看了看手表,说:“张师傅家在花园小区旁边,杨师傅去过,知道那栋楼。他们应该到了!”

赵铁钢就掏出手机给江晓锋打电话,刚响一声就通了。江晓锋的声音很大,“赵局,我正要给您打电话,我们找到老张家了,他老婆说她没跟老张打电话,卫生间抽水马桶好好的,老张没回来!”

“收队吧!”

挂了电话,赵铁钢恨恨地说:“门卫保安,我怎么就忽视了呢?”

回到四楼指挥部,李建忠对赵铁钢说:“你们不是晚了一步,而是晚了好几步!”

赵铁钢内疚地说:“李书记,这是我的失职!”

“不要自责了,”李建忠拍了拍赵铁钢的手,忽又问道,“铁钢,这个保安工作,我怎么从来就没听你汇报过啊?”

赵铁钢说:“保安是保安公司派来的,不是我们局里的人。我们局里只设一个保安科,负责对市区内的保安公司进行管理。”

李建忠觉得不可思议,瞪着眼说:“这不就是个重大安全隐患吗?铁钢,你身为公安局局长,应该向市委特别是龙书记反映一下嘛!”

赵铁钢说:“这个问题我整理一下,明天就跟龙书记汇报!现在我们还是先分析一下案情吧,特别是这个张师傅。”

“也是,也是!”李建忠无奈地挥了一下手,转向孔立成说,“我的保密专家,你对门卫张师傅的突然失踪怎么看?”

孔立成说:“这个张师傅,我觉得,与八二零泄密案有牵连。我的理由有两个。一,根据监控录像,可以肯定,一楼两个窃听器是他安的。二,他离开门卫室的时间是下午一点半,而我跟您去纪委的出发时间也是一点半。在此之前,我们在机关四楼指挥部开案情分析会。开会的时间是中午十二点三十四分,我跟三位组长去监控室调取录像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二十六分。这说明,在赵局长说调看七月十号以后的录像不到四分钟的时间里,就有人向他报警。这种速度,跟八二零泄密案如出一辙!”

说到这里,孔立成突然打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就在刚才,他似乎听到了一种类似遥控器的声音。尽管声音极其微弱,转瞬即逝,还是被他的耳朵捕捉到了。

他迅速拿起办公桌上的一支圆珠笔,在记事本上轻轻撕下一页纸,写了六个字:“别出声!窃听器!”

李建忠和赵铁钢一看,全都瞪大了眼睛。

孔立成慢慢起身,掏出反窃听探测仪,一边大声说话一边查看会议室。

“赵局长,都快六点了,我的肚子有点饿,是不是吃了晚饭之后,我们再来讨论?”

赵铁钢会意,也大声说:“哎哟这个,都快六点了,下去吃饭吧,不能让你饿着肚子帮我破案啊!”

李书记也大声说:“人是铁,饭是钢,吃了饭硬邦邦,吃了晚饭再上来,我们要好好分析一下这个案子!”

孔立成举着探测仪,从电脑、饮水器、电路开关、灯座等处扫过。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李建忠的黑色手提包上。

李建忠会意,不声不响地递上手提包。

孔立成拉开手提包,发现一部手机。

他轻轻取出,仔细审视。黑色的手机屏幕对光一照,可见几道裂纹。

从外观上,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孔立成正要把手机放进手提包,手机屏幕忽然亮了。

李建忠一看,再次瞪大了眼睛。

原来窃听者躲藏在李建忠的随身手提包里。

这本是李建忠不小心摔破了屏幕的一部旧手机。手机里没有手机卡。换手机的时候,自以为保密意识很强的他,还将手机联系人全部删除,并且卸载了很多应用软件。他之所以带在身边,是因为这个无卡手机还可以播放音乐。劳累了,他就插上耳塞闭上眼睛听一听。不听的时候,这部手机都是关着的。

关着的手机怎么自动开机了?

当然是手机里的窃听程序要工作了!

孔立成点开手机。经过一番查找,果然发现了可疑程序。但他并没有将其删除。

按孔立成的提示,赵铁钢安排两名警员将这部手机带到一楼餐厅,其中一名警员捎上三盒快餐快速返回。

李建忠边吃边说:“我以为手机只有上了手机卡才会被人跟踪和窃听。没想到无卡手机也能被窃听,教训啊!”

孔立成说:“您这部手机,应该是在换号之前就被窃听了。”

赵铁钢咽下一口饭说:“这真是没想到啊!”

孔立成习惯细嚼慢咽,他停住筷子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再厉害的间谍手段也有短板,而且还可以被利用,比如通过手机散布假消息,设置抓捕迷局。”

孔立成说,“可以通过那部手机设一个局。”

他如此这般一说,两位领导都笑了。

用过晚餐,李建忠到一楼餐厅取回手机,返回四楼时,有意大声地跟楼梯过道上的警员们打招呼。

三位组长到齐后,赵铁钢让人关上指挥部的门,对大家说:“八二零泄密案,孔立成同志已经查出来了!”

三位组长不知道手机内情,一听查出来了都很兴奋。经侦组长王亮晃着大拇指说:“孔局,厉害呀你,两天不到你就破案了!”刑侦组长江晓锋一拍桌子说:“太好了,不然我们都没法开展工作了!”重案组组长马海全亮着眼问:“孔局,是谁泄的密啊?”

孔立成指了指桌面。

马海全瞪着眼问:“电脑?电话机?电脑不是两台吗,怎么少了一台?”

孔立成说:“那台联网的电脑中了远程监听木马,而且删除之后又自动恢复,已经送到技术科了!”

三位组长都不禁“啊”了一声。

孔立成接着说:“那台电脑,我本想昨天晚上就搬走,但是李书记和赵局长有点不放心,还想验证一下,八二零抓捕行动到底是不是这台电脑泄的密。如果搞错了,后果很嚴重。所以今天中午的案情分析会,那台电脑还放在这里。果不其然,我们说要调看监控录像,不到四分钟,犯罪嫌疑人就采取了行动,只是我没想到犯罪嫌疑人逃得那么快!”

这时李建忠就拿着手机大着嗓子说:“立成啊,你为我们打黑专班立大功了!这个泄密漏洞堵上了,我们就会变被动为主动,就可以主动出击了!”

接下来,他便宣布了拟定好的第二阶段打黑除恶“深挖方案”。

下楼时,李建忠又故意大着嗓子跟洪涛打电话:“洪秘书长,我要告诉你个好消息,立成把八二零泄密案给破了!打黑专班的泄密漏洞被堵上了!”

洪涛一听大喜过望,说:“祝贺你们啊李书记!好,我马上请示龙书记!”

因为堵住了泄密漏洞又巧布了疑兵,常箭市打黑除恶第二阶段的“深挖细查”取得重大突破,一批涉黑团伙被打掉,电力局副局长余新贵被逮捕。由此,还挖出了隐藏在公安关键岗位的一帮内鬼。

一个月后,孔立成回到保密局,市委书记龙志强握着他的手说:“立成同志,你真是我们党的好干部啊!”

常箭市委没有满足于打黑除恶的阶段性成果。市委书记龙志强主持召开了全市打黑除恶专题汇报会和全市保密工作研讨会,对在打黑除恶斗争中表现突出的有功人员进行了表彰和奖励,一批德才兼备的破案能手受到提拔和重用;对在打黑除恶中发现的新问题和新情况,进行了认真的反思和总结,制定出台了一系列针对性强的保密新规,并在全市党员干部和机关事业单位中开展保密教育活动。龙书记还亲自出面,请孔立成给市委常委们上了三个晚上的保密课。常箭电视台根据全市打黑除恶的生动素材,以孔立成为原型,拍摄了微电影《保密局长》,为全市安全保密教育提供了一份生动的教材。

公安局局长赵铁钢组织全局公安干警集中观看。作为常箭打黑除恶的亲历者,孔立成观影后更是感慨万千。他意识到,在今后的工作中,窃密与反窃密的斗争将会更加尖锐和复杂,他所侦破的“八二零泄密案”,及其由他牵头的“查漏补缺”行动,只是保密工作万里长征的一小步。他做好了迎接新的更加严峻的挑战的准备。

清晨的常箭市,微风拂面,空气清新。孔立成走出家门,深吸一口新鲜的空气,迎着朝阳,走在大路上……

作者简介:吉方君,本名高永祥,湖北蕲春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长篇小说重点项目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文艺》《北京文学》《长城》等报刊,曾获湖北省第八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优秀作品奖等。已出版长篇小说《资教生》、长篇报告文学《大别山师魂》、散文集《望南坡》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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