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摄山水中

2021-09-12 15:19林登豪
福建文学 2021年8期

林登豪

风雨无阻,在不停地张望中,风景离我起来越近了——太行山区、陕北黄土高原、内蒙古大草原、甘南藏区、南北疆少数民族地域。我把大地视为母亲,满腔热情地扑进她的怀抱,手中的相机定格出一幅幅的光影瞬间。

哦,我的一个个可供心灵歇息的地方。

置身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我抬头望天,无边湛蓝冲击视野,彼此对望,相视一笑。水边的倒影犹如油画,游人被地阔天宽的苍茫画面所震撼,彩缎一样的云霞和墨绿色的大地吻合得天衣无缝,一座座蒙古包好似雪莲在开放。当我向地平线奔跑着,它又越退越远了,令人无法企及。我遽然转身,自己的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竟然全是静谧而平滑的地平线。此时此刻,无垠的时空中,除了天与地,唯有自己是一种最水灵灵的存在——犹如一匹汗血宝马自由驰骋,更像一棵大树顶天立地峭立着。小草在风中舞动,涌起绿浪滚滚;一群又一群的小鸟在鸣唱,蝶群翩然于众花蕾之间;马群宛若鱼儿那样,一匹匹裸露脊背随着风的节奏涌动;刚剪过毛的羊群如雪如云,回旋洁白的旋律,从天边走进彩虹的大门。众多的河流似一条条银色的飘带,九曲十八弯地缠绕在草原的腰间,丰润绿野。

当羊群在天边用难以表述的色彩,涂鸦着景致之时,草原盛典“那达慕”拉开序幕,骏马飞驰夺冠,民族服装缤纷,共鸣着草原的交响曲。我睁大双眼,捕捉到好几张呼伦贝尔草原妙趣横生的画面。

伴着夕阳,我踽踽独行,宛若一伸手,就可以扯下一片又一片的火烧云。天苍苍,地茫茫,草无垠,人站在草原上,仿佛有更多的时空令我们肆意享受。

这就是草原的态度吧,我沉浸在自己抢拍的惊喜中。

2009年,我第三次进藏,为的是一睹青藏铁路线上的风光。从西宁上车,过长江之源的沱沱河,我用长焦镜头,透过车窗,拍下没有太阳照射的河流,这张照片似一幅水墨画,气势宏阔,但也留下遗憾——没有被阳光亲吻的河流,反差偏弱。

次日清晨,布达拉宫在朝霞的陪伴下,闪进我的镜头。在石阶上缓缓前移,只见众多的朝圣者双眼溢出虔诚的信仰。这座大宫殿下的小山包,每当沉默之时,我更能听到经幡的呼声,感觉到野花绽放的寂寞。

从拉萨飞往西安,特意选择了下午4时40分的飞机。登机时,我默默祈求天公作美。发动机轰轰作响,飞机昂起头颅,一眨眼就弹向长空,一刹那,又穿过云层,我的视野豁然开阔了:终年不化之雪为群峰披上风衣,机翼宛若魔棒,把长空一分为二,上方是幽幽的蓝天,下方是无垠的云层。我连忙抢拍了好几张。又从右侧舷窗发现了雅鲁藏布江,立即用广角镜头瞄准它,等待最佳角度。突然,飞机受气流冲击,颠簸起来了,我用力吸气后,停止呼吸,按下快门,镜头中留下可遇不可求的《俯览雅鲁藏布江》《穿越西藏》等画面。

我到新疆伊宁参加“中国散文诗笔会”,返程时绕道前往仰慕已久的稻城县亚丁。户外活动俱乐部“驴友”久已闻名的三神山耸立于我的视线中,迎风傲立,似三个老人伟岸地伫立时空,眺望人间沧桑几多忧愁、几多快乐。迎着西下的夕阳,我留住了《亚丁夏诺多吉雪山》画面。穿越川西高海拔之路,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直上云端,一路上有惊无险,恶劣的路况颠痛我的臀部,终于到达梅里雪山脚下的飞来寺。长夜中,我的头部胀痛——轻度的高原反应压迫着我……次日我赶在日出之前,抢占最佳方位,长焦镜头静立三脚架上。万道霞光亲吻蓝天,我按动快门,《梅里雪山荡霞光》等画面就定格在自己的心扉。正在努力平息自己的兴奋情绪时,忽然,牧羊女的民歌回旋耳畔,真担心这种温柔的旋律,会绊住我的归途。

浩浩荡荡的黄沙连接天际,铺张着恣肆的形态,沙丘似渤海的急浪,一个个紧紧相追,艳阳闪烁细沙。片刻间,太阳煮熟了大漠,又显艾略特笔下的“荒原”,令我想起初唐诗人陈子昂的“黄沙幕南起,白日隐西隅”。运气还不错,没有遇上沙尘暴,不然真会被它狠狠地摔到黄沙之上。

希望在内蒙古。一抹橙黄色闯进视野,越来越大片了,秋高气爽之时,额吉拉旗的胡杨林伸出了橄榄枝,唤醒我的情绪,我的照相机,我的三脚架。

铺天盖地的橙黄,点燃我的心情,突然发现有株倔强的胡杨树下,坐着一个没有左耳的男人。我连续打出三个喷嚏,哦,是凡·高,拿着胡杨树枝做画笔,一条条橙黄的弧线定格天边,他以大漠为画布,留下岁月的橙黄,坚守自己内心深处的印象派。一声刺耳的枪声惊醒了旷漠,我穿过时光的隧道,是见到凡·高画中的橙黄,还是胡杨林的橙黄?

额济纳旗的《额旗胡杨荡秋水》,利用低角度的晨光,让橙黄色格外生动醒目,感觉白云的倒影很有透视感,用水增加空间感,暖调的色彩,渲染了胡杨的生机和活力。绚丽的金黄秋意,瞧那胡杨老枝上起伏的秋韵。胡杨终生徘徊在秋色中,这是极品的豁达与倔强!

2009年春节前,我和5位驴友到缅甸采风,第一站是该国末代王朝阿瓦王朝的首都曼德勒。该市拥有700多座寺庙,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历经日本长达12天的围城之战。这座缅甸第二大城市处处断垣残壁,珍贵文物惨遭毁灭后,又重建了一座贸易之城。我在村镇周游,拍下了《长脖女》的风情画。首个封建王朝首都所在的蒲甘,曾拥有448万座佛塔与寺院,素有“万塔之城”的美誉。每当晴天的黄昏,形状各异的塔顶,在夕阳中呈现五彩缤纷的光芒,令古都洋溢瑰丽而神秘的气氛。我留住《王朝的落日》等画面,拥有了世界上最美的夕阳。

缅甸人告诉我,掸邦首府东枝市南部有缅甸第二大湖因莱湖,是一片海拔878米的高原湖,夹在掸山山脉之间。居民都是藏缅人后裔,因湖水浅且水草多,无法撒网捕鱼,渔民脚划小木舟,用古法网罩捕鱼。这种有节制的捕捞,良好地維护湖中的生态平衡。有了《渔歌沉浮因莱湖》这张相片,让读者更加感性地理解这种打鱼方式。

从该国首都仰光登上夜班车,于凌晨到达莫塔马镇,再坐上8小时的铁甲船(小汽轮),终于老牛拉破车般,抵达西部若开邦市的妙乌镇。这小镇就是15至18世纪的若开王朝妙乌城,在古代它非常强大,是缅甸其他城市的楷模,至今还保留着多处独具风格的古建筑。1842年爆发莫缅战事,使若开邦市成为首个受英国管辖的省份。锡东寺是保存最好的古建筑,建在山坡上,是拍摄晨雾最好的地方,我全力以赴融进大自然的气息与色彩,采撷了《妙乌晨雾》和《若开王朝》的画面。

来到西双版纳就是为了一年一度的泼水节,前两年我就来过了,用自己的双眼和镜头,寻找行者无疆之梦,虽然拍了几张艺术性的相片,但无法体现自己对自然与生命全方位的观察与理解。而今,我又来了,要用镜头去凝固这个空间之水与色彩的光影。熟悉的景色一闪又一闪而过,我幸运地与西双版纳灵动之水相融,捕捉到生命之水与生存的声光,交响出《水漾人影浮》,让自己在水的王国放射艺术灵魂的光芒。这张照片入选了中国第十一届国际摄影艺术展览作品集,并荣获“魅力中国”全国摄影大奖赛三等奖。我用镜头塑造真实的艺术世界,祈望更多人听到艺术摄影灵性中的音响。

风光摄影是对大自然景物的提炼与创新,这就要求摄影者要有灵犀的慧眼和敏捷的思维,去发现自然界中的灵气、神韵,具象的形体、造型、光影、色彩及线条和谐美的所在。我潜心观察足下行走的风景线,倾听大自然的暗语,时时关注景点的光影变化和最佳视觉转换,并及时注入自己的审美力度和思想理念,捕捉到许多心灵与自然共鸣的享受。有时我按下快门后,或浓或淡的雾霭向我飘来,周身起起伏伏飘浮着一种仙风道骨的氛围。我在广西中越边境拍摄的《德天瀑布挂长空》,采用慢门拍摄,使画面虚实相衬、动静结合,色调处理用冷暖的对比手法;我将感情掷入水中,似乎在用飞泻的清泉洗礼洁净的灵魂。在陕西与山西交界拍摄的《壶口瀑布》,使人想起《黄河交响曲》的激昂,画面中汹涌澎湃的黄河浪犹如万马奔腾排山倒海而下,我采用了侧逆光拍摄,不但呈现出浪花的质感和动感,而且充分表达出画面的空间感和立体感,其气势磅礴,令人遐思。

拍摄云南最后的母系社会所在地的《泸沽湖》,我留心审视其云彩造型和水波影像,发现别有一番意蕴的画面,充分体现了光与影的艺术效果,水中荡漾着涟漪,倒映着亮丽的云彩,柔美的碧波中似乎隱藏着很深的情感,那水犹如摩梭女山歌的旋律。

我不但对水十分动情,而且对山更情有独钟。“出云风以通乎于天地之间,阴阳和合,雨露之泽,万物以成,百姓以飨。”这就是我“乐于山”的缘故。在山东泰山巧遇云雾缥缈的群峰,似人间仙境,抢下《云浮山欲动》的镜头,整个画面层次分明,有神灵感,很有文化韵味,如一幅山水国画。

在蒙蒙细雨中,我在又险又窄又滑的三清山石阶上,历经艰难后,终于撩开群峰的面纱,留下了《雪雨三清山》。这幅画面以柔衬刚,柔中有刚,烟波浩渺,云雾缭绕,给人一种变幻莫测的神秘感。我深知阴雨天的光线是散射光,照度低弱,就此拍摄必是单调的灰色。为了增强空间感和层次,我特地选择近景色调浓重的巨岩,和远景作色调上的对比,增强了画面的层次与反差,山色空蒙的画面,充满了表现力——细雨能传情。

摄影这玩意儿,几分快乐几分愁,为了美妙的光影,天蒙蒙亮之前必须到达拍摄点,夕阳落山之后才能返程,常常误了晚餐。倾心风光摄影的行者更艰辛,天苍苍,路茫茫,一身雪花,两肩披霜,披星戴月,风雨漫途。但是每当我拍到一张颇有个性的风光照,却令自己欣喜、兴奋,无怨、无悔。

山山水水之中有乾坤。寒来暑往,秋去春归,四季轮换出充满激情的风采,令人双眼忙个不停,令相机的镜头兴奋出一个个高潮,一幅又一幅的画面用绝响之美叩响我的生活。哦,我的山山水水,我的灵魂,我的暖流!

责任编辑林 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