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艳平
浩荡冷寒又降临,与去年今日此时多么相似。但我清楚,此刻,我的心境与去年是世界的两端。
去年冷冻得空气几乎凝固的那几天,一场蓄谋已久的瘟疫开始发作。尽管层层羽绒衣包裹,无力感和荒芜感依然时刻凌迟我。在那个最昏暗的白天,城区进入封闭状态。人声寂寥,树木萧索。
我是党员,也是教师。像浮木滑入滚滚洪流,投入到前线中。钢管、铁皮碰撞声冰冷刺骨,至夜深千帐灯时方停止。我们都默不作声,手头却忙碌不息。恐惧像黑云压顶,内心白雨跳珠般慌乱。我白天值守学校大门。世界沉寂,人类集体进入冬眠。人生本是一条漫长无聊的不归路,如黑影固定在终点的死亡恐惧却悄然提前。
世界如此空虚。人生如此空荡。
后来一场大风雪降临。零星几人仿佛置身于浩荡的雪花八卦阵中,毫无指望。
雪花荡涤不了病毒。学校几个年轻党员在一社区路口民政帐篷里三班倒值守。那个社区出现本市第一例死亡病例。夜深之时,他们往群里发照片与视频。
大风猎猎白雪昭昭。风雪值夜人。悲壮中的小平和,艰辛中的大担当。一夜间,他们蓝色帐篷倾翻。橘黄色电灯亮起,钢管声又高高低低响起,还有帆布呼啦啦猎猎扯动。
2020年2月7日,学校值日又轮到我。大量的雪还没消融,空气刺骨。到学校后,抡起如铁的扫帚笃定地扫如坚冰般顽固的雪,坚信如此能抵达春天。十点,几个人一起例行拿体温枪和表格去几栋居民楼测体温,上上下下楼道,一家一户咚咚咚敲门。开一道门缝,胳膊伸得老长,对着白的蓝的口罩说话。步步惊心,我没吱声。我不愿退出防疫保卫战。
离解封还有一段时日,学生书本从书店拖回校,要分发到在家线上学习的学生手中。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病毒把人间的路无限拉长。学生不能来,老师不能去。依靠快递。几万本课本,我们要分拣、装袋、捆绑、包扎、贴名,按社区或村组码放。不停地走动,车间流水作业。那几天做下来,手指头结了一层厚茧,指纹磨掉,摸啥都没感觉,腿又酸疼了几天。从来没有这么辛苦过,内心分明是快乐的。
又值隆冬,我们早已得到拯救。我们脚踏钻石般闪亮华美的大地,我们呼吸温暖的空气。
我感觉我又成了最嫻静最饱满的婴儿。
责任编辑/黎修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