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商丘

2021-09-11 00:00刘同俊
牡丹 2021年17期
关键词:商丘同学

刘同俊,1983年生于新县,河南省作协会员,信阳市小说学会副会长。文字见于《金田》《牡丹》《奔流》《大观》《躬耕》《特区文学》《荆江》等刊。

1

我隐约记得那车次,1453或1454,大致也就这几个数的排列组合,这些数码与我反复发生关系,我与它们不断纠结,在三年约1095个日夜,我出发、或准备出发,我抵达、或即将抵达,它忠实承载了我消瘦抑或饱满的身驱,让我能在方圆近千里的土地上纵横捭阖自由伸展。原上偶有起伏的草丛,草丛下是突兀的水泥,起初我并不知道其为何物,及至两三次道听途说后,我恍然大悟,此乃平原人老后所居的风水宝地。以后多数时间,当我与这平原日渐熟悉,与这片繁衍先祖的土地日益亲近,我才见惯不怪:土地供养我们以深情,我们回报土地以赤忱,故乡不仅停留于字面,更以它的包容吐纳万物于胸,你爱也好不爱也好,它都在那里,是你出生的血地,也是你最后的归宿。无问东西,世人皆如此,谁也逃不离土地上的宿命。

列车扣响土地每一寸肌理,汪洋的麦草延长线上,群飞的鸟雀于窗外奏唱,它们一队队张开深色的喙,尽管我听不见声音,但我清楚它们在努力歌吟,用一种我永远懵懂的语言,表达它们之于生之养之土地的热爱。啄木鸟栖于枝丫,斜着脑壳,把弯曲的钳状物伸进病树的肌肤毛孔,熟练挑出它的每一个毛病。一些身形庞大的喜鹊,也许是斑鸠,落在我所陌生的白杨树上。我不确切知晓它们的样貌,火车一晃而过,倒退的风景在为难我这个外乡人,天空远比我在山区高、远、阔,让我无暇辨认。比起这些鸟,故乡的家雀更令人亲切,更容易让人一念之间关心起故乡的稻田、玉米蜀黍、红苕……而北方的土地似乎单纯太多,只有苍茫的麦田。在这黄河、淮河与海河横贯的肥沃大地,没有哪一种草木或庄稼能与其相提并论。风吹麦浪翻滚,一望无涯的青气灼人,咔嚓、咔嚓、咔嚓……于車轨声里,于人山人海中,我无法找到一个合适的修辞手法。一垄连一垄的麦,在元宵节后的墒情里分蘖,在金色的九月抽穗,一次又一次地见证我从故乡离去在商丘抵达。

一衣带水的苏鲁豫皖的结合部,商丘正在京九绿行经途中平平展露,青一色的麦子铺张壮观,此时已站了近五个时辰的我逐步适应了眼里的平原景象。在一处副站,火车摇摇晃晃缓缓减速,给人以目的地即将到来的感觉。周遭的房,与阜阳亳州颇有几分神似,深黄色大瓦,灰扑扑的墙,高过故乡的瓦屋,顶部呈粗糙的线条,少了些故乡瓦屋的小巧。后来某次乘夜车,于朦胧中望去,灯火幽蓝,这些黄瓦灰墙的平房连点成阵,竟也瞬间生出几丝诗意。一般到站多为黄昏,五六点左右,于一片高大白杨树掩映之中,这些平房并不耀目,且多几分破落,在我读书的年代会让我有一种隐隐的忧伤。车速放缓之后,疲劳被倒退的时间拉长,我一面疲乏又一面期许早一些见到红色通知书上所描述的地方。偶有红色斑点打在局促的车窗上,映射昏沉的天空,天色向晚,到商丘站已近夜晚,站前广场望得见交互闪烁的红绿光芒,那是我初次和灯红酒绿一词相碰。

2

2路还是9路公交,我记不住了,但一水儿蓝色绝非虚构,停靠整齐一排。那时我还不明白它们之于我们生活的意义,不容小觑,它蓝色身体承受着我们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身体,压过商丘几乎每一家店铺,每一个可以游戏的场所。那晚夜色很淡,街上依稀辨认得出人形,一辆青色出租车拉上我的箱包,穿街过巷,在文化路一所鲁迅体题字的学校停驻。那个九月似乎暑气很盛,学校门口游动一些赤膊汉,山西排骨店白衣大厨撸起袖管在透明的操作间忙活,算卦先生在油纸摊上自圆其说,几家书店前排起长队似在抢购,灰色梧桐树下聚拢一波喝扎啤的女汉子,吆喝声此起彼伏。

这即是我初入商丘的印象,支离破碎,稍稍有些凉,也许与个人情绪不无关系。我努力于这些凉的事物里寻求温存,在我日渐习惯于北方生活,沾染北方习气的过程里,我已不再抵触这个北地。我从未在平原待这么久,久到离我想象中的北方那么远,我于日常里克服北面南米的饮食反常,于每日呼吸的空气中体验异样。一个叫小鹿的姑娘扛着大书包,时不时对我说:弄啥呢,咋就吃面不中?我知道她在鼓励我,但我一贯不大争气,很难活成别人眼里的样子。

一个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院子,先前是师范办学区,荒草漫灌,雨天汪洋,晴天飞沙,我至今仍时时忆起那与故乡一样贫贱的生活。院子拐角用牛毛毡搭了个窝棚,往里一个面馆,那队伍排得老远,我不知道究竟何故如此这般受学生大军欢迎。某一日下午上完课,我和一个老乡邀去那座隐身于毡房的面馆,一个腿长脸宽的大汉操弄长柄汤匙,只见他一边与我们搭讪一边流水作业。不到半支烟工夫,大师朝我吆喝,小老乡,吃面!黑乎乎的面案上已放着两海碗热气腾腾的面,浑厚的面汤,黄灿灿的鸡蛋,几片卷心菜散于面间,此即商丘人所说的清汤挂面,和着辣椒酱搅拌均匀,入口爽滑,回味隽永。我方知北方人于面食上的专长,绝非我们想象中的粗略,故而又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加深了理解。

一马平川的豫东平原,古战场纵横交错,新近一次在商丘永城陈官庄。这一望无际麦海的延长线上,远去了鼓角争鸣,却留下豫东人对战争的永远记忆。我在商丘的大街小巷总听得到关于战争与和平的话题,但异乡的我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嘴,他们对遥远现场的描摹之绘声绘色,让我为之动容。也许有多少战争也就有多少和平,战或和是人类永恒的论争,自古以来也并没有什么定论。老人们说起历史头头是道,仿佛他们从没缺席其中任何一段,我怀疑并聆听这雀鸟般叽叽歪歪的诉说,偶或有须发斑白的老顽童争个面红耳赤却互不相让,一旁为难的店主赶紧挪动简易活动板桌,给端杯凉白开,轻拿轻放地说:弄啥呢?来,喝水。这个水念斐,我听着很别扭,但慢慢也适应了这不加茶的水。

3

商丘人并不过于热情,店主人似乎总很淡定。你来或走,他的店都在那儿。但我并不反感,他们朝七晚十做着生意,把一个个清瘦的日子过得悠然自得,倒也是内地的生活常态,并不因是何处人而不同。有的店家只淡淡地说:小伙,转转,瞅瞅有没有相中的东西?这里的“没”与“某”同音。我就转转吧,并鹦鹉学舌:价钱合适点儿,学生穷。繁华深处,望眼欲穿,我却总是瞅不见几件合适的,只好讪笑着往下一家,店家也并不气恼,仍淡定地说:中。

校门口有个招牌龙门书店,在一片蓊郁的爬墙虎的掩映中,排队购书人络绎不绝,我不知道它能不能称得上日进斗金,却听闻他在市内市外好多处房产。应是典型的学区经济,应是有头有脸的老板,他一反市人的淡定,脸庞总挂着招牌式微笑,他有一个笑时带酒窝的姑娘,见人就夸自家的书好,中了魔怔似的。那姑娘高个挺胸,脸膛粉白,是我见过商丘囡囡里不多的俏皮了。那时年少,多次有和囡囡交换QQ的冲动,幸好我笃定没这勇气。

市中心有家门脸排场的胡辣汤店,家住在振华玻璃厂的洪亮兄弟多次推荐,让我们跃跃欲试。于某一个周末清晨,月儿还半醒未醒悬在天空闪烁白光,我收拾停当挤上了文化路开往市中心的九路公交。车上除几个老汉空荡荡的,街面绿影扑闪,路上的树举着红白相间的紫薇。我被摇晃得有些眩晕,昏昏沉沉,忽闻司机喊——中心广场到了。我打了个激灵,迅速站起来走向车门,广场上人并不多,一队高大乔木立在四角,小推车已开始上食客。对门新华书店门店紧锁,几台烤薯车散布一侧,一群高中生模样的人,手捏冒热气的红薯急匆匆赶着路,一脸倦怠。突然,我看见一个大大的王字招牌,恰是人们口口相传的王氏胡辣汤,我三步并作二步靠过去。草尖闪着晶莹的露珠,树叶被风吹皱,那是几株香樟,叶子碎在葳蕤的绿丛,坐在树下耳边传来匀称的叶声。胡辣汤入口绵柔,辣而不腻,叫人欲罢不能,食之口舌生香,果然名不虚传。

那时我还是个瘦弱少年,体力不支,常在压马路时气喘吁吁,当然现在也不特别强壮。市内主干道的神火大道被我们一遍遍转,那时还不知啥叫超市,一家独大的连锁店基本囊括了我对物质、对城市的全部幻想。几件换洗衣服活在穿、洗两个动词里,北方不怎么下雨倒成了好事,我们不必为衣服洗完不会干而添烦恼,也不必为阴天闷在学校而无聊。高中要奔跑着过,而大学则完全在一种自我節奏中徐行。课业并不多沉,绝大多数科目易过,只是有个中南大学高才余先生所授的商贸英文让多数人叫苦不迭,也许风格不大合口,余的上座率偏低,他发狠要卡脖子。同学视余先生的话为儿戏,依然故我,结果到期末考仅有我和几名女生及格。私下大家喊他怪人鱼,但打实说他从未为难我,我知道大凡先生总恨铁不成钢,而这些个性驳杂的同学在他眼里也的确显得不争气了些。

4

九月和来自豫省各地市的同学先期相会,十月加入甘肃同学,我记不准十月末或是冬月初又汇入鲁省同学,似乎同期还添了五年制大专班一个男生。此即班底,甚至可用鱼龙混杂形容,商丘本地人自然占多数,劝我好好吃面的小鹿就是本市人。其中有鹤壁一个男同学眼瞅办学条件欠佳,于翌日催促校方退还全部学杂费而回乡复读,似乎另有洛阳几个同学出于同一缘故退学。想来倒也正常,休、转、退本即学籍三种状态,这么说也并不丢颜面,人家清北也还如此呢。中途几名同学转学去了,一名郭某芳的女同学转回信阳,甚或还有几个来路不明的同学进进出出,商丘辖县一名陈同学不幸罹患轻度抑郁症休学,那高个尖脸囡囡还当过我们一个学期班长,每每念及心中甚是惋惜。

山东大汉人高马大,姑娘也挺拔端正,似乎应了北方多彪悍这话。大家公认青岛女同学气质最好,被海洋海风濡染得水灵动人,一双眸子能说会道,我们视之为女神,几个河南同学还用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来自我劝慰,之后不久即探知此人早已名花有主,与烟台一个男同学过从甚密。枣庄一名李同学常于夜深人静时给我们说起其祖父血战台儿庄来滔滔不绝,使人如临其境。济南朱大汉身长六尺,扣篮打板如烹小鲜,这人典型荷尔蒙过剩,传言转学不久即和一名女生同居,此时这情形也颇见怪不怪。这些山东同学的做派完全不为我们所理解,独有小蔡文华几个女同学相对沉稳些,能于课桌前埋头苦干。

拨号机装于寝室或食堂不远处,每日排很长的队,我一般择人少时去,但又有几个人少时呢?电话粥里沸腾的男女没完没了东拉西扯没话找话,搞得我们心慌意乱,好不容易轮到我了却也走不出这套路,各种装,各种拖延,把下一个人整得心急火燎却找不到让我停的理由。我把你、你把我祖宗十八代在心中各骂一遍,人心隔肚皮,只要没骂出声也就无人纠结了。我那阵子学习压力大对未来忧心忡忡,加之某种瓶子与生俱来的自恋,也就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反正一个毕业即失业的人没资格奢谈感情,爱这个词沉得我背不动。于我而言,及早改大专为专升本才是正路,其他均微不足道,恋爱顶多不过逢场作戏,相互牵个手罢了。

5

有好长一阵子商丘暴雨频发,我们除上课只有待在寝室,女同学也如此。某段日子,我们和对面楼搞拉歌,其中《对面女孩看过来》当仁不让成为高频之选,从音乐系破天荒转入的南阳小杨正好派上用场,他嗓音浑厚,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把对面三楼中文系女生整得神魂颠倒,有个女孩直呼偶像、偶像,再来一首!可令人费解的是,杨兄弟至大专毕业也没脱单。大一下期住在另一幢楼四楼,和几个河南老乡同一宿舍,特立独行的周口老周基本处于缺课状态,但一上球场他立马精神抖擞,完全换了个人似的。他对余先生成见也最深,总是呲牙咧嘴,大有冤家路窄的味道。那些年流行随身听,小赵还专门搞起德生牌随身听生意,但因其手爪子太长引得大伙怨声载道,因而丢了二班班长和系学生会副主席的职务。这两个周口人后续不详,都似人间蒸发了,不曾获知关于仁兄一星半点儿消息。

蝴蝶楼前小广场有个English Corner很兴盛,黄昏初照时人山人海,冯小姐给我们作过要求,她自己典型示范,李阳也告诉我们说好口语的诀窍在于不要脸,甭管对不对首先吼出来,进而树牢自信。开学还没几天,我学老鸟们的样子探头探脑走进此角,但总放不开舌头,磨磨唧唧复唧唧,也没弄出个所以然,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倒是小赵说得流利纯正并信誓旦旦毕业后要当翻译。如果硬说收获也有,一个我看好的济源囡囡常于此处相见,我能在结束时欣赏一下她活跳跳的背影——一身水红运动装,齐耳短发,笑起来有对好美的酒窝。若没有升学高压,指不定我努力下就能和这位韩囡囡走到一块儿,现在过上另一种生活。囡囡真挺好一个姑娘,体贴大度,还偷偷给我塞过不少零嘴儿,但这层窗户纸至毕业也没捅破,也许这也是我人生一个不小的遗憾。

一些不上课的日子,我常于校园晃脚,南门成教院有个小篮球场,一排平房住清一色广西妹子,有个餐厅菜品众多。有一段我投篮特别准,基本百发百中,弄得姑娘们投来一阵惊羡目光,其实她们不知我也只是个菜鸟。这个餐厅是我比较满意的一家,提供我们南方人喜吃的米,确实不容易。我估摸也跟这群广西人有一定关系,河南高校很少考虑信阳人生活上的感受,他们把每一个人视为面食主义者,其实不然。鱼香肉丝最好吃,这个似乎毫无争议,也有狮子头、宫保鸡丁……但究竟以北方厨师为主,菜味仍不地道,尤其在异乡我们的口味变凋也在情理中,偶尔碰个恰到好处的菜,够回味一阵子了。有几株极高大的罗汉松立于院中,保守说树龄在一个甲子以上,躯干极粗壮,枝丫遒劲有力,散落于厅前似一个凉篷,遮挡住地面一天也照不进日光。于阴凉处,秋深时寒气袭人,夜晚尤甚,我就被冻过好几次,不仅大树底下好乘凉也有大树底下冻死人这一说法。听我有个同学讲,这院子阴气重,曾为一个命案现场,后来夜太深就不敢久呆,心中怵得慌,但这些广西女就特胆大,常于夜深人静到罗汉松下长椅久坐,这即是无知者无畏吧。我确是去少了,青面獠牙的半人半兽事物常在脑中浮现,我自个儿把自个儿吓着了。这几个广西妹子皮肤黧黑,我不知道是否广西姑娘本如此,桂林山水甲天下自是不假,人竟这么不同,完全没有青岛姑娘丁点儿气质。

6

学校几万人,一些院系颇具特色,比方成教院的这些女孩专开了个广西班,虽在同一校却不能保证人人脸熟,我们有无藏班、维吾尔班、回班、满班、蒙班、鄂伦春班,更不得而知。据传系主任石先生能量挺大,似乎做过师范化学教师,后来竟转至外文系,实在令人费解。而我们专业的李教导是上届学姐留任。她脾气暴躁,在最初军训上可没少吼我们,她喜欢拿花名册数鸭子一样查班,没见人影就吵,直到把懒虫一条一条从被窝捉起,听人讲她丈夫也是我们老师,他们走的好像是师生恋道路。

本届学生遇到的最大挑战为非典来袭,传闻比新闻吓人,搞得人心神不宁,一些北方学校封校,我们加强了管理,限定出校采買时段,同学们在一种紧张凝固的空气里小心翼翼生活,相互也不多非必要往来。2003年注定载入史册,也是此时,信阳郭某芳转回老家,我还与省城女同学继续书信往来,她拍了些郑州紫荆山公园照片,簇拥在一群白鸽之中,阳光洒在法梧桐上金灿灿,她说是清晨,但我总以为更多是夕阳西下时。她读的是郑大中文系,她和另一名女同学被我以非虚构方式写入散文。

蜗居在几平米见方的斗室,室友们好以广播节目打发时间,周口几个老乡定时打开德生牌收听FM106.8兆赫商丘交广,注意力多在欧洲五大联赛及NBA战况,好事的平原客还收听半晌午的单田芳评书,小赵常激动叫好,他不说中而说漂亮。试听几次也真不坏,这小赵长相平平,多一些台湾好嗓子赵传的味道,他还善搞模仿秀,一边听着单老爷子一边对口形,你别说还颇有几分神似。一个长相酷似英国伯爵的仁兄有一癖好,天天洗澡洗头,一天不洗睡不着觉,大伙直呼他为赵伯爵,他起初还气恼,后来也就主动认领了。赵伯爵性格有些古怪,不大好相处,人不坏就是性子急,因为大家伯爵、伯爵的喊,以至毕业多年我也没弄清仁兄大号到底为哪仨字。

我们最好的年华全留在商丘这三年,只因就业形势急转直下,作为大专生的我们为工作和提升学历各奔前程。翌日似乎并无毕业典礼,只有一个简易合影照,系领导及三年来教过我们的教师到场,同学也没聚齐,当天夜晚校园鬼哭狼嚎,走道里随地扔了大束玫瑰花和酒瓶,雨终究还是没忍住落下来,豆大的雨点打在地上叭叭作响,校方每逢此季总格外当心,派了不少岗哨值勤以防学生滋事,大手电筒照得大伙睁不开眼,我们睡意全无。一些酒醒的同学开始收拾行装,装速洗照片,思考怎么处置带不走的物品,一些同学准备把工具书及自购书捐给学弟学妹,一些同学在和亲爱的姑娘嗨聊,作最后一次隔空拥抱。潮湿的墙角弥漫着一种霉味儿,六月注定为离别而专设,没有仪式,没有通知,一周之内我们从哪来还回到哪去,被某种无形之力驱动,自发且自然。而我终究也无法描述具体离别之状,再如何努力也回忆不起当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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