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碧颖 王延春
一场策划已久的电商直播在云南省元阳县哈尼梯田旁举办。中信集团挂职副县长王孟穿上别具特色的民族服饰,面对着摄像头,推介元阳的梯田红米、咸鸭蛋等农产品。王孟对《财经》记者表示,中信集团协助整合资源,促成了这次直播。事前也没想到,能够吸引上百万人次收看,带动产品销售逾千万元。
王孟在朋友圈为元阳乡村的土特产打call,多渠道开拓产品上线。而今,中信集团的“中信易家”等扶贫电商平台都在热销红米、鸭蛋、茶叶等,2020年中秋节,来自元阳的稻田鸭蛋一度脱销。
走在元阳哈尼梯田的沟边坎下,如影随形的浓雾做足“天梯”的气场,壮丽的夕阳下鬼斧神工的线条与光影间驰骋着想象力。这是被世代哈尼人用整个民族的心力篆刻铭文、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最美山岭雕刻”。在海拔1400米到1800米的哀牢山区,由于光照充足、山泉水浇灌,品种古老的梯田红米营养价值颇高。元阳县种植有机红米9万多亩,已成为哈尼人脱贫致富的主导产业。
“我们元阳县”,这是王孟的口头禅。聊起元阳风土人情、民族习惯、经济数据和地方产业发展,建档立卡户情况,孤寡老人医保,单身汉子养了几头猪,王孟都如数家珍。2021年,王孟被评为“云南省脱贫攻坚先进个人”。
中信集团派驻元阳县的韩智慧和屏边县的李有明则是三年到期要求再度延期扶贫的两位“驻村第一书记”,他们和村民朝夕相处五年多,被乡村的山山水水磨练成炉火纯青的村书记。盘山修建的机耕路,百里飘香的百香果,山坳里的红桃树,山腰枝繁叶茂的荔枝林……他们见证了中信扶贫产业的一步步壮大。当《财经》记者问起“驻村第一书记”第二任到期回去吗?他们竟都意犹未尽:“如果组织同意,希望还留下来干!”
在屏边县挂职的王立副县长则有过从无从下手到完全融入工作的经历。他清楚地看到一年多来自己在乡村的蜕变。王立说,每天的工作很充实,就像歌里唱的,“让时间与众不同,感觉人生已经到达了高潮,感觉人生达到了巅峰……”
他们的经历只是中信集团开展定点扶贫工作的缩影。多年来,中信集团在定点扶贫区县形成了一支区、县、村全覆盖的扶贫队伍。集团党委强调,中信派驻的扶贫干部要始终牢记责任,勇于担当,发挥好先锋模范作用;相关部门要认真研究对扶贫干部的管理和激励措施,发挥好他们的专业优势和桥梁纽带作用。29年来,中信集团总部以及下属的金融和实业子公司选派扶贫挂职干部、驻村第一书记和驻村工作队员共228名。这些挂职干部出生于不同年代,在扶贫战线上一茬接一茬,一路同行。
在元阳县的哀牢山上,有种叫“水冬瓜”的大树,根深叶茂、聚集成林,默默涵养水土,造福人类。中信人恰似这“水冬瓜”,把根深扎在贫困乡村,与泥土相连,默默奉献。
王孟看上去像个大学生,文质彬彬。他思维清晰,对元阳县的情况了如指掌。调研几天中,常常让人忘记他原来在中信集团人力资源部工作。
2019年6月,王孟到云南元陽县挂职副县长,是中信挂职的第十任副县长。从海拔2939.6米的白岩子峰到144米的红河河谷,他走过元阳的山山水水,和当地干部一起,为村民农危房改造清零,为改善村里环境争取资金,为产业项目落地奔波,见证了元阳县脱贫“摘帽”的那一刻。
在元阳,王孟度过了“五关”大考。第一是饮食很不习惯。第二是气候,元阳一年差不多有七八个月都是高温炎热,且山上山下海拔、气温反差巨大。第三是心理,从北京的高楼大厦到边陲的山沟,起初心里很不适应。第四是语言,刚来时县里开会,大家都是用方言叽里咕噜地谈论,他只能懵圈看材料。现在的王孟不仅能听懂当地方言,而且学会了彝族、哈尼族的日常用语。第五就是家庭,远在千里之外工作,家里很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王孟说:“没办法,要能够为这个地方带来一些改变,就得有所舍弃。”
元阳县副县长王孟在哈尼梯田上直播帮助销售元阳红米。
初来,王孟用两个月时间跑遍元阳14个乡镇和中信集团扶贫项目点。山路崎岖险峻,看到大山深处几乎与世隔绝的老乡和贫困的家庭,王孟对“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体会颇深。“脱贫长远看教育,中期看产业,短期就是看劳务用工就业。”王孟总结说。
2019年,中信集团投入540万元实施逢春岭乡600户农危房改造修缮项目。以前,一到下雨天村里房子就漏雨,王孟和当地干部协力利用中信集团扶贫资金解决了2589户建档立卡贫困户稳固住房问题。调研该乡危房改造时,一个哈尼族大娘拉着王孟的手不放,含着泪水说着一串串哈尼话,王孟一句也听不懂。只有那句“阿波毛主席”,他知道那是在感谢党和政府。
王孟在县里分管残联工作,这也是贫困户比较集中的群体。2019年,县残联争取到50万元资金做了30户残疾人家庭设施改造和公共设施改造。逢春岭乡的仁小时双目失明,是建档立卡贫困户,享受了易地扶贫搬迁和残疾人优惠补贴政策。搬进县城新房后,他在家门口贴上一张红纸,请人在上面写道:“精准扶贫果是真,党的恩情暖人心,起房盖屋给我住,开新天地管万年,县乡领导恩情大,我已无法来表达。”
“农村老乡非常淳朴,我们做一点点事情,老乡们就发自内心地对你好,他们不会表达,但你能感受到那种真诚的情感。”对于产业扶贫,王孟认为,扶贫项目要持之以恒。“不是今天脑门一热,这事我干了,明天就想出成效。实际上,产业扶贫最复杂、最难搞,打不得马虎。”
如何因地制宜发展适合的产业,是一个值得好好琢磨的“难题”。现在的思路是,尽量往政府倡导的产业上靠,和龙头企业、大企业合作,将中信集团投入资金产生的收益,通过利益联结机制返回村集体,有效提升产业的“造血式”扶贫水平。
《财经》记者在元阳大鱼塘村、呼山村调研“稻鱼鸭”综合种养示范基地时发现,在哈尼梯田里,农民可以同时收获水稻、鸭蛋、鸭子、鱼。半山腰刚刚收割的水田里,鱼鸭嬉戏,阿婆手持长竿赶着一群摇摆的鸭子走在田间小道上。这成就了元阳的生态农业,也成就了乡村旅游的美丽景观。游客观赏完哈尼梯田,会到寨子里走走,看稻田鸭、吃红米饭,优哉游哉。
王孟说,中信集团引进产业都较谨慎,产业项目的周期相对较长,比如一个茶叶种植加工项目,从种茶苗到成品茶叶,至少要三到五年时间。每年帮助当地政府实施哪些产业项目,都需要经过充分调研论证,需要县里跟集团共同商量,精准选择。作为扶贫干部,王孟要对两头负责,“既当红娘又要包生孩子”。
让王孟感触最深的是教育扶贫。扶贫工作要既“治标”又“治本”,只有大力发展教育事业,才能帮助贫困地区群众从根本上脱贫。29年来,中信集团援建了元阳的箐口、倮铺等23所中小学校舍;援建了屏边半坡、平田、岩峰希望小学,帮助大湾子、白沙、阿季伍、白河小学盖起了教学综合楼、学生宿舍楼,并捐赠了计算机设备,帮助改善一些学校的办学条件。
王孟曾走访过一户四口之家。户主张倮则和老伴60多岁,领养了一儿一女。两位老人身体不好,无法下田干活,全家人依靠母亲干点农活和申领的一些补贴糊口。王孟在交谈中得知,正在读高二的男孩花销比较大,家里正商量让儿子辍学,外出打工赚钱。王孟找男孩聊天,发现男孩喜欢读书,便和村干部努力做父母思想工作,并协调爱心人士一对一帮扶,解决了这家的后顾之忧。在王孟看来,山区的“穷根”关键在于思想观念和个人的素质能力,改变这一现状最根本的办法就是教育。
现在元阳县虽已脱贫摘帽,但仍有硬仗要打。“乡村振兴,需要重整行装再出发,让乡亲们的生产生活水平再提高一点。”王孟说,他会继续发挥好中信集团与元阳县之间的桥梁纽带作用,期待通过努力把元阳建成美丽神奇的“诺玛阿美”(哈尼语“最美的家园”)。
周五,完成几个村子的调研,从山上归来,已是夜幕降临。屏边县玉屏镇的休闲广场上,篝火晚会刚刚开始。哔哩吧啦的火苗窜上天空,身穿不同服饰的各民族群众慢慢聚集。王立忘记了疲劳,伴着音乐,和大家手拉手跳起舞来,一周的劳累仿佛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王立是中国人民大学农业经济管理硕士研究生,2002年8月进入中信银行,先后在北京分行和总行董监事会办公室任职。19年一路走来,当上了处长,工作也算顺风顺水。然而,静下来的时候,他觉得人生还需要点儿接地气的磨练,碰巧中信集团选派扶贫干部,于是就主动报了名。王立告诉《财经》记者,父亲是扶贫干部,母亲也在农村长期工作过,弟弟在河南一个村子做挂职干部,家里和乡村有着深厚的渊源。过去坐办公室,满脑子都是IPO、股权融资、可转换证券这类金融名词,如今到云南省边陲的贫困县屏边挂职副县长,对经济社會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以前我喜欢高谈阔论,现在不敢随便说话了,在千头万绪的事务中锻炼,逐渐对很多事有了更深的理解。”
初到屏边,他觉得自己束手束脚,不知道从哪突破施展拳脚,语言不通,只能干着急。坐办公室的银行白领,能不能当好地方官?
王立告诉自己,能。接下来几个月,他找出中信集团几年来的扶贫档案,研究每个贫困村的情况,按照银行严格的做事风格,查阅记录、整理资料,利用以前推企业上市的经验,建立扶贫产业档案,帮助合作社建制立规、细化财务制度。他还向在屏边的上海市徐汇区扶贫干部学习项目管理、方案制定。接下来一个月,他经常跑乡镇、村里,跟驻村工作队员套近乎,请他们帮忙搜集中信项目的情况。三个月后,他感觉心中有底了。“扶贫资金一定要用在刀刃上,一元一分怎么花,我必须摸清底子,才能开对方子。”
屏边县副县长王立实地考察白云乡马马村六子箐和扎门地灾避险搬迁项目。
挂职期间,从县里到乡镇、村里,王立结识了许多朋友。村民把他当家里人,见面就请来家里吃饭。在北京大城市待久了,习惯了微信热情、见面无语的场景,王立在屏边更加体会到面对面暖烘烘的人情味。
对于屏边如何保持经济持续发展,在王立看来,屏边土地上下落差2000米,气候炎热,又不具备规模生产的条件,应该发展精细化农业,提高农作物的附加值,帮助农民“吃技术饭而非吃卖苦力的饭”。近几年,中信集团支持200多万元果苗基金,与红河州一家公司合作,发展荔枝、沃柑种植产业,变“输血”为“造血”。记者在玉屏镇新寨村民小组辖区内的昆河公路旁看到,一片荔枝林郁郁葱葱,部分荔枝挂果,每家都有几万到几十万元的收入。
屏边发展荔枝、枇杷等特色水果比较单一,产业的可模仿性和扩展性也很强,三五年后,市场容易形成饱和。仅从一个县的角度和视野来考虑经济林木的种植也远不够。屏边森林是资源宝库,土壤和气候适合种植附加值高的中药材,发展中药材是一个方向。同时,水果种植还要考虑深加工产业,如何做长产业链。
于是,中信集团引进龙头企业,联络资本下乡对接合作社带动农民。王立告诉记者,对资本下乡要区别对待,重要的是让政府驾驭资本,而不是资本驾驭政府。资本逐利,但也要给乡村带来更多福利。记者调研中发现,通过中信集团的资金带动和引领,资金与项目融合,“资金+公司+合作社+农户”的模式助推屏边有了良好发展。
屏边县的中信半坡希望小学承载着中信集团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的教育扶贫历史。站在校门前,王立感慨,“到我这里是第八任扶贫副县长了。”中信挂职干部一任接一任干事情,见证大山里一个又脏又乱又破的村子,建设成眼前的美丽乡村,村民感觉生活有了奔头,活得很带劲。
2020年11月,屏边县宣布脱贫“摘帽”,绝对贫困没有了,王立被授予“云南省脱贫攻坚先进个人”称号。但是,他告诉《财经》记者,在北京汇报完工作返回县里乡村,看到村委会的办公室依然破旧,村民家里依然简陋,这种反差冲击仍很强烈,精准帮扶任重道远。“刚来的时候认识浅,现在深深体会脱贫不是堆砌人造花朵,要真扑下身子琢磨如何满足当地老百姓需要,防止返贫。”
韩智慧和受资助学生家人在一起。
“但愿我是一个稻草人,能守护这一方田地,带给人们更多的收获和回报。”这是韩智慧在微信朋友圈写下的一段文字,也道出了他对这片土地深深的眷恋和不舍。
眼前的山西汉子,身躯结实、皮肤黝黑,喜欢穿着哈尼族的手工小马甲,偶尔冒出几句地道的哈尼语,村里的人都习惯了他在村子里“坐镇”,说他是中信集团“嫁”到村里的“第一书记”。
2015年7月,中信机电公司五四一电厂物业管理部部长韩智慧从山西省来到云南省元阳县新街镇,任水卜龙村驻村第一书记兼工作队队长,协调中信集团扶贫资金,帮助发展当地产业、建设美丽乡村,足迹遍及田间地头。经过扎实调研,他配合村“两委”班子编制了《水卜龙村贫困户脱贫工作方案》和《水卜龙村脱贫发展规划(2016-2018年)》,带领全村于2016年底率先“摘帽”。
2018年2月,他主动申请到还未“摘帽”的主鲁村担任驻村第一书记兼工作队队长。2019年底,主鲁村实现脱贫,贫困发生率从33%降至1.88%,2020年贫困人口清零,获评云南省森林示范乡村和优秀基层党组织。
只要在村里出门,就有不少乡亲跟韩智慧打招呼,村里的小朋友亲切地叫他“阿波”(哈尼语“爷爷”)。2018年任期届满,韩智慧本可以返城和家人团聚,但他觉得,主鲁村虽已“摘帽”,很多产业还没有真正扎稳。他再次提出申请,接着干,其间即使亲人离世也未改初心。2020年,韩智慧荣获“全国金融五一劳动奖章”。
6年前刚到村里的场景,韩智慧至今记忆犹新。村委会门窗漏风,村子里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很多房子下雨就四处流水……韩智慧憧憬的乡间浪漫生活场景被挤得粉碎。气候不适应,衣服晾不干,饮食不习惯,更麻烦的是语言不通。“开会啥也听不懂,工作完全没法开展。”驻村的第二个月,在吃了十几箱泡面后,韩智慧萌生了放弃的想法,是集团党委领导的关心和嘱咐“你要融入进去,和乡亲们成为家人”增强了他的信心,与此同时,他也真切感受到村民的真诚和期盼,他决定留下来,扑下身子好好干。
打定主意,对农村工作一窍不通的韩智慧从开证明、盖章等做起,慢慢学习当地方言。他还买来一辆摩托车,带上村干部,一同走村串寨,了解建档立卡户的情况。
“绑在历史上的稻草、柴禾在蘑菇房的火塘里燃烧成不灭的火种,映红每一张朴实的脸庞,茶香、酒香、稻花香,古老的歌谣宁静的哈尼山寨传承千年,火塘边,男人的水烟筒‘咕噜咕噜响个不停。”这是哈尼人的歌谣。千百年来,哈尼人离不开火塘,吃睡在火塘边,谈天在火塘边。韩智慧受此启发,搞起了“火塘夜话”,买上瓜子、水果,和村民、干部围坐火塘边,交心谈心。许多点子都是在村民家唠嗑唠出来的,很多矛盾和疙瘩也是在火塘边解开的。
韩智慧意识到:要让老百姓富起来,还是得发展产业。作为一个人均耕地仅有0.75亩的哈尼村寨,全村471户中,建档立卡户就有170户。2018年,中信集团投入专项资金实施泥鳅养殖,在全村选择5亩稻田集中养殖、200亩人工投放自然生长,但当年干旱,泥鳅成活率不高。初试失败,韩智慧又请来省农科院两名专家调研把脉,提出试种梨树果木。2018年11月,他发动村民在村集体林地里种植80亩,在房前屋后栽種了120亩,规模达到200亩。在中信集团的资助下,从1年苗龄改种3年苗龄的树苗,在旱地上集中连片种植,与云南红农科技开发有限公司签订技术管理协议、收购协议,按每斤1.5元的保底价收购。同时,引导村民在树下套种了50亩芋头,确保当年就有经济收入。
韩智慧迷上了哈尼文化,工作之余,他用手机拍出哈尼梯田别样的美,将村寨风光、传统蘑菇房展示到朋友圈,俨然一位义务宣传员。“我的小山村没有城市的繁华与喧闹,却有静谧的、你意想不到的美。”回顾6年走过的历程,韩智慧说,每一步都经历了坎坷与艰辛,但无论走到哪里,总能遇见生活、遇见艺术。
顺着机耕路盘山而上,云雾弥漫的大山坳里可以远眺到洗马塘村。村民在路边立的一块碑石上记载着中信集团修路的经过。山西大汉李有明如今58岁,在屏边县扶贫六年多,对这里的一山一水都倾注了感情。“如果组织同意,我可以再次延期,继续发挥余热。”他说,“孩子大了,已参加工作,老伴儿退休后也能来支持我,说心里话,我比年轻人来这里挂职更有条件。”
2019年,洗马塘村脱贫。2020年4月李有明离开了工作五年的洗马塘,申请到屏边玉屏镇王家村继续任驻村第一书记。虽然离开了,但逢年过节,他都会被洗马塘村民叫到家里吃饭、唠嗑;只要他在村子露面,总有村民围上来劝他再回村里干。每当这时,李有明就感到特别温暖,“村民们都是自己的家人,不是亲戚胜似亲戚。只要给老百姓实实在在干点事儿,他们都真诚对待你。”
李有明原在山西中信机电公司工作,2015年中信集团派他担任云南屏边县新现镇洗马塘村驻村第一书记。村里600多户人家,80%以上是彝族人、苗族人,几乎80%以上是贫困户。来的时候,李有明就一个心思,实实在在干几件事,让村民真正过上好日子。
然而,初来乍到,李有明感觉有力无处使。村民叽里咕噜说一串,他一头雾水。起初,村民也不看好这位新书记:语言不通,又是个在企业搞机电的,怎么会知道村里的事?这时,洗马塘村党支部书记李子书成了他的“拐杖”。
“我们俩同年生又同姓,他大我三个月,挺对脾气,我就喊他小老哥。”李有明每日跟着李子书走村串户,了解村民情况。听不懂,李子书给他翻译,他也学到农村基层干部接地气的工作方法。曾有俩邻居对一只鸡产生了争执,都说是自家的,告到村委会。李子书决定把这只鸡抓走先养着,过几天再放回去,鸡跑到谁家就是谁家的,另一家要接受罚款,要求双方在协议上摁手印,先缴400元罚金。如此一弄,两家都说算了算了。“断鸡案”让李有明印象深刻,类似的事跟着见多了,也对农村工作有了经验。
李有明在玉屏镇王家村了解村民生产生活情况。
两位“李书记”刚开始说话还互相比划,后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两人一起到村民家里做思想工作,一道和村民修机耕路,也成了村里的佳话。在李子书的帮助下,一年后,李有明从一个搞机电生产的国企干部转身成了能在炕头和村民唠嗑、给村子建公厕的乡村干部。
如今的李有明脸膛黝黑,袖子撸到胳膊上,说话快人快语,做事雷厉风行。他已学会用不同的方式和村民打交道。
2016年到2017年,中信集团先后投入100万元,硬化2.13公里村里的泥泞路,修了15.13公里的机耕路,方便605户村民出行。当时修路要占用一部分农民的田地,开始老百姓意见大,要求补偿,但修路资金有限,县财政拿不出钱来。两位李书记整天到村民家唠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李有明修路,没有外聘工人,而是动员村民一起干,既让村民了解修路的真实情况,也增加了村民出工的收入。监工时,李有明对道路质量锱铢必较。随着工程推进,老百姓慢慢没了意见。占用的土地,一分补偿都不要。机耕路修通了,有的村民进城买了摩托车、三轮车,告别了过去的人背马驮。“雇人背一袋粮食50元,如果马驮也要20元。现在生产路从山上到山下,村民开着拖拉机、三轮车、摩托车半小时就能到自家地里。摩托车拖粮一袋才要5元。”原来没路,从村里到田里要爬一两个小时的山路,山下很多田地都撂荒或租给别人种,200元一亩都没人要。现在路通了,撂荒的田又被村民種上,或以1200元轻松租出去,种香蕉、种红桃、种黄精。
对贫困村来说,“要致富先修路”是句实在话。李有明说,不管发展什么产业,交通不好,收购的老板不愿意进山,东西就卖不出去。钱装不到老百姓兜里,都是白搭。
顺着这条路,村里进行产业布局,海拔高的地方种猕猴桃,海拔低的地方种香蕉,现在又推广了芒果、沃柑、荔枝等经济作物。“2019年600亩红桃第一次挂果,大约生产10吨红桃,村民开着三轮车卖到外地,不愿出门的,合作公司把车开到农户田里直接保底价收购。”
更让李有明欣慰的是,洗马塘村的几个自然村已从黑黢黢变成亮堂堂的村庄。过去,几个村子没有电灯,一到天黑,村民便摸黑。2018年开始,中信集团投资30万元,率先装上78盏电灯,随后又针对村里一些暗角装了27盏。原先村小学只有办公教学楼有点亮光,其他地方都是一团漆黑,孩子们上晚自习很危险,在中信资金支持下,集中装上了六组照明灯,整个校园变亮了。
八个自然村从此告别了“黑暗”。
李有明对《财经》记者说,下一步,如何让精准帮扶与乡村振兴对接好,这些天他一直和另一位“李书记”琢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