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
思想之诗
我在太阳上寻找冰块
在月亮上寻找火焰
我手握一棵草跟十个挥舞大刀的土匪决战
我听见一滴血在松鼠体内
呼救的声音
我看见蜗牛跑得比狮子更快
大象用一脸的憨厚
把阳光全部打成刀剑
我对阳光和雨水的仇恨或者热爱
取决于一棵庄稼的立场
我把存在当作一枚徽章
别在死亡的胸襟上
我在地狱里发现开启天空的钥匙
在一朵自杀的雪花边上
我发现了洁白和寒冷的秘密
我从一头鳄鱼安详的呼吸中
嗅出斑马尸体的气息
在一座雕像脚下
地球停止转动—我说出真相
下跪的人群用遗忘和梦堵上了耳朵
孤独之诗
连光也拒绝跟我握手
只有黑暗在急促地敲我的窗
我看不清它的模样—它狼一样狰狞
还是蜘蛛一样丑陋?
我打开门,寒冷蜂拥而入
它们是我最亲密的伙伴
我接过天空传来的
孩子的哭声,但我不知道
该把哭声传递给谁
我面前出现两条道路
一条布满陷阱,另一条还是
布满陷阱。风用力推我一把
自己却溜得不见了影儿
我走进荒漠,有人说这是城市
我走上悬崖,有人说这是证券交易所
我走进某个没有一丝声音的洞穴
有人说这是会场
我走着走着,连影子也丢失了
它去哪里追逐鞭炮和焰火?
我在空中独自行走
头顶没有太阳,脚下没有道路
身边没有高贵的天鹅也没有卑微的山雀
我会走进一朵乌云还是一朵白云?
凝望之诗
必须久久凝望运河,你才会发现
它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它的脸色发白,大大小小的船
载满多少风暴、雷电、严寒
从此岸赶到彼岸,从这个朝代赶到
那个朝代。它们精神百倍
它们野心勃勃地准备接管整个世界
它的脸色发白:坠落水中的
蚱蜢的头颅,黄牛的头颅
月亮的头颅,宝塔的头颅
风筝的头颅,罪人或者无辜者的头颅……
它们在水中滔滔不绝地诉说、争吵
把水搅得一团浑浊
它在颤抖:金黄的银杏树叶
血一样的桃花,被撕碎的契约或者情书
被篡改的传说,被侮辱的光……
它们绝望地躺在水面上,隔绝一个天空
对另一个天空的求救
它在颤抖:九百个失踪落水的太阳
在对泥鳅献媚。九千条沉没的船
在河底尖叫。九万个河工、纤夫
和划桨者的灵魂,仍然跪在淤泥中
运河急急忙忙地奔走,它开始
敲天堂的门了,它把门敲得
像它的心脏一样咚咚咚响
天堂的门始终不肯打开
运河在我紧张的凝望中
慌慌张张向我撤退。我们快要颤抖着
拥抱在一起了!
写作之诗
我在文字的高原上扒开雪
扒开冰,寻找探险家最后的姿势
以及骨头的磷光
我在幽暗的森林中渴望与老虎相遇
与“见血封喉”树交流一些
大大小小的秘密,向一只杰出的枯叶蝶学习
象征主义或者魔幻现实主义的伪装术
我在黑夜的跑道上一次次起飞
墜落,鲜血四溅
只有我自己看见自己的失败
我默默收拾伤残的肢体,准备
又一次更残酷的坠落
在命运的叹息声中,我的笔
跌跌撞撞,但它越来越像我的脊椎骨
始终把我的头颅顶在
屈辱和恐惧之上
我又一次翻开笔记本,像布置一个祭坛
把我的爱和恨、忧伤和欢乐
小心翼翼搁在上面,让它们在阳光里
诚惶诚恐地祈祷,并且彻底融化
怯懦之诗
一只无形之手在推悬崖顶上的你
你抱紧一棵松树—它也在发抖
黑夜像一只巨大的鸟要驮着你起飞
你把自己关进灯光的监狱
锁链在空中舞得咣当作响
它正在人间寻找受刑者
白云和乌云被制作成
一块块墓碑—每天24小时悬在你头顶
你紧紧抓住诗歌这顶草帽
它能为你抵御什么?
你跪在慈眉善目的菩萨面前
你跪在凶神恶煞的菩萨面前
它们比你还要怯懦,它们
从不敢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