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方志类纪录片创作中的深度提炼

2021-09-10 07:22庞德成
新闻潮 2021年4期

庞德成

【摘 要】方志类纪录片是纪录片类型的一种创新,它是方志文化在电视语言上的呈现。文章认为,史料是方志类纪录片的基石,史料对此类纪录片的内容选题、主题提炼、章节布局以及影像表达至关重要,乃成败关键。文章剖析《中国影像方志》广西部分的十几期节目的调研、策划、拍摄、审稿和后期制作的全过程,提出史料的获取源自纪录片创作者知识与见识的功底,在大数据时代,互联网使用的能力又给史料搜集与提炼提供了新的路径。

【关键词】方志类纪录片;史料搜集;互联网视野

在多年良好合作的基础上,广西广播电视台纪录片团队近两年承担了中央广播电视总台科教频道大型纪录片《中国影像方志》广西部分的十几期节目的拍摄制作任务,本文剖析该项目的调研、策划、拍摄、审稿和后期制作的全过程。

盛世修志,用镜头见证中国梦的实现,用影像记录民族的复兴。《中国影像方志》是中央广播电视总台重点打造的大型文化工程,运用现代影像技术传承方志文化,从中华文明的角度解读地方志,从地方志的角度彰显中华文明,以局部展示整体、以地方表达中国,为时代讴歌,为人民立传。

“史”梳理前人故事,“志”记录时代当下,承上启下。以县份(含县级市)为单位,《中国影像方志》“史”与“志”两大版块记录各地的历史沿革、文化传承、地理风物、风俗民情等,形成了独特的方志文化。它是纪录片历史上一次重大创新,突破了以往纪录片类型分类的桎梏,以多样化主题的重组和构建,以贯穿历史长河的时空跨越手法,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纪录片类型——“影像方志”,或称“方志纪录片”。

介于地方史料是影像方志的基石,是历史影像重构的基础,没有史料,也就没有方志类型纪录片,更谈不上地方史研究。从《中国影像方志》的文体结构来看,一个“记”为一个章节、一个内容版块,至于如何命名并不固定,“地名记”“历史记”“人物记”“古建记”“音律记”“传承记”“民俗记”甚至“美食记”等无一不与史料有关。一部成功的影像方志作品,不仅需要扎实的史料基础,其对史料的解读和利用也必须合乎规范并深入细致。作品的创作,很大程度上体现在对史料的搜集广度和理解深度是否到位,这正是从事此类纪录片创作的难点和重点,有别于其他类型纪录片创作,这更需付出知识成本和时间成本。

地方史料以地方人类活动和文明发展的历史为表现,表现的是逝去的先辈人物和久远的历史事件,影像往往比较缺乏,需要运用历史史料叙述、评价史实和人物,通过场景还原、遗迹追踪、人物访谈、声像修复等手法,实现视觉表现。

中国现代史学开拓者傅斯年有一句名言:“史学便是史料学。”他认为,“历史学不是著史,著史每多多少少带点古世近世的意味,且每取伦理家的手段,作文章家的本事。近代的历史学只是史料学,利用自然科学供给我们的一切工具,整理一切可逢着的史料”。傅斯年是从近代新史学与传统史学相区别的角度来谈论这一问题的。他并不是简单地认为史学就是史料学,而是道出了对史料的认知和史料运用的革新对于近代史学构建的重要性。

在当今大数据时代,利用计算机、互联网以及大型数据库获取史料越来越便捷,给方志类型纪录创作提供了丰富的材料,在一定范围内“穷尽”史料也变得有可能。以下,笔者就执导《中国影像方志》广西部分几个作品过程中对史料的搜寻和提炼谈一些经验。

一、知识是史料搜集与提炼的根本

知识的重要性无须赘言,做任何事都少不了。这里强调的是相比于其他类型的纪录片,方志类纪录片在创作中更考验作者的人文素质和史学功底。如果说方志类纪录片创作是“诗”,功夫在诗外,“功夫”就是作者史料与影像融合运用能力。对方志类纪录片作者而言,如何从历史长河的烟波浩渺中提取应用史料,取决于作者的检索能力。所谓能力的具体展示在于对关键词的把握,在于作者脑中有多少的关键词。在《广西卷·龙州篇》的创作时,作者前期通读关于龙州的多种读本,注意到“陈致中”这个历史人物,这是时下材料少有提及的清代龙州文人,再进一步搜索,又知其“势若凌空气自闲,巉岩保障镇交蛮,龙城远抱双溪外,南国遥看一掌间”的诗作在龙州留有石刻遗址,于是在调研时锁定这个目标寻找。后因变迁石刻未能找到,在专家的指点下,把重点关键词从“陈致中”转移到诗句中“龙城”两字,在后面的田野调查中,在龙州县城边上的公母山上挖掘发现刻有“龙城”二字的石碑,同时也确定拍摄诗句中“双溪”的水口河与平而河作为基础影像。《广西卷·龙州篇》的引言和地名记就有了可靠的故事和影像支撑。在《广西卷·东兴篇》的创作中,讲“一号界碑”肯定要讲关键词“李受彤”,但可见材料实在太少,只有竹山村的一个半身雕像何以支撑整个“记”七八分钟的影像画面?通过翻阅大量资料,得知李受彤与唐景崧交往甚密,在专家的指点下把关键词延伸到“唐景崧”,就在唐景崧的《请缨日记》里找到了大量两人间的书信来往,字里行间可见他们之间的互相评价以及各自的抱负和境遇。故事得以展开,史料《清史稿》《临桂文史》《请缨日记》《镜湖自撰年谱》《广西通志·外事志》成了影像资料,起初的困扰迎刃而解。

所以,史料线索的广度和深度取决于作者脑海中关键词的多少,关键词的来源有三:一是针对目标范围,泛读该县域的一般性历史常识、人物传记、风土人情简介,梳理出符合影像方志主題需要的线索;二是实地调研、田野考察工作中获取的特色线索;三是专家访谈,仙人指路。在对《广西卷·上思篇》进行调研时,一开始总是无法确定主题线索和内容分层,多次的田野调查发现该地区很多村落散落着形态各异的石狗,这是骆越地区早期的民间信仰图腾,于是就有了民族融合与文化融合这个历史演变的思路,但是后面朝代的史料支撑在哪呢?后来翻阅了《广西地理沿革简编》得知,按壮语“上”为“瀼”的壮语音,“思”译为江,用壮语读“瀼江”就是“上思”,骆越民族文化定位了地名记的基点,后来在《上思州志》 《上思县志》中发现很多历代流官的诗作,刘仕望、张恺、戴梦熊的文雅之风与骆越山野荒蛮形成强烈反差,正是历代文官重教兴文的教化,上思成为岭南地区改土归流较早的地区之一,由此“山门渐开,文明始成”主题思路得以形成,各个章节的安排顺理成章。

所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是不可替代的两件事,方志类纪录片的作者首先是文史爱好者,要有深厚的人文情怀,要有行走探索的能力,要有向专家请教的谦卑精神。

二、见识是史料搜集与提炼的关键

如何利用技术手段,科学鉴别、筛选和分析史料,从占有史料到驾驭史料,既需要知识,更需要见识的融会贯通。过去学术界强调扎实的学术功底,而在大数据的环境中,眼界则成为方志类纪录片作者把握史料的重要决定因素。

(一)提高纪录片创作者在大数据时代下的互联网应用能力

除了文本史料,人们现在也可以在互联网找到自己所需的史料,所谓互联网史料,泛指在互联网的虚拟空间中存在的文字、图片或视频等资料,又可称“网上史料”“网络资源”“数据库”等。互联网史料有多少谁也说不清,但可以断定里面的史料无穷无尽,如何找到并在纪录片创作中加以提炼来为自己所用,这取决于作者的见识,也就是个人的互联网认知边界。

方志类纪录片对历史人物的选择,不局限于出生于本地的政治或文化名人,更多关注于在地方历史上对中华文化产生影响的人物。那么,发现这些人物的行踪,互联网就是一个最佳空间。比方说,很多鲜为人知的历史人物后裔出没于网络上,不仅提供了更多的关键词,更有可能提供族谱、当事人回忆等一手史料。在《广西卷·龙州篇》讲苏元春需要大量史料,而与他亦敌亦友的时任法国领事方苏雅就是史料的最好记录者,方苏雅拍摄了大量反映当时龙州社会文化的珍贵照片,但龙州保存无几。通过关键词“方苏雅”便可搜索更多他的足迹,沿着他的足迹,在“孔夫子旧书网”可以找到云南出版的《云南沧桑话百年——1896至1904晚清法国驻滇领事方苏雅历史照片展览》一书,再顺藤摸瓜,龙州当时大量史料照片也在云南找了出来,由此本片的人物记、影像记就有了规划和保证。

(二)史料搜集与提炼,关键还在于文化视野

如果就某县讲某县,一是地域局限解读不了更多文化现象,二是找不到太多史料来支撑。在《广西卷·东兴篇》中,如果眼界局限于现在的东兴市三个乡镇,不但讲不下去,史料更无处可寻,但把东兴作为环北部湾地区甚至“一带一路”重要节点来讲,那么它的历史沿革、文化渊源、社会经济便有了来路与去向。在该篇的《考古记》中,片子把贝丘遗址置身于古人类文明的环北部湾区系来解读,并从南岛语族的迁徙角度突出东兴的地理价值。顺着这个思路,就要讲我国唯一的海上古运河——潭蓬运河,如果不用文化关联来解读,用地处防城区的潭蓬运河讲东兴故事会有“偷菜”之嫌疑,思路走远一点,视野放大一点,东兴的地理格局得到提升,纪录片的主题格调也得以升华,本片史料不足的难题得以破解。从《新唐书》搜到“安南都护高骈”,从《岭外代答》搜到“钦州博易场”,这都给纪录片中的潭蓬运河和洲尾博易场找到了解读方案和影像支撑。

三、关键词技巧决定互联网史料使用价值

(一)多平台多渠道搜集

从互联网搜集信息,经过一定整理以后,提供给用户进行查询的系统是史料搜集的便捷途径。目前国内形成了“百度”一家独大的局面,过度依赖百度必然限制搜集者的收获,把同样的关键词放置于不同的搜索引擎调度運用,也是上面所说的一种互联网应用能力。实际上,还有很多搜索引擎可用,如“搜狗”“有道”等,微软公司的“必应”“雅虎”都提供中文服务,俄罗斯的“发现”的搜图功能强大,这些搜索引擎都可以提供不同整理方式后的结果。在这个基础上,对来自不同搜索渠道的资料进行比对、甄别和提炼,有时不同的结果中还提供意想不到的关键词,得到意外的收获。

(二)细化到史料搜索团组

一般网民运用搜索引擎,往往只依赖搜“全部”或“图片”,事实上各家引擎公司都有不同搜索组团提供给客户,例如百度就有“百度学术”“百度图书”“百度文档”等,百度微盘也可以找到很多热心网友上传的电子书。搜图功能不仅有文字搜图,还可以以图搜图——这项功能普遍被忽略。所谓以图搜图,即将硬盘中收藏的图片上传引擎上的照相机图标中,很快便可得出不同清晰度的多种同类图片。

(三)关键词的重新组合与后缀运用

哪怕是很接近的关键词,很多时候所得结果都不一样,比如关键词“独弦琴”与“独弦匏琴”,前者的结果海量无边、五花八门,无从选择,而后者的结果往往有所需的专业性和史料感。关键词加后缀这是很多人互联网搜索常用的办法,这里强调的是后缀也要讲究,比如关键词“上思”后面加上“PDF”或者加上“图片”,结果大相径庭,前者结果往往是专业图书馆的相关电子书籍或电子文献,利用价值就高得多。

(四)关键词的多种语言的交替应用

用翻译软件把关键词翻译成不同的语言文字,然后在不同的搜索引擎上进行搜索,每次结果都不一样,或许会有需要的结果。另外,同一个关键词在不同年代拼写不一样,比如桂林清代是Kweilin,当代是Guilin,前者的结果中可能就有清代时的史料。

(五)搜索引擎的全面和深度应用

1.准确使用搜索引擎

现代网民有一个很不好的口语习惯,称“上网搜索”为“去百度一下”,口语习惯暴露了其网络应用手法的局限性。搜索引擎(Search Engine)是一种信息检索系统,旨在协助搜索存储在计算机系统中的信息。“百度”只是中文网络搜索引擎中创建较早、影响较大的一家搜索引擎平台。二十年来,国内同类搜索引擎如雨后春笋,“搜狗”“一道”“多吉”“360 安全”“360 极速”“猎豹”,还有微软系统自带的“必应”等,不胜枚举。每一家引擎平台都具有自身的信息倾向性,所以同一个关键词用不同引擎搜索的效果是不同的,全面利用、不断更换搜索引擎,是寻找史料的有效手段。

2.关注每一家搜索引擎公司多种专项产品

以百度为例,公司产品多达七十余种,除了网民常用的“百度全部”“百度新闻”“百度图片”之外,还有“百度学术”“百度文档”“百度阅读”“百度文库”等,均具备史料指向信息,此外,百度与国学导航的合作入口,则是只为关键词提供国史信息的专门平台,完全剔除了所有商业信息。而“百度网盘”中,更是储存了海量网友上传的资料,尤其是各种影印版的古代地方通志、州府志、县志,堪称方志宝库。在创作《广西卷·龙州篇》《广西卷·东兴篇》时,就在百度网盘中获取了民国时期的《龙州县志初稿》《防城县志初稿》,裨益良多。

搜索引擎的深度应用,指的是进入各省市“地情网”“省情网”及各大图书馆、读书网站,利用网内搜索引擎搜索。全国各省市都有相关专业网站,其中“广西地情资料库”是同类专业网站中较为完善的专业网站之一,收录了20世纪90年代至今广西各市县全部方志、年鉴,通过站内搜索引擎能够寻找到完整的单体史料内容。

四、专业网站是史料搜集提炼的最佳选择

再怎么强大的普通网站,其专业性都是有限的;再多的搜索技巧,满意的结果也是不确定的。而专业网站的针对性就不一样了。随着互联网网站建设日趋完善,史料的专业网站不断出现,比如古籍网、孔夫子旧书网、国学导航、大成故纸堆、中国哲学书电子化计划、爱问共享资料等网站都是史料搜集的富矿,专业性、针对性很强。

21世纪以来,各省级文史部门都建立了本省的地情网,笔者发现,广西地情网和福建省情网内容最为丰富、翔实,不仅收全了新中国成立后市县志全本,许多古本府志、县志也提供了标点版或影印版,站内有搜索引擎,方便细化史料范围。有关国学研究的专业网站,提供了更大范围的史料,以“国学导航”为例,站内有多省方志、大量野史笔记,均为标点版,提供站内搜索,非常方便。《四库全书》也有多个网站提供影印版阅读、下载。《广西卷·灵川篇》是同行的作品,编导分享了他孜孜不倦搜集史料的苦乐,其中在该篇的《美食记》中,他对米粉在广西的起源提出了颠覆性的观点,敢这么做就源自史料的记载。他在田野调查时结合雍正年间《灵川县志》“米粉店村”的记录,证明了桂林米粉不晚于元朝。但关于明朝的记录,没能找到一手的官方史料,后来知道是关键词的使用出了问题。他再次翻阅嘉靖年间《广西通志》,意外发现该版通志的总纂是黄佐,于是通过专业网站寻找到“黄佐”条目,知道他是当时的广西学政,有专著《泰泉乡礼》传世,并收入《四库全书》,于是进入四库全书网站找到了这本书的影印版,阅读序言得知该书“刊于广之藩司”,确定是广西史料无疑了,又顺章读到第二卷,便见到了“米粉”。黄佐在书中特别强调了米粉对“乡约”规范的作用:“孟月朔具果酒三行,饭食一会。余月则去酒果。或直设饭,或米粉面食亦可。”《泰泉乡礼》卷二这一段话,是對广西米粉最早录入典籍的文字记录。

当然,互联网的史料更多为付费资源,到专业网站付费搜索要花点代价,但与免费资源相比收获要大得多。而线上线下图书馆、博物馆、档案馆的利用不但要有目标关键词的储备,要有互联网眼界,要有搜索技巧,而且要有付费的决心,最后需要的就是勤跑勤问。

五、结语

新时期大数据语境下的地方史料的搜集利用,不再像以往研究那样抽离其具体语境,直接为自己的需要服务。方志类纪录片创作者不是史学研究专家,更多的是要对所得史料进行提炼,关注史料的语境以及文本背后的意涵,也就是史料对纪录片的策划选材、主题提炼、谋篇布局提供故事支撑。更实用的是史料中的文书、图片、地图、影音等资料,能转化成电视语言为纪录片提供画面支撑。事实上,在《中国影像方志》每一个节目后期审稿审片中,极其严苛的多层次、多维度校审,更多的是对作品史料的权威性、准确性以及与电视语言契合程度进行的一次又一次拷问,因此,方志类纪录片应有的严谨态度和文献价值方可保证。

(责任编辑:黄康温)